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接吻

接吻

噗通、噗通、噗通......

寂靜的夜，綿長的風，陳鴻秋心跳得很快。

他腦子完全懵掉了，反應不過來，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怎麽會這樣？

可心中那點兒電光火石，轉瞬即過的欣喜，又讓他緊張得如臨大敵。

他看向邱宇陽。

邱宇陽低着頭，一會兒又擡頭看他一眼，目光裏滿是局促，連勉強擠出的笑容都寫滿了僵硬。

陳鴻秋想，自己現在的笑容，一定也是這樣的。

他們兩個都一樣，漫無目的地走着，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邱宇陽從來沒有想過，表白居然可以是一件如此尴尬的事情。

陳鴻秋終于開口：“我覺得，是不是你太小了，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就把友情給錯當成了喜歡？”

聽到這話，邱宇陽一瞬間松了口氣，可又有些沮喪。

他吱吱嗚嗚：“哦......”

“應該就是這樣，你比我小一點兒，還不夠成熟，所以才會産生這種錯誤的認知。”

陳鴻秋有點兒不敢看邱宇陽，“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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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就這樣吧，邱宇陽覺得自己該放棄了，他已經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直男不可能喜歡上男生，小秋還願意跟他做朋友，這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這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結果，他不該再有所奢求，也不能得寸進尺。

“嗯，”邱宇陽點頭，“應該就是你說的那樣吧......”

陳鴻秋累極了，回寝室想了會兒，就睡着了。

邱宇陽躺在床上，流了一夜的淚，心梗了一夜。

第二天吃完晚飯，陳鴻秋回教室。

他一進教室就發現不對，教室裏靜得可怕，全班同學好像都在看着他，臉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怎麽回事？怪滲人的......

他看向黑板，上面寫着兩個大大的名字，“陳鴻秋”和“程莉莉”，中間用一個巨大的粉心串了起來。

班裏一瞬間炸開了鍋，揶揄聲四起，男生們吹口哨，女生們捂嘴偷笑，程莉莉從下面沖上講臺，紅着臉将黑板擦幹淨，扭頭沖着下邊男生們喊：“誰寫的？缺不缺德？”

“喲喲喲！”男生們起哄。

程莉莉吼到一半，自己都繃不住笑了兩聲。

陳鴻秋徹底傻了。

什麽情況......

邱宇陽突然從外面進來，胸膛起起伏伏，他拽住陳鴻秋的胳膊就往外走。

“哎，去哪兒？”程莉莉在身後喊。

邱宇陽沒理她，摔上門，将起哄聲全關了起來。

“阿陽......”

邱宇陽腳步飛快，陳鴻秋叫他的名字，他也只是微怔，沒有停下。

邱宇陽把陳鴻秋拉到了學校廢棄的角落。

殘磚斷瓦，上面鋪着金黃的梧桐葉。

邱宇陽猛地停下，身子直發抖，目光渙散，鼻尖兒沁着汗，像是中邪了一樣。

“阿陽，你生病了？”陳鴻秋問。

邱宇陽搖頭，喘氣。

“你又哭了嗎？”

搖頭。

“到底是怎麽回事，唔......”

邱宇陽的回答是俯身，緊緊堵住了他的唇。

陳鴻秋眼睛陡然睜大，下意識開始掙紮，邱宇陽有了一瞬間的松懈，但最終還是按住了陳鴻秋。

短短幾秒鐘的吻，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微風拂過少年額前的碎發，醞釀了五年的情感，在一瞬間得到了釋放。

甜蜜？苦澀？太倉促了，邱宇陽沒來得及記下，那個吻的味道。

邱宇陽結實的雙臂擁着陳鴻秋，看着他，發抖。

陳鴻秋徹底傻了。

邱宇陽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邱宇陽松開了陳鴻秋，兩人各自背靠一棵大樹，喘氣，誰也不敢看誰，兩個人就那麽隔着一段距離說話。

邱宇陽說，“小秋，昨天晚上我騙了你，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喜歡得...快要死了。”

陳鴻秋沒說話，低頭看着地上搬家的螞蟻。

邱宇陽說，“我本來想把這件事埋在心裏，藏一輩子，默默地對你好，能遠遠地看你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程莉莉也喜歡你，她可以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光明正大地向你表白，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就像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你跟別人在一起。”

陳鴻秋側頭看邱宇陽，發現他聲音發抖，眼眶漸漸紅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把少年的大腦袋抱在懷裏，輕輕摸摸他的頭。

邱宇陽哭的樣子，真的是又可憐又可愛，陳鴻秋的心都要化了。

“小秋，你有沒有那麽一點點的，喜歡我？”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答應你，不管程莉莉跟我說什麽，我都不會答應她。”

邱宇陽好像點了一下頭，又問，“那我剛剛親你，你讨不讨厭？”

讨不讨厭？

陳鴻秋說不上來。

剛開始有點兒害怕，但是......

若讓他推開，他還是有點兒舍不得。

又或者，被親吻的時候，他心裏明明就是在竊喜？

陳鴻秋腦子亂成一團，他只能搖頭，“我不知道。”

男生也可以喜歡男生嗎？

“那...”邱宇陽的眼睛亮了一點兒，“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陳鴻秋回去想了一夜。他想起了這五年來，他們相處的一點一滴，秋天的球賽，大年夜的煙花，首都的鋼琴集訓，中考前的兔子舞......

過往的歲月一幀一幀，如同電影般在他眼前滑過。

他想得渾身顫抖，想得心髒狂跳不已。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奇怪，自己這是......

這就是喜歡嗎？

而這種感覺，很久之前，想起邱宇陽的時候，就已經有了。

原來，他很早就喜歡上了邱宇陽，這是他不敢承認，不敢深想，從來沒敢想過，原來，這......就是喜歡。

高三的學生，課業壓力相當大，白天的時候，陳鴻秋連跟邱宇陽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只能隔着斷距離，不時偷瞄邱宇陽。

有的時候，他會剛好撞見邱宇陽擡頭看向自己，黑漆漆的眼睛裏，帶着小心翼翼的探究與渴望。

陳鴻秋心髒狂跳不已，連忙低下頭來，假裝學習。

他确定了，他喜歡邱宇陽，他喜歡邱宇陽，确定地不能再确定了。

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現在這個念頭一經産生，就如同秋火一樣瘋狂滋長，比起對成為一名同性戀的恐懼，更多是，是他發自內心的興奮。

他迫不及待地想和邱宇陽單獨相處，想與他互訴衷腸，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麽的漫長，謝天謝地，他終于挨到了晚上！

深秋，星空，涼夜，操場。

兩個少年，肩并着肩。

“吶...”陳鴻秋低着頭，臉頰紅撲撲的。

“你昨天說，你親了我，問我讨不讨厭......”

邱宇陽不動聲色，心髒卻提到了嗓子眼。

“其實，也、也、也不......”陳鴻秋也了半天，緊張得連個屁都也不出來。

本來還不覺得有啥，可當他發現了自己喜歡邱宇陽，就緊張得連頭都擡不起來了。

他終于明白那天晚上，邱宇陽為什麽會憋半天，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也、也、也不讨厭啦......”謝天謝地，這句話出口，陳鴻秋後背濕了一大半，他覺得自己簡直要哭出來了。

夜靜靜的，邱宇陽沒反應。

陳鴻秋突然害怕了起來，自己以前對邱宇陽那麽差，他不會突然反悔，不喜歡自己了吧？

陳鴻秋慌了，“阿......”

他扭頭，發現邱宇陽哭了。

“陽。”

陳鴻秋小身子骨抱住邱宇陽，也哭了。

究竟是壓抑到什麽程度的人，才會在得到幸福時，第一反應不是笑，而是哭？

寒風吹來，陳鴻秋不覺得寒冷，反而覺得十分溫暖。

手指接觸到布料，才發現是邱宇陽脫下了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小秋，”邱宇陽的眼睛很亮，恍若天上的寒星。

“嗯？”

“小秋。”

“嗯。”

“小秋。”

“......幹嘛啊？”

邱宇陽鼻尖紅了，活像一個小醜，低着頭看自己的手指，不好意思道，“沒事，我就是叫叫你。”

“嗯。”陳鴻秋點頭。

“小秋。”邱宇陽又道。

“嗯......”

“我們在一起吧。”

雖然早已在心裏設想了上百次，彼此之間也已經溝通了心意，可這麽鄭重地從邱宇陽嘴裏說出來，陳鴻秋還是忍不住一陣狂喜。

他忍住眼淚，拼命點頭。

“不要哭啦......”邱宇陽說着，身子稍向前傾，俊俏的臉龐在陳鴻秋眼前放大，他能看清對方小麥色的皮膚，肉肉的紅耳垂，羊毛衫下裸|露的鎖骨，甚至是他下巴上那一點點冒出頭來的胡茬。

而邱宇陽還在靠近，熾熱而滾燙的呼吸噴在陳鴻秋脖頸，寒秋裏，心髒就像一下子被溫暖了。

陳鴻秋閉上眼睛，心髒狂跳。

他幾乎已經猜到了下一秒要發生的事情——邱宇陽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含住他的唇。

然而，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瘋狂祈盼的唇上的溫熱卻遲遲沒有到來。

陳鴻秋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發現邱宇陽向前傾身，只不過是為了騰出空間，好把一直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塊奶油蛋糕，趁着他閉眼的時候，邱宇陽已經點燃了蠟燭。

“當當當當，小秋，十八歲生日快樂！”邱宇陽道。

陳鴻秋吃了一驚，自己生日？他已經忙到連自己都不記得了。

“啊，不喜歡呀？”

“沒有沒有，怎麽會？”陳鴻秋連忙道。

“你好像一臉失望的樣子......”

陳鴻秋壓下自己心裏的那點兒小悸動，覺得自己真是龌|龊。

邱宇陽這家夥，長着一副大塊頭，可純潔起來，簡直就是一只小學雞。

“喜歡，我很喜歡。”陳鴻秋說着，低下頭，就着邱宇陽捧蛋糕的手，咬了一大口蛋糕。

絲絲甜意，直沁心底。

“還沒吹蠟燭，許願呢。”邱宇陽小聲嘀咕，像是在抱怨，臉上的笑容卻怎麽都遮不住。

“哎呀，不管了。”陳鴻秋含着蛋糕，嘴邊挂着一圈奶油，嘟嘟囔囔。

“不行，必須要許願，”邱宇陽猝不及防地認真起來，讓陳鴻秋吃了一驚。

随後，他聽見邱宇陽道，“這是我們在一起後，給你過的第一個生日，往後，還要有第二個、第三個......第一百個。”

“我可不要當老不死的。”陳鴻秋笑着說，然後轉着眼珠，想願望。

那就如你所願，我們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了。

他正要雙手合十，閉上眼睛，一陣風吹來，蛋糕上的蠟燭狠狠顫了幾下，似乎下一秒就要熄滅。

邱宇陽連忙攤開手掌，小心翼翼地護住了那搖曳的燭光。

這情景讓陳鴻秋恍惚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多年前的場景與眼前的景象重合了起來。

也是在一個秋天，也是他的生日，那年下着大雨，他和沈绛冬出去找爸爸，就在坍塌後留下的碎石堆上，爸爸給他點燃了生日蠟燭，寒風中，也是像眼前一樣，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護住燭火，就像護住心中摯愛。

陳鴻秋眼皮微跳。

邱宇陽盯着那燭光，還在等着陳鴻秋吹蠟燭。

陳鴻秋雙手撐在草地上，上身前傾，沾滿白色奶油的唇瓣，輕輕地，緩緩地，貼上了邱宇陽的側頰。

蛐蛐不時傳來一聲低吟，螢火蟲在頭頂飄飄蕩蕩，星星眨着眼睛，月亮也從雲層裏探出頭來。

秋風吹過，芳草搖曳。

邱宇陽的臉，紅得像晚秋的柿子。

終于，他微微側了側頭，側了點兒，又側了點兒。

與少年的薄唇貼在一起。

奶油在唇舌間化出最濃郁的香醇。

獨屬于少年人的接吻，無須任何疾風驟雨，最最簡單的唇齒相依，萬千情誼，便已融入心間。

世上，再不可能有比這更甜蜜的東西了。

陳鴻秋和邱宇陽私奔了，他們躲開沈绛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