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臺
天臺
一個身量颀長的身影從另一邊牆走出來,雙手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站在林萱面前。
在林萱仰視的視角裏,男子的身軀顯得更加高大挺拔,她豎起眉毛緊盯眼前的人:“你是誰?”
男子看林萱眼睛紅腫做出一副兇狠的模樣,不知怎的,突然想到好友家那只對他發出恐吓的小奶貓,隐藏在夜色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緩緩在林萱面前蹲下,懶洋洋開口:“別哭了,醫藥費我們公社報銷,不用你給。”
他背對月光看不清長相,依稀可以看出是個俊秀的青年男子,聽他說話聲音清潤冷冽,語氣平和,不像是壞人。
林萱暗暗松了口氣,努力平複抽噎,板着臉問:“你還沒說你是誰?”
男子發出聲輕笑:“你不是失憶了嗎?我說了你也不認識。我剛剛的話你還沒回答呢,你怎麽還記得看星星的事?”
林萱垂下眼睑想了想,雲淡風輕道:“什麽看星星的事?我剛剛情緒激動,胡言亂語,不記得了。”
男子挑挑眉:“你現在倒有幾分以前的樣子,剛剛哭的像個小花貓,我都有點不敢認。”
開始他都沒聽出這是林萱的聲音,還是後面女孩說起醫藥費,才突然聯想到大隊那個冷靜自持的女知青,這反差一下子有點驚到他。
本來想着女孩子臉皮薄,被人撞破情緒失控的場景,難免會覺得不好意思,便沒想出去免得尴尬。
不過這人越哭越慘,如動物哀鳴般的哭泣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凄涼,他心裏隐隐生出一絲憐憫之情,忍不住開口搭了句話。
“哼~”林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不耐煩道,“我哭我的,幹你屁事,你走遠點,不要幹擾我釋放情緒。”
林萱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情緒,确認此人是認識原身的人且對她沒有惡意,便肆無忌憚發起脾氣。
她剛哭過,雙目濕漉漉的,猶似一泓清水,明淨清澈,生氣起來怒目圓睜,宛若清波流盼,張牙舞爪的像只發怒的小貓,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男子頓了頓,靜默幾秒後幹巴巴說:“我也沒想幹擾你,只是我比你先到上面歇涼,聽見你在哭醫藥費的事,便想給你解釋一下。”
“顧朗浩是公職人員,醫藥費公社報銷,不用你花錢。”
林萱氣鼓鼓說:“解釋完了你可以走了。”
男子慢悠悠起身,走了幾步回頭,見林萱蜷縮在牆角可憐兮兮的,躊躇片刻,狀似無意說:“你要是有什麽難處可以告訴我,我也許能幫到你呢 。”
林萱沮喪地搖搖頭:“你幫不了我,誰都幫不了我。”
“你說出來試試呗,幫不到多一個出主意的人也好。總比一個人在這裏悶哭,吵得我睡不着覺。”男子說到最後語氣加重,聽起來有點兇。
林萱倏地落下淚來,帶着鼻音說:“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我想我媽媽、爸爸,我想吃我老爸做的菜,這裏的窩窩頭太硬了,硬邦邦的,嚼都嚼不動。嘤嘤嘤~”
男子冷淡的表情閃過一絲慌亂,有點手足無措的撓了撓脖子,開口勸解:“诶,你別哭了。想回家,以後總有機會的,我們大隊之前插隊的知青不是回了好幾個嗎,你新來的總得好好表現才能輪到你吧。”
林萱不理他,低着頭整個人蜷縮環抱成一團,顫栗地發出細碎的嗚咽聲。
男子心裏無端生出幾分煩悶,嫌棄又無奈的皺眉嘆聲,身體卻靠近林萱,又說不出什麽安慰她的話,面無表情用手輕輕揮舞,驅趕她周圍“嗡嗡”叫的蚊子。
過了好一陣,林萱終于抽抽涕涕止住哭聲。
男子等了一會兒見她沒動靜,“你沒事吧?”語氣算不上多好。
林萱發洩一頓,情緒慢慢冷靜下來,站起身對他笑了笑:“我沒事。抱歉,我剛剛心情不好,說話有點沖,你別介意。”
男子低頭見林萱鼻尖紅紅的,顯得認真道歉的樣子有點好笑,他努力壓下上翹的嘴角,臉上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不鹹不淡“嗯”了一聲。
林萱此刻借着皎潔的月光才徹底看清眼前男子的長相,他五官偏淡,鼻梁高挺,臉部輪廓流暢,看上去清爽幹淨,冷着張臉給人淡淡的疏離感,有點鹽系帥哥的味道。
他身材清瘦高挑,穿着一身病號服,手臂綁着繃帶挂在脖子上,結合剛剛的對話,此人身份不言而喻。
男子被林萱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臉頰繃了繃,眉峰輕蹙:“你盯着我幹嘛?”
林萱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已經完全沒了傷心的情緒,見眼前的小哥哥一直冷着臉,便起了調戲他的心思。
她大大咧咧地盯着男子,神情散漫慵懶,一本正經說:“我在認人吶,看被我砸到的小顧同志長什麽模樣,嘻嘻,沒想到長得還挺帥。”
顧浪浩沉默了幾秒,嗤笑一聲:“看來林知青是真的砸壞腦子了。”
林萱大言不慚的承認:“對呀,我失憶了嘛。”
顧朗浩譏諷反問:“失憶了還記得爸爸媽媽,還有爸爸燒的菜?”
林萱立刻接話:“還是記得一些零星的記憶,沒辦法,我對父母感情深厚,保留的記憶自然多些。”
“哦?”顧朗浩探究的打量一眼林萱,抿抿嘴,“那你還記得顧朗星嗎?”
林萱愣住,顧朗星?聽着有點耳熟,她想了會兒終于想起他在原文中的角色。
一個讓男主吃醋的工具人。
不過顧朗浩為什麽這麽問?難不成原主林晅和這個工具人有什麽小說裏沒有描寫到的關系?
“名字聽着有點耳熟,他和我有什麽關系嗎?”
顧朗浩意味不明地瞅了她一眼,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你自己去問當事人吧。”說完轉身慢悠悠離開。
林萱被他眼神看的心裏發毛,瞬間腦洞大開,不會是原主留下來的風流債吧?
她急忙跟上去,顧朗浩已經躺在兩個并列的長板凳上,一雙大長腿懸空搭在圍欄上,一副安穩入睡的模樣。
林萱乞求說:“顧同志,你就別賣關子啦,直接告訴我吧。”
見顧朗浩不理人,林萱鼓了鼓腮幫子,“你說不說?”
顧朗浩一動不動。
林萱嘟了嘟嘴,直接宣布放棄:“算了,管他什麽關系,都是以前的事。”
随即不再糾結此事,她不會跟自己過不去,想不通的事就不想,扔一邊去,人生在世開心最重要。
她爸爸媽媽也是這樣期許教育她的,所以才給她用無憂草為名。
樂觀豁達,知足常樂,說的便是林萱。
天臺上涼悠悠的,林朗浩板凳下面還點了一根蚊香,見他睡的這般安穩舒适,想到樓下火爐般的環境,她也想這般在上面歇涼,厚着臉皮問:“顧同志,你這個板凳那裏來的呀?”
顧朗浩掀開眼皮瞅了她一眼。
林萱眉眼彎彎:“嘿嘿,我也想搬一個在上面歇涼。”
顧朗浩沉默幾秒,默默起身讓了一個板凳出來。
林萱眼睛一亮,脆生生說:“謝謝顧同志!”她拿起板凳在旁邊放了一個位置,正準備歇下。
“去另一邊。”顧朗浩閉着眼睛慵懶出聲。
林萱不理他繼續躺下,“不要,我一個人害怕。”
雖然醫院樓下都是人,但她獨身一人躺在公共區域睡覺還是有些害怕,而且安全系數也不高,有個熟人相陪安心多了。
雖然這個熟人今天才認識,說話還有點兇,不過她莫名對他感到信任,而且……
林萱納悶的眨巴眼睛,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麽感覺自己隐約還能感受到此人的情緒。
顧朗浩頓了頓,開口嘲諷:“人失憶腦子也會變傻嗎?我們倆一男一女,睡一個地方,要是被人發現,哼,我看你是不想回家了。”
林萱反應過來這是七十年代,男女關系比較保守而且嚴苛,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沒有動,“我就在上面呆一會兒,下半夜就回房,不用擔心被人看到。”
顧朗浩冷淡吐出兩字:“随你。”
林萱側臉看了一眼顧朗浩的方向,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轉回頭望向天空,雙手放在胸口将玉墜攥在手心。
這年代的星空可真美,星星比任何時候都要亮,都要大,在深藍色的天幕上散發着晶瑩柔和的光輝,整個世界都變得那麽雅致幽靜。
不過她老家農場的星空也毫不遜色,也不知道她到底還能不能回家,如果明天一睜開眼她就在自己家裏,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該多好啊。
林萱眼睛慢慢地阖上陷入沉睡,手心的玉墜在月光的照射下瑩瑩發光,閃耀了幾秒便恢複如初,玉墜的主人睡得香甜對此毫無察覺。
恍惚中,林萱覺得身下狹長硬實的板凳變得寬敞柔軟,仿佛回到鄉村小別墅天臺的搖搖藤椅上,睡得格外舒服踏實。
半夜林萱迷迷糊糊被冷醒,睡意朦胧中雖然腦海有了一絲意識,但眼睛還舍不得睜開,寐了好一會兒,然後側身換了一個睡眠姿勢,慢慢睜開眼睛。
入目便是顧朗浩安靜的睡顏,他側着俊臉沉睡,呼吸淺淺,鴉黑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他睡覺的樣子看起來蠻可愛的,比之前兇兇的樣子可愛多了,臉頰有幾顆雀斑,皮膚還算白淨……
林萱呆呆看了他半響,意識慢慢回籠,才察覺到此刻的不對勁,她猛的起身打量四周。
這裏……怎麽是自家小別墅的天臺?
她家自建房的頂樓沒有像村子裏大多數人家一樣封頂,而是在四面修了圍牆留作天臺。樓梯間在右上角位置,從樓梯間出來修建了一個廊架,廊架下面放了兩個搖搖椅。
暑假期間,林萱晚上經常躺在搖椅上歇涼過夜。
此時她和顧朗浩正一人睡在一個搖椅上,搖椅中間的桌幾上放着她看流星雨那晚準備的零食飲料,手機也靜靜的擺放在原處。
她回來了?!
林萱心頭一喜,趕緊拿起手機打電話給親愛的母上大人。
在等電話接通的期間,她瞄了一眼旁邊睡得正安詳的顧朗浩,眉心不自覺蹙起。
他怎麽回事?顧朗浩怎麽在自己家?
要回來也應該她一個人回來啊,難道是時空通道打開的時候不小心把他扯進來啦?
林萱心頭一突。
那他怎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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