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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流氓。林和往旁邊跑了兩步，差點絆倒，被将近一米深的雪埋起來。景夜連忙拽起他：“仙人別徒步走了，我化形，仙人坐在我身上吧。”

“這裏應當是有寒冰法術，蛇族冷血，無法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中，”狐王解釋，又說，“嗯，我也要坐。”

景夜沒理他，化作龍形，綿延數十米，好大一條絢麗的青龍，伏在雪地中。林和顫顫巍巍地扒着他的鱗片爬到景夜背上，快到的時候滑了一下，被景夜及時扭頭接住，叼到了自己背上。

然後景夜就飛了。

狐王：“……”

狐王化作一條雪白的狐貍，身形巨大，也有近十米，皮毛無比靓麗，一抖頸上的毛，如同一道雪風一般“嗖”地沖了出去，半是奔跑半是騰飛，竟然也能夠追上景夜的身影，這速度堪稱雪上飛。

忽然，景夜停下來，猛然縮小了好幾十倍，變為了大約兩米多的一個龍，林和在他背上猛然滑落，吓得趕緊抓住他的鱗片，景夜立即将上半身變為了人形，一把抱住林和。這是個公主抱的姿勢，而且景夜，嗯，自然沒有穿衣服，各種衣物裝備本來藏在巨大的鱗片下，這時就落在了地上。

“附近有結界，”景夜說，“天眼結界，怕是九頭魔蛇部下，監視動向的。”

林和說：“你快穿衣服。”

景夜“哦”了一聲，讓林和在地上站一會，慢吞吞把外衣穿上了，還露着胸前一小片，別說，這穿法還挺時尚，有種野性的美感，就是看得林和感覺自己都快冷死了。

“能不能捂嚴實一些？”林和說，仿佛一個要求孩子穿秋褲的母親。

“不能，”景夜說着，又把林和抱起來，林和剛要掙脫，景夜撿起自己的褲子，塞進林和懷裏，“我本就屬冰，其實并不冷，仙人幫我抱着褲子。”

他下半身有快兩米，龍尾龍爪，上半身則是正常，是個人龍的樣子，林和觀察了一下，覺得景夜這樣子真好看，特別有上古神的感覺。上古神就好多人面蛇身，人面龍身……

過了一會，狐王追了上來：“結界對吧，哎，景夜公子，你怎麽這個樣子。”

一個大狐貍說話，還挺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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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盯着狐貍，說：“妖君，你真身太漂亮了。”

狐貍擺了一個很撩人的姿勢，媚眼如絲地看着林和。景夜冷着臉，把林和的下巴掰過去，蹙着眉頭表示不開心，在林和看來，這神情在說寶寶有小情緒了。

林和：“……”他摸了摸景夜的頭發，“你最好看，啊。”

景夜總算高興了點，還說：“仙人之前看我原形，也沒稱贊過。”

林和還能說什麽呢，只能說：“溢，溢于言表呗。”

這回大狐貍有小情緒了，不做狐貍，變回人形，衣服，當然是沒穿。

狐王變回來時側身對着林和，烏黑長發，雪白皮膚，肩寬腰窄大長腿，肌肉勻稱漂亮，屁股還很翹。而且不知道狐王是什麽心理，只留了尾巴沒有變回來，白而蓬松的狐貍尾巴搖了下，林和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卧槽。

尤物，絕對尤·物。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只是客觀評價，絕無主觀欲求。

林和把臉轉過去，非禮勿視，景夜面無表情地看着在冰天雪地裏光屁股，美得不行不行的狐王，默默甩了一下龍尾。

大雪被掃起來，落了狐王滿身，狐王吱哇亂叫着變出一身火來，把周圍的雪都燒化了，然後顫抖着撿起掉在旁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把自己裹得無比嚴實，又多加了幾個火法術做漂浮小火爐才罷休。

“景，景夜公子，”狐王一向紅豔豔的嘴唇都發紫了，對景夜眼含恨意。

景夜繼續面無表情：“以為妖君是雪狐呢，怎麽還這麽怕冷。”

“移居南方了，有何辦法。”狐王恨恨道。

“這就是生物适應環境，”林和說，“妖君，三千年了，沒準你都經歷了基因突變，已經與原本的種群有生殖隔離了。”

景夜與狐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林和：“……”看看，看看，萬妖之境基礎知識普及率多麽低！人家人界可是初中就學了。

雖然有監視的措施，不過這些結界排布就不緊密，時不時還會有老的結界消失，越往裏走結界越少，可能九冥深淵中的人也會出來消滅監視手段。只要躲過結界，就沒有什麽問題，怕的是九頭魔蛇不止部下了結界，還派了人手巡邏。

“很有可能，”狐王還沒哆嗦完，“蛇族冷血無情，剛才路上就看見不少蛇族将士屍骨，九頭魔蛇沒準會讓他們一人巡視一個區域，快凍死時輪班，到時遇到敵人，就算這巡邏的死了，情報也盡力傳回去了。”

還真不出狐王所料，他們沒走多久就遇到了蛇族巡邏者，而且隐身術對這幫妖族沒有用，人家都是有紅外線功能的。不過萬妖之境搞不懂什麽叫紅外線，只說蛇族有除了五感，還有第六感。第六感指紅外線功能，也是很有意思了。

這時，就發現帶着高手旅行的好處。蛇族巡邏兵都是三兩一組，狐王遠程攻擊，一個狐火滅一個，景夜可近可遠，要麽是凍死、電死對方，要麽是潛行過去，指尖變為利刃，一手一個抹脖子。估計蛇族都沒注意到就一命嗚呼了。

真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

林和知道要打怪，為了不讓自己拖後腿，進空間，讓小靈通給他調了他唯一能用的武器……手槍，還帶消音器。

雖然知道讓這種東西出現在萬妖之境肯定很奇怪，不過也是沒辦法，林和沒有自保的能力，又羨慕別人都攻擊力強大，之前是苦練冷兵器，後來出現熱兵器，也努力學習，如果把他丢到人界當個雇傭兵，除了肌肉怎麽都沒練出來，器械使用沒準還是所有人裏最溜的。

這就是生命漫長的好處，即便天資不是很出衆，只要勤學苦練，別人用十年練成，林和可以用一百年來練。

所以千萬別跟神仙比玩槍？林和想着這個奇怪的結論，估計自己是不用出手了，沒想到竟然真給他機會秀了一回槍法。

打怪打到最後都要有個小boss什麽的，他們三人一路過關斬将，終于越來越接近九冥深淵的入口。這時出現了這只boss隊伍，十來個人，簇擁着一個看起來像是中級，甚至高級蛇族的首領。

首領就是首領，遠遠就發現了三個人，帶着隊伍沖了過來。狐王和景夜遠程攻擊，在他們沖過來前消滅了幾個，不過這群蛇族也會遠程，因此二人還得護着林和，難免分心。等兩撥人混戰時，局面變成了七八個人對狐王與景夜兩個。

景夜二人基本手起刀落，一下一個，但一方面需要保護林和，一方面對手比之前的強很多，最終成了五對二的纏鬥。景夜剛幹掉一個，首領猛然撲上來，而狐王也被三個人纏住。景夜沒有什麽實戰經驗，用了三五招終于幹掉小兵，然而眼看着首領就要将長槍插入他的後心，那利刃上淬着毒，在灰冷的天光下泛着妖冶的光。

景夜咬緊牙，想往前躲閃，但首領實力真的不弱，仿佛怎麽也躲不過那一擊。他罵了一句，舉起青銅飾金一般的手臂，企圖硬扛下來。就在這時，林和忽然沖過來，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躲開了利刃，用肩膀撞開首領，在首領踉跄吃驚的時候，半蹲在地上，舉起手槍，對着首領的頭顱——

碰。

應該碰，不過被消音了，林和忍不住自己配音：碰。

首領的頭炸開血花，景夜反應極快，又在首領脖子上抹了一把，直接把人家的蛇腦袋抹掉了。蛇頭在地上轉了一圈，停下，鮮血染紅了雪地。

林和一吹槍，把手槍塞進腰帶，看到狐王那邊也順利結束戰鬥，笑了笑，覺得自己好厲害哦。

景夜呆愣愣的：“仙人居然……這麽厲害嗎？”

剛才那下撞擊，可不是沒有技術和實戰經驗的人能做出來的。

林和想說：什麽你沒見過嗎。而後想起景夜真沒見過。林和剛來這個世界就武功格鬥加泰拳把蛇族人揍了一頓，只不過景夜當時昏迷着，沒有看到。

太可惜了。林和一邊感嘆一邊說：“我是武林高手呀。”

沒有武林高手概念的萬妖之境居民景夜：“什麽？”

狐王則對科技更有興趣：“道君你剛才用了武器，法術炮？”

林和得意地忍不住想掐一掐要，故作高深莫測：“天界的寶貝，本君還不能有些法寶了嗎？”

“仙人厲害。”

“佩服佩服。”

終于，三人到了九冥深淵的入口。

其實，九冥深淵沒有入口。

這裏之所以如此安全，也是因為它沒有入口，仿佛根本不存在。能進去的人就能進去，不能進去的人怎麽也進不去，甚至不知道它在哪裏。

眼前只是一片茫茫雪原而已，景夜望着遠方，卻仿佛看見了什麽。

他眼睛幾乎有些迷戀地看着那裏，甚至不想移開，笑着對林和輕聲說：“仙人你知道嗎，那裏是龍族的聖地，也是我的故鄉。”

“故鄉？”林和問。

“我出生不久，就因為異象，而不得不暫時隐瞞我的存在。那時為了能夠封印住我的力量，父母就将我帶到了深淵。我大概是三歲開始記事，一直到十幾歲，都是在深淵之中成長的。可以說是童年都在那裏。”

林和不太知道該說什麽，但有些被他的狀态觸動：“是麽？”

“嗯，”景夜點了點頭，笑容竟然有些溫柔和懷念，“我會變為原形，仙人和狐王都到我背上，我帶你們進去。”

景夜化作巨大的青龍，無論看幾次，這樣仿佛奇跡的景象，都令以為自己見多識廣的林和心生感嘆。這一回，總算狐王也被允許上了龍背，兩人一前一後，緊緊抓住景夜的鱗片，青龍緩緩起飛，在半空中慢慢游走。如果能夠在上空觀看，一定會覺得龍游那般優美，甚至曼妙。龍尾時不時掃到地面上的雪，雪霧騰空，冰花飛舞。

林和不知道景夜在向何處進發，他本來還在疑惑，但忽然意識到周圍的景色似乎變了。

就像海市蜃樓，峽谷的虛影，瀑布的水聲，大片的植被仿佛熱帶，又有百畝的松林……林和仿佛游走在一個仙境之中，周圍的幻覺如同天上閃爍的星辰，絢麗而漫無邊際的多彩宇宙，令人眼花缭亂，內心受到極大的震撼。

終于，景夜漸漸降下來，林和這才從幻想中回到了現實，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一個山洞中。洞中昏暗卻并不寒冷，潮濕卻并不憋悶，細微的光從上方投下來，溪流與苔藓平添了幾分平靜與生機。

景夜靜靜盤踞着，在他眼前，無數人堵住了前進的道路，孔武有力的戰士手持利刃，容貌驚豔的法師各備法器。在所有人面前，有一個最為高大健壯的男人，幾乎有三米多高，身披戰甲，手持巨斧，背後拖着一條蛟龍褪下的皮制成的披風。

景夜變回人形，望着那男人，低聲說：“叔叔，我是景夜。”

“我還活着，我回來了。”

男人胡子猛然抖了抖，似乎忍住了哽咽，仔細地盯着景夜，半晌，終于一甩披風，單膝跪下，擡頭仰望着他，眼眶泛紅。

他身後，萬千龍族将士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矮身下去，鐵甲撞擊的聲音，金屬與石面相撞的脆響，無數的聲音，如同洪流一般，在洞窟的回響中，彙聚成最壯烈恢弘的交響。

“請起，”景夜說，“既然我回來，我龍族子民，便不必再躲了。”

“更不必再害怕了。”

景夜說到做到。

他們到九冥深淵不久，外面蛇族就追了過來。蛇族的巡邏兵可能不需要傳遞消息，就能夠讓總部知道出了異狀，發現巡邏隊全滅，蛇族當即派兵過來偵查，而且人數還不少，起碼上千人。

九冥深淵之中有幾面能夠勘察外面戰況的水鏡，與天龍藍尊者宮殿裏那一面很像，雖然沒有那麽強，不過廣闊的法力籠罩着深淵周圍的大片土地，任何角落發生的異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皮。

見到大軍前來，景夜的叔叔，蛟龍首領黎烈說：“讓他們查看吧，蛇族至今無法在冰天雪地中生存，不到兩個時辰就會撤軍。”

“确實如此，”景夜說，“但他們會部下更多偵查的結界，沒準還會刺探出什麽消息。最主要的是，我們能夠一舉剿滅他們的大軍，為何不出擊？”

一話既出，四下嘩然，林和也有些緊張。景夜雖然是理所應當的龍族領袖，但畢竟年紀輕，而且黎烈帶軍已久，忽然之間讓景夜掌握了話語權，沒準會有人不滿，尤其是他所提出觀點還這樣激進。

“景夜，”林和靠近他，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不可冒進。

景夜反手握住他，接着就藏在桌下不放手了。桌上其餘十幾位都是龍族大軍将領，景夜環視衆人：“諸位叔伯皆是景夜的長輩，也在之前的大戰中守護龍族子民，立下赫赫戰功，每個人都比景夜閱歷豐富，作戰經驗更是強上百倍。”他話鋒一轉，“但景夜确有良策。”

黎烈說：“賢侄有什麽高策？”

景夜笑了笑：“諸位叔伯知道，為何九冥深淵被稱為不可能攻破的境地嗎？”

“因為它不僅能守，還能攻。”

景夜帶了黎烈和林和進了九冥深淵的中心洞窟，其實也不是什麽看起來多麽厲害的地方，看上去只是樸素的一間石室，中心有一個巨大的龍族圖騰。景夜閉眼立于圖騰中央，滴血流入圖騰，填滿之時，輕聲念了句什麽，霎時間，圖騰中的鮮血無風自動，逆流如漩渦。景夜緩緩睜開眼睛，仿佛看見了很遠的地方。

林和沒有任何反應，卻見黎烈晃了一下，幾乎站不住，單膝跪倒在地。林和連忙去扶他，黎烈揮手表示不用，用口型對他說了兩個字。

龍威。

林和愣了愣，心說：厲害了。

龍是萬獸中頂級的存在，自然有神威，不過能強到讓黎烈這樣幾千年的蛟龍，都不得不跪地才能支撐的，那真的不是一般的力量。

林和盯着景夜，心想：我是不是也該裝一下受到威壓。畢竟他沒事，不知道是因為這具殼子很厲害，還是自己這個魂也算是個上古的神仙，因而不懼這樣的壓力。

最終他決定還是不裝了，默默思考景夜能力如此，莫非真與上古龍神有什麽直接的關系。

這算是龍族研究的課題了麽……

石室中沒有水鏡，林和到了室外，見外面将士群情沸騰，人人面露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湊到了最大的水鏡前，才看到，在外面的雪原上，蛇族大軍所在的位置，雪崩，雪暴，甚至地面直接翻上來，将大片軍士壓在下面。冰雪凝聚成了巨大的怪物，在蛇族大軍中橫沖直撞，踩死的，錘死的，甚至捏死的，數不勝數。

最恐怖的是，還不僅此地，另兩面水鏡上，一面顯示蛇族大軍在雪原上的大本營也遭此橫禍，千萬軍士四散而逃，卻好像一個也逃不了。

鳥瞰雪原，冰雪翻湧，翻湧，翻湧，直至天地一片白茫茫，再無聲息，寂靜如同死亡。

數千上萬的蛇族大軍就這樣覆滅了，甚至沒留下一點痕跡。

林和呆呆地看着那景象，所有人都呆呆看着那景象，太不真實，透過水鏡眼睜睜看到，也沒人敢相信。

過了一會，景夜慢慢從石室中走出來，他站在高處，所有人都仰頭看他。幾個将領走上去圍住景夜，全都神色激動，林和也連忙跟上去。

景夜很平靜：“剛剛将方圓一千裏內的蛇族軍隊還有駐軍消滅了，接下來制定戰略，統籌全軍，盡快出征，必将從蛇族手中，奪回原本屬于我族的土地！”

這話講得波瀾壯闊，卻語調平和，将領們全部激動起來，圍着景夜問東問西。會議又轉移到大石室，問到如何得知外面戰況的時候，衆将領雖然各有辦法，但監視區域都不遠。狐王說自己有許多眼線，卻被質疑身份。

狐王謹慎謙虛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是狐族的使者。

也是很神奇，這麽多将領，都住在萬妖之境，年歲輕的幾百歲，年長的都已經活了幾千年，居然沒有一個人能認得狐王。

簡直像東北帶着金鏈子吃烤串兒的大老爺們，不認得某某“紅遍全中國”的鮮肉一樣。

不過大家畢竟沒那麽信任外族人，不可能完全聽信狐王。林和想起天龍藍尊者那面水鏡，多麽神通廣大，想看哪看哪，怎麽這邊的水鏡就與之差了十萬八千裏。

接下來的十幾天中，蛇族又派了一支軍隊過來，又被景夜全滅。其餘時間，将領們統籌軍隊，商量策略，景夜天天與龍族各高手還有狐王切磋，增加實戰經驗。他這個法力，跟冷兵器時代，軍隊裏填了洲際導彈差不多，确實可以說是制勝法寶。

林和呢，則對着一面又一面的水鏡，思考如何把這些“法術型小區域戰略衛星”改造為“法術型全境無敵戰略衛星”。

感謝多年……五千多年的知識儲備和一千三百多個博士學位，借用無數戰士的法力援助，以景夜的法力為引子，林和道君終于在大軍出征前，鼓搗出來了一個真的能實時觀測全境任何地點的超級水鏡。

一衆将領看着這個超級水鏡，都很懵逼，你問我，我問你，說先觀測哪裏比較好。

黎烈有些弱氣地建議：“看看九頭魔蛇在幹什麽吧？”

畢竟誰也不覺得真的能行，還有個人笑了一聲。

林和點點頭，說：“這面水鏡最核心的法力用的是景夜的，只有他可以操作。”他示意了一下景夜，景夜走過來，把手放在水鏡上。

“無命城，”景夜說。

水鏡沒有反應。

“……”大家都很尴尬。

林和立即說：“你不能只用城鎮的名字，我是按照坐标設計的。”

景夜：“……坐标？”

其餘人也一臉懵逼。

林和想：這些沒有基本知識的古代妖。他在設定水鏡的時候，問小靈通要了這個時代萬妖之境的地圖，雖然天界留存的版本不是特別詳細，但是主要地标都有。林和告訴了景夜一個坐标，景夜對于一串數字明顯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不過沒有讓林和失掉面子，還是控制着水鏡映射到了那個位置。

出現在畫面中的是一座造型怪異、暗黑的堡壘，有認識的人立即驚呼：“蛇族王宮！”

景夜控制着畫面移動，看着周圍的景象，所有人都圍在水鏡前面，像是見了金子的窮鬼，見了大世面的鄉巴佬。

這座王宮極高，禁衛森嚴，終于，景夜把鏡頭轉到了最高的一層，在掠過一扇窗戶的時候，忽然覺得不對，又轉了回去。

從窗口看進去，九頭魔蛇坐在椅子上，兩個人跪在他身前，頭埋在……

景夜立馬關了水鏡，整個人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其餘人也愣了一會，或是開始大罵，或是沖到一邊幹嘔。

只有林和沒看見，還往前湊，問：“怎麽了？看見什麽了，哎，效果怎麽樣，靈不靈啊？”

“沒什麽，沒什麽，”景夜摟住林和的腦袋，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口，攬着他往外走，“散會散會，一會再說。”

一群人作鳥獸散，灌水的灌水砸牆的砸牆。

林和更解疑惑了：“到底怎麽了，看見九頭魔蛇了嗎？”

景夜：“……看見了。”

“看見什麽了反應這麽大？”

景夜無言以對，表情痛苦，過了半晌說：“我要滅了他。”

“哦，好，”林和說，“所以你究竟看到什麽了？”

“我，”景夜也跑了，“去洗洗眼睛……”

林和不死心地想再用水鏡看一眼，但他當時留了個心眼，水鏡只有景夜能用，連他自己也用不了，只得作罷。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不到半個月後，景夜率軍出了九冥深淵，一路南下，攻城掠池，收複失地。在某軍事重鎮，與蛇族軍隊展開的第一次大規模戰争中，景夜大發神威，半個時辰的閃電戰，敵方全員覆滅。

當時，林和被留在大後方，透過一面水鏡看着景夜的表現。幾十米長的青龍在天空中盤旋，火與冰掌控了整座城池。

那樣絢麗的場景，強悍的力量，幾乎迷了林和的眼，連狐王在身邊坐下，他都沒注意到。

“道君。”狐王說。

林和這才回過神，向他點頭：“妖君。”

“還有不到一月，就要到小王的三千歲壽辰了。壽誕後七日，便是雷劫之日。”狐王意味深長，“道君，該早作準備了。”

引天雷劈死九頭魔蛇這件事情，确實是相對靠譜。畢竟，如果讓景夜去跟對方打，也難定勝負，可以說，龍蛇兩族一戰，決戰就是這二者決一勝負，誰勝誰存，敗者恐怕族滅。唯一的問題是，劈蛇的時候，可能不小心劈到別的人，就是劈到花花草草的也是不好的，尤其是，最可能把狐貍一起劈死。

畢竟別人都可以撤離，而狐王就是那個引子。

“妖君，”林和皺着眉頭，“太冒險了。”

狐王笑了笑：“小王反正無論如何也要經歷雷劫的，本來就沒法不去冒險。”

“這還是不一樣……”

“一樣的，”狐王按住林和的手腕，“小王只管歷小王的雷劫，多餘的是不會去管的。雷劫就在那裏，如何将九頭魔蛇引入，是道君的事情。”

林和還想說什麽，狐王又說，與其說危險，不如說多了一個魔跟他一起承擔雷劫，他渡劫成功的幾率還大一些。那林和還能說什麽呢，只能說：那我去看看書研究研究。

林和道君紮入書海，快樂得像紮入一堆小魚幹的貓，如同海綿一樣汲取着水分，學習的樂趣大過一切，也不小心攝取了許許多多沒必要的知識。

就這樣，林和研究天雷學——天界稱“劈誰學”——的時候，景夜帶領着龍族勢如破竹，決戰仿佛随時會來。林和非常緊張，更加投入學業，對小靈通說：“神君，要是因為我沒學好，把狐王劈死了，影響了歷史進程怎麽辦。會不會大亂？”

小靈通沉默了一會，說：“小亂肯定有，不一定會大亂。”又頓了頓，終于說，“道君更在乎歷史嗎，小神還以為……”

靈通神一個看戲的都對狐王這個角色産生了些許的喜愛，不希望他挂掉，沒想到林和這個演戲的，而且貌似演得很投入的，竟然好像根本不在乎。

林和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沒聲了，好半天才說：“我只能盡力，神君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壞。天生地養，本君只是，只是一塊石頭。”

石頭覺得他在自己的天界活了上萬年，在這裏活了數月，這數月與他的牽連甚小，至不至于讓歷史大亂是不知道，但不至于讓他大亂。

直到一場慘勝的大戰後，景夜開完戰後會議，其餘人開慶功宴——也就是多吃一些，畢竟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連酒也不敢喝。宴上，景夜低聲問林和：“仙人要享用這水席麽？”

林和聽他這意思，就知道有事，也低聲說：“不了，沒什麽胃口，還要回去讀書。怎麽？”

景夜靠近他：“能扶我回房嗎？”

林和早就看他臉色有些不好，立即把住他的胳膊，想幫他站起來。景夜自己真的有些起不來，但示意林和不要太明顯，總算還是裝作有醉意，強撐着起身，說了場面話，而後看似無恙地走出了營帳。

一到沒人的地方，他就站不住了，林和立馬沖過去半抱住他。景夜無法控制，把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了他身上，林和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險些把景夜摔在地上，拼了老命，幾乎是扛着他在走，這才發現景夜長大了，這麽重了。

到了自己的營帳，景夜踉跄幾步進去，沒等林和扶他，就撐在銅盆旁邊，嘔一聲，瞬間鮮血滿了半盆。

“景夜！”林和這才真的急了，沖到他身邊，又不敢拍他的背，更不敢輕易動他，麻爪兒了似的，“怎麽了，哪裏受傷了？”

景夜臉色慘白，喘了好幾口氣，軟在林和懷裏。林和在慌亂中突然爆發了力量，剛才還覺得景夜重，這時幾乎把他橫抱起來，放在床上，扯開景夜的衣服，頓時愣住了。

滿目鮮紅。

白色的亵衣已經完全被鮮血浸透，再多出血，恐怕衣服就承擔不住，要向下滴血了。

剛才林和就覺得，景夜身上血腥味有些太重，不過因為是剛剛厮殺結束，龍族這個種族又特別的……彪悍。砍完人，将士們身上帶着血，也不去清洗，起碼要保持一天，顯示自己的勇猛和威勢，傳說中還能殺死周圍的厲鬼陰魂。因而，剛剛所有人身上都殺氣騰騰，血氣騰騰。景夜殺伐最重，血氣最重沒什麽奇怪，沒有引起他人注意。

這時林和看着，只覺得景夜身上血跡分布有些怪，仔細一看，竟然是從胸口上七個血孔向外蔓延。他把景夜的裏衣也扯開，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林和猛地屏息，鼻子瞬間就酸了。

七個血洞，周圍的皮膚都黑了，連着傷口的血管凸起來，泛着詭異的綠色，黑氣湧動。

林和咬着牙，沒忍住，抽了一鼻子，恨不得在景夜臉上搗一拳：“你中毒了，知道嗎？”

景夜艱難地喘着氣，艱難地保持清醒，盡力睜眼看着林和，睫毛微弱地撲扇着，仿佛随時會閉上眼睛再不睜開。他還想擡手去摸林和的臉，林和按住他的手，使勁深呼吸企圖冷靜下來，終于，手雖然還在抖，總算大腦不再一片空白。

他從床頭拿了景夜的匕首，打開空間，攬着景夜，兩個人一起消失其中。

剛才一戰中，有蛇族所謂的一個大天王，據林和分析，這大王原形估計是個黑曼巴蛇成的妖，速度快，但畢竟是妖，毒液與普通蛇不一樣，不僅導致血液凝結，還會腫脹疼痛，甚至可能疼得如同千刀割肉萬蟻噬心。

尤其是這傷的七個位置，都是龍族所謂大穴，也就是重要器官，能夠致命的地方，治療起來極其兇險。

解這種蛇毒，不僅需要配血清，清理法力殘餘，還要把壞死的肉挖出去，用大量的藥。林和這是有幾千年的行醫經驗，有十幾個各種醫學藥理博士，還有小靈通這個萬能金手指，能調三界九地任何珍貴藥材，這才把景夜的命保住，而且還沒能根治。

蛇毒深入了景夜的神經和器官，以萬妖之境這裏低下的科技水平來講，就是深入脈絡，難以清除。從此少則三月多則數年，甚至數十年，景夜任何時候都可能疼痛難忍，而且近幾個月，身體難免會虛弱許多，很多時候使用法力，肯定會力不從心。

林和在景夜穩定下來之後，在屋裏點了龍族催-情的熏香，讓經過方圓十米的人都知道，這屋裏正在做什麽，偷笑一聲就好，不至于進來打擾，也不至于讓景夜的傷情就這樣暴露。

深夜，林和終于到景夜從空間裏帶了出來，将他放在床上，看着景夜胸口的七個已經結痂的血窟窿。傷痕順着血管和經絡蔓延，他整個上身是或深或淺，蛛網一般密布的傷痕。

林和輕輕摸了一下他最靠近胸口的傷疤，忍不住就眼眶發疼，他一直撐着額頭，意識到時，竟然已經掉了兩顆眼淚下來。

厲害了。林和道君用手指沾下來自己的淚水，看着之間懸挂的透明水滴，心想，這怕是近千年來他第一次流眼淚。

這時，有只冰涼的手微微顫抖，不輕不重地握住他的手指，林和愣了一下，看向景夜，立即俯身察看：“醒了？”

景夜還發不出聲音，一直捏着他的手指，而後放手，似乎在指尖上碾了碾林和那滴眼淚。他費力地把手擡起來，剛碰到林和的臉頰就又垂下去，掙紮了一下，才又放在了林和臉上，拇指輕輕抹着他的淚痕。

“……”景夜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麽，林和沒聽清，耳朵靠近他嘴唇，聽到景夜在說沒事。

沒事個鬼。

那麽厲害的毒，那麽重的傷，景夜剛剛在宴席上，恐怕疼得像被割肉機從身體裏瘋狂地刮，他居然還能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什麽也不表露出來。

“你傻嗎？”林和将手覆在他那只手上，覺得自己又要流哭，想罵的話有很多，又說不出來。

還能怎麽樣呢，為了軍心，為了勝利，為了所謂蒼生。

他是個神仙，不是個魔，又不能說去你媽的蒼生，雖然真的有這樣講的沖動。

“很快就會好了，”林和攏了一下景夜被汗水黏在額頭上的發絲，“你仙人我，是三界九地第一神醫，放心，不會有大礙，但必須注意修養。”

林和絮絮叨叨，跟他說了一堆注意事項，不讓他再随便動手，景夜就聽着，笑，嘴角勾起來都不容易，還在那笑，最後還弱聲弱氣地說了聲“幸福”。

幸福你個雞大腿。

“把藥喝了，”林和進了空間，拿出來熬好的藥，還有些藥丸之類，景夜乖乖吃了喝了。林和又給他胳膊上打了一針，雖然落後的萬妖之境人民，肯定沒見過打針打吊瓶，景夜對林和萬分信任，沒有表示任何詫異或者拒絕。

一切都妥了，林和把景夜的被子塞嚴實：“睡覺。”

景夜還看着他。林和只得又說：“我在旁邊看着你，不怕。”景夜又看了他一會，在床上不舒服似的動了兩下，林和立即站起來：“怎麽了，疼？”

景夜磨蹭完了，自己往裏挪了一點，在床邊給林和留了一條的位置。林和哭笑不得：“我坐着就行。”景夜把手臂緩慢地伸出來，搭在旁邊的枕頭下面，俨然是邀請林和睡在自己胳膊上。林和無奈：“本來就沒什麽知覺，再給你壓壞死了。”

景夜很固執，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動。林和沒辦法，除了外衣，上床躺在他身邊。他先是把景夜的胳膊推回去，景夜不肯，又伸過來，攬住林和，微微側身，兩條胳膊環抱住他，兩個人貼得嚴絲合縫了，才罷休，笑着閉上眼睛。

林和頓了一會，也伸手抱住景夜，把頭貼他胸口，整個人很憂郁，腦海裏全是醫學和劈誰學的難題。過了一會，聽到景夜出了點聲，又連忙爬起來靠近他：“怎麽了？”

“仙人，”景夜斷斷續續地說，“又救了我……一命。”

林和說：“你好好的吧，我真希望沒機會救你。”

景夜又叫他，林和只得再把耳朵貼過去：“什麽？”

“景夜的命……是你的。”

林和愣了愣，沒敢動。景夜繼續費力地說話：“可以……為你死，也可以為你，活着。”

“睡吧，”林和心情複雜，“別說話了。”

“都是你的，”景夜迷迷糊糊，還在小聲說，“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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