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水晶蒙塵

水晶蒙塵

“走啦。”

面對熱情又帶着好奇地迎上來的店員，路西拽了拽雅威的袖子——沒拽動。

他順着衣袖向上看去，剛好能看到雅威緊繃着的下巴和微抿的唇。

說實話路西從這個角度看過上帝很多次，仰視的視角中，只有高大聖潔的神座以及其上被聖光籠罩的無悲無喜的神明，而自己多半是虔誠甚至孺慕的、滿心歡喜的。

上帝可以自由地閱讀任何天使的心聲，于是那會的路西菲爾很擅長清空自己的思緒，并且隐藏自己更深層次的情感，而把客氣又依戀的一面展現出來。

不過現在路西可不會隐瞞什麽，一瞬間的憶往昔很快被歹念所替代，他伸出小天使才有的小手，去摸雅威的下巴。

想真真切切觸碰到這束光，然後把它拽下來。

前者是路西菲爾最虔誠的心願，後者是路西法玩笑一般的惡作劇。而撒旦……在耐心等待把光拽下來的那個時候，到那時候，他想要把光被染成黑色。

不過路西倒是一時疏忽，也有可能是故意露的破綻。他忘了其實不光是天使，惡魔也是一樣，祂可以聆聽萬物。

“不想要什麽首飾嗎？”

雅威低頭俯視并詢問，成功讓路西的手指碰到了祂。雖然只是輕輕擦過，卻像波動了祂理智的心弦，在二者靜立不動幾秒之內，表面冷靜的二者內心都揚起波瀾。

【2號任務對象好感值+1】

【好感值+1，理智-1】

【好感值+1，理智-1】

【理智-1】

【理智-1】

路西餘光看到攻略進度更新，一開始略有驚詫，随即在內心狂笑。

看着冷冰冰的神明，原來也會因為造物的一個舉動如此激動嗎？

“我以為你會加上那句‘來都來了’。”

他毫不留戀地收回手，咂咂嘴笑着說道。

“唔。”

雅威的耳朵尖染上粉紅。

【理智+1。】

【宿主狀态更新！任務對象好感值60/86/100，理智值93/86/100。】

【檢測到部分條件已滿足，支線任務開啓進度将在發生變化時于通知欄顯示！開啓條件：1、保證任務對象對宿主的好感值85以上，理智值低于80，進度25%；2、繼續保持人物設定偏移程度小于15%，劇情偏移不超過30%。】

“那就給我買點……小天使都喜歡的首飾吧。”

路西原本想按照曾經的首飾喜好購買，可放眼看去滿目都是金色或白色亮晶晶的首飾，天使确實會喜歡，可他又不是天使，對于這些玩意沒有任何渴望，更不會主動佩戴。

——如果雅威能給他找出幾顆漂亮的黑珍珠或紫水晶首飾，他倒是會試一試。不過要想這些東西在店鋪中有庫存，真的挺難得的。

一旁雅威靜靜地等路西在心中所想的條件一一記下，跟着店員喚來的店長直接往店鋪最深處的倉庫去了。等他回來，手裏赫然捧着路西瞥一眼就知道自己喜歡的、天堂不多見的暗色首飾。

“只有這麽多了，畢竟顏色并不流行。”

店長安排店員去結賬，自己稀奇地挨着路西蹲下，目光時不時往他背後瞟，顯然是已經知曉他就是那只傳聞中的黑翼小天使。

“在天堂生活感覺怎麽樣？還适應不？”

“嗯。”

“我還挺遺憾沒能趁着小天使學院的開學典禮回去看看，我都離開那裏一、兩個紀元了。”

“聽說天使的壽命會很長。”

“是的。天使除非戰死，否則會一直一直在天堂生活……而現在也不興戰争了。不過我們下三重天有個民間的說法，雖然長生往往意味着孤獨，但是有同伴陪着，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幸福？”

路西語意不明地重複。他記得天使們很少關注自身的主觀感受，而過于在意生活的滿足的，是惡魔。

“就是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學到想學的，擁有可以傾訴的朋友，工作有但并不是每天都要忙得團團轉，閑暇時和同伴來一杯下午茶足以讓疲憊消散。”

“不錯。”

他真心覺得天堂這樣的發展不錯。

“那是。在小天使學院可以多交幾個朋友，慢慢來，別害怕。與衆不同并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情，相反，它可以成為你的特色。”

路西知道店長是指自己的翅膀顏色。不過他真的不在意這個，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這些天使都覺得與衆不同的自己心思脆弱，值得更多的安慰和照料。

作為傲慢的代表，他深知自己就是最好的，看不見自己好的地方的人/神都是瞎。那些泛濫的同情和安慰？他不需要。

“戴上。”

雅威拿着首飾盒走過來，手心裏還有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那是一枚胸針，紫水晶雕刻成的小翅膀精致光亮，八片羽翼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不同于其他飾品擁有純粹和聖潔的寓意，而是有一種別樣的高雅的貴氣。

“你的引導員眼光非常好，它應該很配你，試試吧。”

店長在一邊鼓勵道。然而路西剛準備伸手去拿，卻定格在了半路。

“這是誰存放在這裏的？”

路西收回了手，定睛看清那枚胸針的同時，他的眉眼狠狠一擰。

“什麽？”

店長不太明白。

“它的做工和制作手法這家店的其他首飾完全不一樣。”

路西沒有立刻接過這枚胸針，而是直勾勾看向雅威。

“這是能看出來的嗎？”店主詫異了，“這确實應該是這家店的原主人留下來的，不過他轉讓這家店是在好多個紀元前，現在人也不知道哪裏去了。不過做工是真的精巧，恐怕老師傅的手藝比我們幾個好太多了。”

“戴上吧，這也是你的引導者的一份心意。”

旁邊的店員應聲附和。

“不戴。你退了吧。”

路西對雅威說。随後後退一步，轉身就往店鋪外走。

“這孩子。先生您看？”

店長皺了皺眉頭，焦急地看向雅威。不明白小天使陰晴不定的态度，也生怕這筆交易出現了什麽問題。

“沒事。我去哄他。”

路西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個胸針如此精致的做工，不是出自旁人，而是出自上帝之手。

稀有的八片羽翼和小衆的紫水晶材質……很難說不是祂早就準備給自己的，或者說，是準備給路西菲爾的。

但是他不想要。

就跟藏匿在羽毛之間的間隙中的灰塵一樣，即使擦得再幹淨，外表再清澈透明，也無法否認這是個沒送出去的獎賞的事實。

路西菲爾是他的過去，是構成靈魂的骨架，但終究不是完整的他。

他的傲慢不容許他接受任何的二手品。

“路西。”

雅威的聲音在路西這裏被自動屏蔽，淹沒在天使的人群中。

“我的上帝啊，我控制不住這輛車！”

“不會開就別開！跳下來！”

“喂，前面的讓開！”

“哪來的小天使啊，這輛推車失控了！快閃開！”

比小天使還要高出不少的冰淇淋車在廣場邊緣失控地飛了出去，剛憑借身形矮小穿過人群的路西擡頭看到近在咫尺的糖果店，心中的波瀾還未完全被壓下，就聽見幾聲尖叫和驚呼。

“什……”

他回頭看到朝自己撞過來的冰淇淋車，瞳孔微微放大，黑色的羽翼也鑽出來撲閃。

然而幼小的翅膀實在難以馴服，更何況更改了翼型，發力方式都要改變，路西沒能在第一時間飛起來。

眼看着即将被失控的車撞飛，下一秒，他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熾天使長！”

“米迦勒大人！”

高大紅發的熾天使一手攬住小天使，一手蓄力穩住了闖禍的冰淇淋車。八片流光的羽翼在他身後展開為米迦勒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

“有救了！太好了小天使沒事！”

“真是，有驚無險啊……”

确定失控的冰淇淋車已被控制，駕駛員也前來認罪，米迦勒笑盈盈地親手做了一支冰淇淋遞給路西，還不忘打趣道：

“沒事吧，小東西？下次過馬路記得左右看看。”

你才是“小東西”。路西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面上還是乖順地接過冰淇淋吃了一口。

“我是天堂現任的熾天使長，米迦勒。”

“路西。”

“你是說你叫路西，對嗎？”

“嗯！”

好愚蠢的對話，路西心想。看在甜食的份上，米迦勒的這一頓暴打先記在賬上。

“這可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米迦勒收斂了笑，彎腰把他抱了起來。

“剛剛跑那麽快急着做什麽？你的引導者這會應該在到處找你呢，很擔心你。我們去找他。”

“糖果店。”

路西草率地敷衍着。

“哦，喜歡吃糖果啊……那還真不一樣。不過糖不能吃多，會蛀牙的。”

“知道。”

“多說幾個字嘛，不要這麽冷淡，大家都是夥伴。哦，我看到你的引導者了，是不是那個銀頭發的？”

米迦勒意外發現路西正在走神。

“是不是和引導者鬧矛盾了？你跟我說說看，我幫你教育他。”

“你，教育他？”

路西回神又茫然地看向米迦勒。

米迦勒其實已經很有熾天使長的風範了，幽默風趣、平易近人、收放有度，很難說不比自己當年做得更好，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前同事在作死的路上是有一點天賦的，瞧啊，這會還想教育上帝呢。

“哈哈哈，我可是熾天使長！我當然可以替你教育一下他，小天使對引導者的滿意度是他們工作考核的一個關鍵，也是天堂最重要的指标之一。”

“最近新生的小天使數量很少嗎？”

“确實不是特別多呢，所以你們每一只小天使，都要好好呵護和引導才行。你和你的引導者有什麽矛盾嗎？”

“沒什麽矛盾，只是想吃糖果了。”

“那家店确實味道很好。”

米迦勒看出來路西并不想說，不過根據他和加百列的秘密跟蹤的結果來看，應該只是小天使不滿意引導者挑的飾品——就像他就欣賞不來紫水晶的飾品，但是對于紅寶石情有獨鐘。

看來不是每一個“路西”都十分青睐紫水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