10 習題
習題
語文老師上了年紀,是個和藹的老奶奶。
陳鴻秋和沈绛冬上課遲到,她沒有責備,只是提醒他們,下次上課要注意時間。
陳鴻秋和沈绛冬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陳鴻秋在前,沈绛冬在後。
語文老師在黑板上寫好板書,一扭頭,發現教室還空着兩個座位。
“誰沒來?空的那兩個位置是誰的?”
沒人敢回答。
不少人偷瞄了眼沈绛冬,沈绛冬面無表情。
語文老師問半天沒人答應,扶了扶老花鏡,開始對着講桌上貼的座次表研究。
“翟鵬和...崔志,他倆怎麽沒來?”
又是一片安靜。
語文老師無奈笑笑,“怎麽今天都不說話?我又不會吃了你們。有人知道他倆的情況麽?”
“請假了。”
一個聲音響起。
說話的人正是沈绛冬。
“請的什麽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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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假,骨折。”
沈绛冬答。
一片死寂。
在座的同學們只覺得汗涔涔的,脊背一片冰涼。
他們暗自慶幸,還好今天帶頭欺負陳鴻秋的人,不是自己。
語文老師畢竟不是班主任,作為一名佛系教師,她很快接受了這個解釋,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光顧着瞎玩瘋跑之後,就開始授課。
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同桌小眼鏡問陳鴻秋,“哎,昨天的作業你寫了沒?”
陳鴻秋一愣,“什、什麽作業?”
“老粗的作業呀!你連她的作業都敢忘,你瘋了?”
“!”
數學老師,班主任老粗的作業,他忘了寫!!!
他昨晚練了一晚上的鋼琴,練完就已經很晚了,數學題又死難,他困得睜不開眼睛,便打算早上醒來再做。
結果第二天早上,他光顧着起個大早躲沈绛冬,便把這一茬給忘了。
陳鴻秋慌得渾身哆嗦:“慘了慘了慘了慘了......”
數學老師喜歡打人,故而得了老粗這麽個稱號。
有一次沈绛冬請假沒來學校,陳鴻秋上數學課睡着了,被老粗逮個正着。
她把陳鴻秋叫上講臺,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拿拳頭照着他胸口杵。
陳鴻秋個矮人小,被她杵得連連後退,心髒悶悶地喘不過氣來。
這還是次要的,陳鴻秋臉皮薄,平時在衆人面前大聲說話都不敢,那天被當衆批評,他覺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臊也要臊死了。
回了家,他蒙着被子哭了一晚上,打那天以後,對數學老師有了心理陰影,再也聽不進數學課去了。
所以,此刻,陳鴻秋當真是兩眼一抹黑。
“第幾節課收作業?”陳鴻秋問。
小眼鏡:“第三節,數學課上收。”
還有一節課。
陳鴻秋翻開作業,瘋狂想着趕緊把它做完,結果,一着急,跟那幾道題大眼瞪小眼,硬是一道都解不出來。
冷汗直冒,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小眼鏡适時道:“嗨,我做了,你抄我的吧。”
“不過,明天我的值日,你能不能替我?”
陳鴻秋狂喜,別說是一天,一個星期他也幹呀!
正要點頭,背後伸來一只手,揪着小眼鏡的衣領,硬是把他提了起來。
“誰呀!幹嘛幹嘛!”
小胳膊小腿瞎撲騰。
一看是沈绛冬,臉都吓白了。
“冬、冬哥......”
沈绛冬随手把他丢到後排,自己則坐在了小眼鏡的位置上。
同桌的陳鴻秋:“......”
他心有點兒慌,“哥,我錯了,我不該抄作業,你別,你別打我!”
沈绛冬看着他,眉頭微皺。
“作業拿出來。”
陳鴻秋把作業本攤在他倆之間。
沈绛冬:“低頭。”
幹、幹嘛?
別是要咬我。
沈绛冬可沒興趣咬他,他貼着陳鴻秋的耳朵,認認真真地給陳鴻秋講起了作業習題。
沈绛冬跟數學老師打雞血一樣的上課方法完全不同,他的聲音平穩、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陳鴻秋偷偷看着沈绛冬近在咫尺的側臉,沈绛冬講題的樣子很認真,陳鴻秋幾乎能看清他臉上最細微的絨毛。
他好久沒和沈绛冬靠的這麽近過了。
哥哥長得真好看呀。
陳鴻秋心裏忽地一動。
哥哥...我的。
“你看哪兒呢?”沈绛冬瞅他。
“......對不起。”
“認真聽,回家我要考你的。”
“嗯。”
哥哥回家要考自己。
那就是說,以後不光在學校說話,在家裏也能跟哥哥說話了?
陳鴻秋的內心慢慢被欣喜填滿。
沈绛冬講得很慢,耐心細致,春風化雨。每次陳鴻秋一皺眉頭,他仿佛就能立刻看出陳鴻秋疑惑的點在哪裏。
陳鴻秋從小就最怕學習,往課桌前一坐,就哭着鬧着直跳腳,他就像有多動症一樣,除了鋼琴,別的地方,坐上十分鐘簡直是要他的命。
這是第一次,陳鴻秋在聽講的時候,沒有覺得紮屁股一樣的難受。
他奇跡般地聽進去了。
教了幾十年書的老師,磨破嘴皮子,知識都進不了他的腦子。
他哥,沈绛冬,比他大一歲,就那麽沒有技巧地硬講。
他居然聽進去了。
他蒙着眼睛,走在漆黑的求知路上,跌跌撞撞,鼻青臉腫。
這個時候,沈绛冬來了,輕輕拉住他的手,對他說,“不要怕,哥哥帶你。”
很多年後,陳鴻秋都覺得那是一個奇跡。
他那麽鹹魚一人,能讀完小學,上初中,上高中,全是他哥的功勞。
他死活聽不進老師講的課,這一點,一直到初三畢業,都沒有絲毫改觀。
這麽多年的學生生涯,幾乎全是沈绛冬一道題一道題,一個知識點一個知識點摳出來講給他的。
“懂了麽?”沈绛冬問。
陳鴻秋做完最後一道題,趕在上數學課前交了作業。他點點頭,“懂了。”
成就感油然而生。
熟悉的,只有在彈鋼琴時,才會有的感覺。
陳鴻秋看向窗外,秋日陽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再看看身旁的哥哥,他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自己看。
沈绛冬的眼睛很好看,微微眯着,小貓一樣慵懶悠閑。
陳鴻秋突然搞不懂,自己之前為什麽那麽怕哥哥了。
陳鴻秋鼓起勇氣,看了回去。
“......”沈绛冬臉色發紅,偏了偏頭。
陳鴻秋心裏憋笑,撒嬌一樣往沈绛冬懷裏拱,卻發現沈绛冬的胳膊抖得厲害。
剛剛講題時他就發現了,只是當時顧着聽講,扭頭就忘。
陳鴻秋:“哥,你的胳膊...”
沈绛冬低頭,像是才發現一樣,他呆呆地撓了撓頭,伸手,握住發顫的胳膊。
那模樣就好像胳膊不是他自己的。
“哥,疼麽?”陳鴻秋問。
沈绛冬茫然搖頭。
陳鴻秋拉過沈绛冬的胳膊,輕輕捏了捏,發現他胳膊上有一大片滲人的淤青。
“...”陳鴻秋張了張嘴,眼眶紅了。
他想起讀三年級之前,有一次,爸爸單獨叫走他,告訴他哥哥沒有痛覺的事,讓他照顧哥哥,看好哥哥。
那個時候陳鴻秋怕沈绛冬怕得要死,和沈绛冬有關的事情,他本能抗拒,就跟聽不進老師講課一樣,壓根進不了腦子,轉頭就忘。
如今,他才明白。
他哥哥為他打架,傷了自己,還懵然不知。
“哥......”陳鴻秋眼淚掉了下來,他拼命往沈绛冬懷裏鑽,不在乎他身上的校服是幹淨是髒。
沈绛冬雙手下意識躲開,局促地大氣都不敢出。
好半天,他才緩緩地,顫着手,撫摸少年細密的發絲。
熟悉的觸感。
久違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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