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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夜睡了，林和輾轉反側，半夜起來，到室外去嚼煙葉子。他活了上萬年，什麽都抽過，近千年來開始清淨，猛地塞了兩片還覺得嗆。嚼到一半，感覺到不遠處陰影中有人在看自己，便望過去。

狐王知道自己被發現了，款款走出來，笑了笑：“道君屋裏真香。”

龍族的催-情香，狐族的潤玉膏，都是全境出名的，狐王這種日夜風流的人肯定清楚。林和也不打算做解釋，狐王走過來，似笑非笑：“事後一支煙，竟然是道君來抽嗎？”

林和咳嗽了兩聲，把煙葉子吐了。狐王從腰間拿出煙鬥，又拿了小荷包，從裏頭抓了些煙絲出來，撚進煙鬥裏，遞給林和。林和接過來，擦了擦煙嘴，叼上了。狐王一個響指點燃了狐火，湊近煙鬥，不久後，袅袅煙霧飄出來。

這個煙很滑，勁兒大但是不嗆，有韻味也有餘味，果然什麽人抽什麽煙。

兩個人默然無語，過了一會，狐王先說話：“道君覺不覺得，我們狐族是很可悲的。”

林和看了他一眼，迅速檢索頭腦中的知識，想不出有哪裏可悲。狐王溫和地看了他一會，笑道：“道君的話，想要什麽都可以。”

林和仍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心想：你不是想要什麽也都可以麽。相顧無言，煙抽完了，林和擦了擦煙鬥，想還回去。狐王往後退了半步：“送給道君了。”

“不必了，”林和說，“君子不奪人之美。”這煙鬥看上去華美而富有質感，大概非凡品。

狐王道：“小王不是說了嗎，道君想要什麽都可以。”林和還沒說話，狐王又退了半步，隐入陰影中，聲音也如夜色般濃郁化不開，帶着點意味深長的暧昧，“早些休息。”

“妖君也是。”

互相道別，林和散了散煙味，回屋，進門前，又看了一眼狐王消失的地方。有種奇怪的感覺，但不知道是什麽，想不清楚，也就不想了。

一夜的夢，直到天明。

龍蛇兩族大戰繼續，龍族越殺越勇，一路推進，基本不需要景夜上戰場，林和也放心了許多。但在攻打一處本應該沒有什麽懸念的城池時，九頭魔蛇出現了。

九頭魔蛇真的很強，龍族幾乎是瞬間滅了十分之一的戰士，景夜立即上場，跟九頭魔蛇拼了個兩敗俱傷。龍族大軍向後撤退，九頭魔蛇暫時修養，但是他未傷及根本，可想而知，必定不久就會追擊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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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族大軍內氣勢低沉。大帳內，景夜與諸将領商量完戰略戰術，将領們退出去，景夜坐在椅子上穩了一會，聽見最後一個在附近的腳步聲遠離後，終于忍不住咳了一聲，鮮血從嘴角溢出，不斷上湧，落在地上，頓時他腳下被自己斑斑點點的血跡染紅。

林和心揪成一團，把他帶進空間，幾乎是用盡了一切手段吊着景夜的命。出來後，景夜躺在床上，蒼白如死人，林和從帳子的縫隙中看出去，見到血紅色的夕陽與瑰麗卻詭谲的雲。湧動流轉的天幕，像是湧動流轉的命運。

為了避免景夜成為一個魔頭，攻打天界時戰敗死去，就讓他成為一個英雄人物，然後在保護族人時犧牲，這又有什麽意義。

帶他走吧。林和想。但也知道，這不可能。

帳子外一隙的天空被陰影擋住，從狹小的視野中，林和能看見狐王随風拂動的長發。狐王低聲說：“道君，還有七日。”

林和沉默了一會，點頭：“妖君生辰快樂。”

狐王道謝，仿佛也沒什麽話可說，只得問：“道君想到辦法了嗎？”

“好了，”林和說，“待我……待我出帳子與你說。”

其實策略沒有什麽難點，重要的只有三件事，将九頭魔蛇在指定的時間範圍內，引到指定的地點範圍內，如果做到這兩點，九頭魔蛇必然被劈死，那麽再就是保證狐王不被劈死。

商量的時候，狐王笑了笑：“生死有命，一切早有定數，道君不必過慮小王的安危。”

“我也做不了太多，”林和說，“只要你聽我的，可以追趕九頭魔蛇，如何讓他入套都可以，就是不要抓住他，不要碰他，萬萬不要。”

說完後，狐王盯着林和看了好久，眨了眨眼睛，笑起來：“道君這麽寶貝我的性命嗎？”

林和說：“那是自然。”

“那……”狐王垂眸笑着，林和常看他笑，卻很少見到他笑意這般蔓延，仿佛眼角眉梢都變得鮮活柔潤，甚至要用濃長的睫毛作為遮掩，“那就值得了。”

“非常值得了。”

林和覺得自己越來越搞不懂狐王，不過景夜身體這個樣子，他也沒法多想別的，光是醫學和劈誰學的問題，已經足夠他傷腦筋。

景夜只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雖然仍然虛弱不堪，卻堅持着裝作沒事。他參與戰事會議前，林和與他說了狐王天雷的事情。

“現在要保證的，就是九頭魔蛇到時候與狐王在同一位置，”林和說，“如果九頭魔蛇能到戰場上來，那就最好了。最好是我軍節節退敗，做出就要最終大戰的态勢，九頭魔蛇傷勢不算太重，如果這樣，就算他再多疑，應當也會出現。”

景夜皺着眉頭，沒有說話，林和繼續說：“再不然，只能領着狐王去九頭魔蛇所在的位置了，但這樣的話太過危險，變數極大，不是個上策。”

兩人說了許多，景夜最後提了一個問題：“狐王會沒事嗎？”

林和告訴了他自己為狐王做了多少準備，景夜終于同意，與将領們以此為基礎制定戰略。

雷劫的日子也不是什麽特別吉利的日子。這天對龍族普通，對狐族有害，對蛇族則就大大有益。幾日間，龍族做出大敗之相，不過只是表面，實際并無太大損傷。尤其是景夜在戰場上表演了一出吐血，接着很快退出戰場，龍族潰敗，使蛇族氣勢大振。

這場戲，對內說是演戲，對外則是蛇族巨大的勝利信號，林和卻知道，這戲是真演，血也是真吐。蛇族有勝券在握之感，乘勝追擊，似乎打算在這個蛇族的黃道吉日大開殺戒，一舉剿滅全部龍族。

畢竟龍族正在往九冥深淵退，再不滅，可能又要讓他們藏起來了。

大戰當日，景夜與林和、狐王在大後方，林和從“超級水鏡”中看到了九頭魔蛇的位置，狐王也在旁邊看着，點頭示意知道了。

林和很擔心他，內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緊張，禁不住抓住狐王的袖子，反複說：“千萬記住我叮囑你的，千萬記住。”

狐王笑着攥住他的手：“放心吧道君。”

林和說：“不放心。”

景夜在旁邊看了，也沒說什麽。

才是下午，天空就一片血色，黑雲聚集，隐隐閃着電光。

時辰快到了，雙方選手就位，旌旗戰鼓，開打。

龍蛇大軍奮勇向前沖，轉瞬間混亂一團。龍會飛，蛇會鑽，電光石火，法術紛飛，兵戈相擊。林和跟景夜在水鏡裏看着全場的戰局，兩軍交戰愈加激烈，而天空中雷聲也更加激鳴。

景夜說：“确切的時辰……”

林和明白他的意思：“我只能算到大體，不能特別精确，狐王……”

他倆轉頭找狐王。

狐王不見了。

林和大驚，景夜抓住他：“別怕，我能找出他。”

景夜操控着水鏡，只見其中場景變換，忽然鎖定在一條白龍身上，白龍在半空游走，時不時噴出火球，燒死一兩個蛇族。林和緊盯着：“狐火？”

景夜：“狐族幻術。”

許多人傳說狐妖會變幻，其實他們一般不變形，而是使出強悍的幻術，自己還是自己，別人眼中，卻已成了別人。

這條白龍在龍族中是個龍的模樣，到了蛇族中又猛然變作蛇的模樣，受到攻擊就化作白色的石頭，被人踏又化作地上一片移動的白花。

林和有些驚異：“這真是……千變萬化。”

然而，就在狐王離九頭魔蛇只有百米之遠的時候，天空中忽然閃電霹靂，雷聲大作，轉瞬間，一道刺目的光劃破了水鏡中林和二人的視野。景夜立即站起來，只見鏡中，密密麻麻的閃電追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每一道都結結實實劈在他身上。

在閃電的白光和藍紫光中，沒人能看見這身影的實體。此時他已經來到了蛇族大軍的後方，周圍無數蛇族軍士被狐王當做避雷針，紛紛遇害。如同除草機推進了野草地，閃電仿佛電鋸一般，切割過蛇族後方大軍，無數軍士被電死電傷，甚至因為巨大的打擊橫飛出去。

眼看着還有二三十米，狐王閃電就要到達九頭魔蛇的營帳，無數高階蛇族軍士前來阻攔，然而，數百道閃電打過去，天雷的等級也在提升，所有企圖阻止狐王的人都被轟飛。狐王就像炮彈一樣，甚至形成了氣流的漩渦，巨大的沖擊力卷走了九頭魔蛇的營帳，令魔蛇本尊也暴露在水鏡之中。

九頭魔蛇站了起來，身高起碼三米，身材比上次林和見他時，魁梧了不止一倍，無數條巨蛇從他身上伸出頭來，而他也呈現出蛇頭蛇頸的樣貌，只勉強能看出震驚的神色。

九頭魔蛇肯定也是經歷過天雷的，當然知道這是什麽，立即想要往後退。而因為九頭魔蛇也暴露在了天雷陣的附近，狐王周圍的天雷猛然又增加了一個數量級，威力更是倍增。

林和不禁也站起來，額角上冷汗直流：“不行，我覺得狐王這樣，恐怕撐不住……”

景夜說：“仙人已經做了那麽多安排，不會有問題，而且九頭魔蛇已經引了雷過去。這些都不是最厲害的，關鍵是最後一道神天雷。”

林和坐立不安，莫名心慌。

景夜看他放不下心，起身：“我去助他。”

林和喝道：“你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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