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祂來遲了

祂來遲了

全天堂都知道路西菲爾的身邊多了個醒目的“尾巴”。

頂替了未來才會誕生的哈尼雅天使的身份，再加上一點見不得光的小伎倆，小黑霧非常迅速地實現時刻貼在路西菲爾身邊的目标，愉悅地學習作為尚且還是熾天使長的路西菲爾的行為舉止的同時，每時每刻感受來自靈魂層面的血緣共鳴。

它……或者說他一點也不想學習冷冰冰沒有情調的神，順帶也看不上天天信奉着神明整天只知道工作的天使。

對，就是這麽叛逆。

路西菲爾的确很快覺察出最近的變數的根源就在“哈尼雅”，甚至連被收養都極有可能是他的刻意接近的結果，但是他相當發現自己并不排斥這樣一個目前看無害的小天使，并且……他真的快沒時間了。

随着創世盛典的臨近，天堂已經被天使們裝扮得十分華麗，而歡樂的氛圍也在天使間油然而生。就連米迦勒和梅塔特隆這樣被迫或主動忙得團團轉的天使都會在寶貴的休息間隙，和同伴聊上兩句創世盛典的籌備情況。

“以往都是路西菲爾殿下主持籌備的，今年他把這個重任交給我，真是壓力山大啊！”

快累趴下的米迦勒下班逮住了結束夜巡的加百列。

“其實你做得挺好的。想必殿下也是想通過這件事鍛煉你的能力。”

一板一眼的加百列如實回答。

“可是，可，這可是創世盛典啊！殿下以前那麽重視和神有關的一切，怎麽突然就……就這麽放手了？”

不僅如此，每隔三天的向上帝的彙報對米迦勒來講是一種另類的上刑。他真的回答不出上帝的那麽多“為什麽路西菲爾沒有親自主持創世盛典的籌備”、“為什麽路西菲爾能向吾屏蔽心音而你不行”，以及“為什麽路西菲爾的身邊多了一只形影不離的小天使”等等。

米迦勒不知道，米迦勒心裏苦，于是他向上帝提出了一個大膽且離譜的建議：

“吾神，您可以自己去下界看看路西菲爾殿下的近況。”

說完他的背後直冒冷汗，如此直白地向神提建議還是第一次。恐怕他是被收藏本子污染了，不然怎麽腦海裏怎麽會冒出一個天大的想法，覺得神和路西菲爾鬧矛盾了，還是那種不太純潔的矛盾。

好在上帝聽到他的心音後只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還難得地解釋了一下。

“路西菲爾喜歡保留一些儀式感和驚喜感，吾要是貿然前往，恐怕會惹他不快。”

“那就讓他到大聖堂來。”

“……”

“您是神明，不需要有那麽多擔憂顧慮，想做就去做就好了。”

米迦勒無可奈何地說道。他甚至已經放棄掩蓋心音了，他就不明白，不就是去見上司，以前都經常這麽做的，為什麽這次這麽躊躇？

然而，他卻聽到神若有所思的回應：

“猶豫，躊躇，不夠果斷。這樣的話路西菲爾也對吾說過，原來他是這樣想吾的嗎？”

米迦勒，心累卒。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你可以去問問路西菲爾殿下本人的想法，殿下他一般從不會拒絕解答你的疑惑。”

回到現在，加百列寬慰他道。

“也許只是……嗯？對了米迦勒，你知道殿下最近收養了一個小天使嗎？”

“當然知道。很漂亮可愛的小天使，我為數不多看到路西菲爾的時候，他都一直乖乖坐在旁邊觀摩。”

米迦勒點點頭，也正是因為路西菲爾身邊有小天使這麽可愛的存在，才不會讓他放飛思維胡思亂想。

要知道，一般的天使不會輕易收養小天使，一般都是……為了繼承指定天使的衣缽，嗯？

“那你知道為什麽他要收養一個小天使嗎？”

“不知道。”

加百列聞言翻了個白眼。

“你最近可真是一門心思投入工作，兩耳不聞天堂事啊。不對，那天的偷聽你分明在現場——你是壓根沒把殿下的預知夢和收養小天使聯系到一起嗎？”

米迦勒詫異得瞪大了雙眼。

“如果殿下的預知夢不幸成真，那麽你作為熾天使長的副官，恐怕就得轉正了。”

-

路西菲爾能感受到自己成倍燃燒的生命力。

他揉了揉久坐酸疼的腰，拿起被擱置的羽毛筆，沾了墨水繼續書寫着一條條法案和新規。

在大家忙于創世盛典的時候，熾天使長雖然在盛典籌備的工作中抽身，但他并不是閑着，而是趁着這個時候僞裝了容貌，混入天堂下三界、人間以及地獄上層進行了一系列考察。

自從得知自己極大可能會堕天，路西菲爾迫使自己放下身為天使固有的有色濾鏡，秉持着研究的态度，結果實際情況公平客觀地對每一條和三界生靈息息相關的法案進行評估。事實上他非常慶幸自己這麽做了，這讓他能夠更好地發現現有天堂管理體制下的一系列漏洞，以及天使生活過于單調的事實。

除此之外他還覺察，地獄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不堪，人間也很可以美好。

“路西——菲爾——殿下！”

特屬于小天使拉長的嗓音冷不防地響起，路西菲爾頓了一下手中的筆，轉頭挂上溫和的微笑。

“哈尼雅，什麽事？”

“要抱抱！你工作得太久了。”

不講道理的小黑霧直接撲了上來，路西菲爾連忙把羽毛筆放下，帶着不省心的小天使出去晃兩圈。

“功課都做完了嗎？”

“嗯！”

“難不難？”

“不難！”

小黑霧信心滿滿，認為路西菲爾一定不會發現他的決策作業都是從主世界的上帝和路西菲爾所做的決策中融合摘抄出來的。

這裏是人間的一片樹林，周圍有很多小動物栖息，植被茂盛，有芳草鮮花和湖泊。

自從被帶着去了三界，喜歡熱鬧的小黑霧就不願意再回天堂那個讓他感覺冷冰冰的地方，而路西菲爾剛好覺得，換一個輕松安靜的環境也許能讓他更加專注工作。

哪怕他的內心會認為，這樣做也是一種逃避。

路西菲爾帶着小黑霧一出門，那些低頭喝水、趴着小憩的動物們就紛紛看了過來。光明的力量讓路西菲爾擁有絕佳的親和力，吸引着各種生靈。

色彩豔麗的鳥兒落在天使的肩頭，毛茸茸的松鼠和小兔便圍在他的腳邊，而并不被小動物優待的小黑霧也能趁此機會好好和動物們玩耍，最後由于薅了一只大鵝的羽毛，被追得滿地亂跑，被迫跳進湖裏了。

大鵝還想上前，鵝頭卻被路西菲爾輕輕點了一下。

“好啦，我想他知道錯了。”

大鵝望向路西菲爾，轉頭又看了看從水裏撲騰上岸的小黑霧，“嘎嘎”叫了兩聲，便大搖大擺離開了。

“他們都欺負我。”

小黑霧不講道理說瞎話。

“都相處這麽多天了他們都不能親近我，好沒成就感哦。”

“你要釋放善意，他們才會親近你。”

路西菲爾輕聲道。他在思考，對萬物懷有善意的堕天使，也會受到生靈的優待嗎？

“他們不會的。”

小黑霧嘀咕。

“不試試怎麽知道——誰在那裏！”

葉子的回彈抖動暗示了剛剛有人站在那裏。路西菲爾将小黑霧保護在身後，抽出随身的佩劍，小心翼翼靠近那片樹叢。

“路西。”

熟悉的稱呼和口吻讓路西菲爾愣在了原地。

很少有人不加封號稱呼路西菲爾，在天使們看來，這是對熾天使長的一種不敬。但是他們不知道，路西菲爾在和神明獨處的時候，神會只喚他“路西”。

“路西？”

小黑霧意識到什麽，有些惶恐地往後縮，然而路西菲爾握住了他的手。

“不怕。在有實力自保的時候，要嘗試着發現異常的根源所在。”

并不想這麽早被神明發現的小黑霧搖頭拒絕，但無效。

路西菲爾渾身緊繃，迅速用劍挑開那片異樣的樹叢，卻發現樹叢之後空無一人。只有一小段被劍截斷的銀色長發和一個小小的、打開的首飾盒。

小黑霧長舒一口氣，把那段長發撿了起來，和自己的頭發比較了一下顏色。肉眼看上去是一樣的，但是更加長和柔順。

而路西菲爾先一步發現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銀色長發在天使中并不算常見，而且色澤和小天使差不多的天使在他的記憶中并沒有。

但他還是任由小天使撿起了那段長發，自己則是拾起那個首飾盒。

小小的由紫水晶雕刻而成的十二翼天使翅膀胸針，在首飾盒中閃閃發亮，不沾一點灰塵。

路西菲爾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力。

“神？”

他期待又彷徨地向四周詢問。

“您來……看路西了嗎？”

-

風吹過樹林，沒有帶來一點聲響。

路西菲爾原地駐足了幾分鐘，收拾好思緒準備回程。回頭才注意到一直自己将小黑霧的手攥得發紅了。

“親愛的，你怎麽不提醒我？”

“……忘了。”

沒有開啓疼痛的小黑霧眼神飄忽。

“剛剛那個在這裏的人，我以為會是神明。不過想想也是，神明怎麽會專門到這裏找我呢，想見我可以直接喚我去大聖堂。”

但是祂沒有。

路西菲爾一陣心悸，他突然想不起來上一次被上帝召去大聖堂是什麽時候，又談論了什麽內容了。

“祂，祂……”

小黑霧看起來心神不寧。

“沒必要害怕神。是祂讓我們誕生，又享受如此多的偏愛，我們只需要心懷感激，然後盡力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減輕祂的負擔，就好。”

已經備受偏愛的天使不應該肖想更多，命運總是公平的，它會在某個階段開始索要偏愛的代價。

路西菲爾既是安撫小天使，又像是告誡自己不要多想。

“可你當初不是這麽對吾說的，路西。”

路西菲爾猛地回頭。

來者有着和小天使如出一轍的銀色長發，和獨一無二的金瞳，神情冷淡無情，又好似有些困惑。

“是吾來遲了嗎，路西？他是誰？為什麽會是你的孩子？”

還是一個和黑暗結合誕生的孩子。

什麽時候發生的，為什麽祂不知道，還有為什麽……祂無法讀取這兩人的心音。

祂感覺，有什麽東西悄然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