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野狗

野狗

回了家,陳鴻秋去找許沐。

“叔叔,咱家有受傷時抹的藥膏麽?”

許沐臉色一變,拉住陳鴻秋的小手,“你受傷了?快給我看看。”

陳鴻秋搖頭,“我沒有,不是我啦。”

吃完飯,陳鴻秋拿着許沐給他的藥膏,推開了沈绛冬的房門。

沈绛冬正趴在學習桌上寫作業,眉頭微皺,似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臺燈暖黃,将他的五官映得十分柔和,加上稚氣小臉上嚴肅的表情,特別有反差萌。

陳鴻秋悄無聲息地走到沈绛冬背後,沈绛冬沒察覺。

陳鴻秋突然心癢癢,他伸手,揪着沈绛冬褲子往下一拉——

陳鴻秋剛洗過手,很涼,沈绛冬的腰冷不丁被激了一下,當即拽着褲子叫着跳了起來。

陳鴻秋忍不住了,滾到床上哈哈大笑。

沈绛冬反應過來,只用一只手,就把陳鴻秋死死按住,半點兒也動彈不得。

“還鬧不鬧?”沈绛冬臉色冷了下來。

陳鴻秋突然有種老虎臉上拔毛的快感:“鬧!哈哈哈......”

“你,”沈绛冬伸手,抓着陳鴻秋腋下撓他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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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哥,饒了我吧,我錯了哈哈哈哈哈......”

陳鴻秋笑得喘不上氣來,兩個人又拉拉扯扯鬧了一陣,陳鴻秋突然意識到什麽,拉住沈绛冬,發現沈绛冬的胳膊抖得更厲害了。

“別動!”陳鴻秋聲音發顫。

“哥,你...撸起袖子來。”

陳鴻秋拉着沈绛冬坐到床邊,看着沈绛冬手臂上的淤青,心裏揪得生疼。

他手指沾上藥膏,忍着眼淚給沈绛冬抹藥。

指尖剛接觸沈绛冬胳膊,沈绛冬“啪”地一下,把胳膊收了回去。

“你摸我幹嘛?”一臉嚴肅。

陳鴻秋差點兒沒笑出來。

他強按住沈绛冬,“別動!”

沈绛冬目光飄忽不定,不去看陳鴻秋的手。

陳鴻秋點了點他的胳膊,“疼麽?”

“心疼我?”

“嗯...”

沈绛冬面上風平浪靜,“不疼。”

聽到這話,陳鴻秋的眼睛一點一點地紅了。

沈绛冬一愣,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陳鴻秋嗚嗚咽咽,發着狠,小豬拱地似的,把眼淚鼻涕全蹭到了沈绛冬的睡衣上。

沈绛冬舉手投降。

“別跟人打架了好不好?”陳鴻秋眼淚汪汪地說。

沈绛冬不語,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別...哥哥,求你了。”

沈绛冬沒有答應他,面色沉郁,徑直出去了。

陳鴻秋趴在沈绛冬床上,眼淚滴在床單上。

他嫌我煩了......

陳鴻秋翻了個身,聽到陽臺傳來潺潺水聲。

洗衣服?

陳鴻秋看着窗外的夜空,快八月十五了,月亮很圓,金燦燦的。

沒過多久他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覺自己被人抱起,衣服被一雙溫熱的手脫掉,随後,自己的腦袋枕在了枕頭上,身上多了一層被子。

好熱...

深夜,陳鴻秋睡得渾身大汗,身上黏膩,胸也被壓得悶悶地,他還以為在自己床上,撒氣似的亂踢亂打,小腳狠狠一蹬。

骨碌碌咚!

第二天早上,窗外陽光正好,陳鴻秋醒來,發現沈绛冬鼻青臉腫。

“怎麽回事?”陳鴻秋問。

沈绛冬:“昨天晚上夢到自己跟一只袋鼠打拳擊,丫忒狠,還蹬我。”

陳鴻秋汗,好在很快陳澤城就叫他倆下去吃飯。

“你們哥倆又睡到一起了?”陳澤城笑着問。

他在全國各地談項目,美國也經常去,一周只有一兩天時間在家,故而,陳鴻秋和沈绛冬鬧了兩個月的矛盾,他沒太感覺到。

陳鴻秋想起自己糟糕的床品,面紅耳赤。

不過,到背上小書包上學的時候,陳鴻秋重新興奮了起來。

這次他不是一個人啦。

有哥哥一起,上學路真的是“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

總之,整個世界都是那麽地美好。

過那段山區公路的時候,沈绛冬伸手護着他。

“你在裏面走。”

陳鴻秋還以為是他哥怕他掉下去,心裏暖暖的。

第二天依舊如此開心。

到了第三天,開心以外,陳鴻秋覺察到不對了。

怎麽...沒遇到野狗呢?

它們都害怕我,躲起來了?

“陳鴻秋,”語文老師見他發呆,和藹道,“上來寫‘狐假虎威’這個成語。”

陳鴻秋:“?......?”

第四天,山區公路,沈绛冬一如既往讓他靠着裏面走,陳鴻秋忍不住問:

“哥,為什麽要我靠着裏面,今天你靠一次裏面吧。”

沈绛冬瞥他一眼,陳鴻秋瞬間吓得不敢說話了。

又來,又來,就會裝腔作勢吓唬人!

非要讓我走裏面,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第五天是周末,兩人不用上學。

陳鴻秋睡醒,睜開兩眼,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山區公路那兒一探究竟。

得悄咪咪的,不能讓哥哥知道,他想。

他跟沈绛冬睡在一起,兩人同蓋一個杯子,秋季天涼,陳鴻秋怕冷,睡着時一直在拽被子。

眼下,被子基本上都在他那裏,沈绛冬半個身子露在外面,凍得瑟瑟發抖,腰弓得像只蝦米。

抱着對不起哥哥的愧疚心态,陳鴻秋下床,給沈绛冬蓋被子。

他怕驚擾沈绛冬,小心地連氣都不敢出。

蓋好了,他剛松一口氣,轉身要走,沈绛冬一個翻身,“啪!”牢牢握住了陳鴻秋胳膊。

“!”

陳鴻秋顫抖着扭頭,看着沈绛冬皺着眉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像只受傷的小獸,嘴裏含含糊糊地說着夢話:

“弟,我冷......”

那一刻,陳鴻秋幾乎迸發了母性的光輝。

他愛憐又心疼地撫摸了沈绛冬好久,終于把沈绛冬的手指,一根根地從自己手臂上掰了下來。

呼——

下樓,陳鴻秋長舒一口氣。

逃出來了。

陳鴻秋擡頭眨了眨眼睛,眼眶發酸。

但不管怎麽說,還是先去山區公路看看。

陳鴻秋開門往外溜。

吱呀——

陳澤城帶笑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寶寶,起這麽早呀?”

陳鴻秋狠狠打了個哆嗦,“噓——”

他指指樓上,示意哥哥還在睡覺。

陳澤城:“你要出去玩?你等一下,我上去叫你哥哥,難得周末,別光顧着自己玩,不帶你哥。”

“別別別,”陳鴻秋慌得直搖頭,又是作揖,又是告饒,最後抱着陳澤城的大腿,腦袋頂着他,小奶貓一樣咪咪撒嬌,“爸爸,好爸爸......”

陳澤城被他逗得直樂,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都快娶媳婦了,還撒嬌呢,好吧好吧,那你不要走遠,玩一會兒就回來吃飯。”

陳鴻秋這才放下心來,一路小跑踮兒到了山區公路。

這次就他自己,他格外留心了些。

半天沒有遇到野狗,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秋季天高地闊,滿山黃葉,風景如畫。

陳鴻秋鼻翼動了動,他似乎聞到了一股子臭味。

且越往前走,這臭味就越明顯。

到最後幾乎發展為惡臭。

陳鴻秋十分疑惑,這味兒前幾天......

前幾天好像也有!只不過當時車多,他還以為是運送牲畜的車來來回回留下的。

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

臭味兒是從公路下面傳來的。

陳鴻秋捏緊鼻子,扒着圍欄,皺着眉毛探頭......

山坡上的草已經黃了,秋風一吹,随風搖曳。

陳鴻秋定睛看去,只見高草深處,橫七豎八地躺着幾條死狗,肚子漲得像要崩掉的氣球,膿水四散橫流,混着發黑的臭血,狗腦袋上,狗肚子上,白花花的蛆蟲翻滾蠕動,蚊蠅上下亂飛。

陳鴻秋撒腿就往回跑。

跑到半路,扶着一棵大樹,“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他看清楚了,那幾條狗,像是被人、像是被人硬生生拿石頭砸死的......

身上看不到傷口,唯有腦袋、腦袋...腦漿迸裂,頭蓋骨稀爛成渣。

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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