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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下了車，顧雲回牽着卓陽回家。

李春花和顧雲回打了聲招呼，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又有點尴尬，只是說了句自己還有點事便轉身走了，留下一位看起來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婦女以及一位男童。

男童很瘦，所以顯得頭大、肚子大，四肢卻很纖細，濃眉大眼，長大後的五官應該會比較粗犷，不如卓陽這般的精致。

雖然眼前的婦女面帶風霜，不過從她的五官上來看，年輕的時候必定也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即便只是第一次見面，顧雲回已經隐約猜出了她的身份。

從卓陽和顧雲回出現開始，她的神情就顯得有些忐忑，還時不時偷觑一下卓陽，但是一接觸到他的視線，她便下意識地閃躲。

“先進屋吧。”顧雲回沒有多說什麽，掏出鑰匙打開門，牽着卓陽率先進了屋子，“坐，我将東西放一放。”回過身，她對跟在身後的一大一小說道，接着低下頭，看向卓陽，“阿陽，去房間裏拿些水果、零食出來。”

“不，不用麻煩了。”女人連忙說道。

“沒事，你們先坐。”說完，顧雲回提着手裏的東西走到雜物間。

女人将身邊的孩子抱到桌邊坐下，臉上始終挂着不自然的笑，整個人看上去格外拘謹，可見她內心的緊張和不安。

這麽多年，自從卓陽和顧雲回租下這棟房子以後，他們家就沒缺過吃的，當卓陽兩手各提着一大袋東西，略顯吃力地跨出房間時，女人的眼神明顯驚了一下。

看到卓陽提着東西走得有些困難，她忙起身朝他走去，打算幫忙，同時下意識地開口說道：“陽陽，你提這麽多東西出來做什麽？”

“阿姨，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卓陽奇怪地看着她。

她正好從他的手裏提走袋子，被他這麽一問，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而從雜物間走出來的顧雲回剛好看到這一幕，嘴角不禁一抽。

不管她來的目的是什麽，但阿陽這一問……

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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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陽，過來。”顧雲回朝卓陽招了招手，待他走到她身邊，她拿了個小袋子，往袋子裏另外裝了些吃的遞給他，對他說道，“你帶小弟弟去愛豆家玩，姐姐有些話要和這位……要和她談一下，好不好？”

顧雲回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和他介紹對方的身份。

卓陽眨巴着大眼，許是意識到了什麽，眼底閃過一絲不安，來回看了看女子和顧雲回，即便心裏很不情願，最終他還是低垂下頭，用一種很無辜又委屈的音調答應下來。

手裏牽着小弟弟，他一步三回頭，那依依不舍的樣子竟讓顧雲回覺得有些好笑。

待看着他們走進李春花家裏之後，顧雲回才走回客廳，和對方面對面坐着，見她緊張到不斷地抿着嘴唇，顧雲回輕笑一聲，主動開口詢問：“您好，我叫顧雲回，不知您怎麽稱呼？”

“我，我姓王，王芹珊。”

“好的，王阿姨，您是什麽時候來的？不好意思，我和阿陽一早就出門了，并不知道您會突然過來。”顧雲回起身将袋子裏的零食和水果裝進竹編籃裏，“您自便，不用這麽拘謹。”

王芹珊，還真的是她，從她丢下阿陽獨自離開到現在應該六年多了吧？忽然找上門來，難道是想将孩子帶回身邊？

不可能！

六年都過去了，這六年的時間以來，她從未上門找過阿陽，說明她的心裏，卓陽對她來說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而且她今天前來，身邊還帶着一個只有四歲左右的孩子，這說明什麽？說明她再婚了，還和對方另外生了一個兒子。

總不會那小子是她親戚或別人的孩子吧？

圖什麽？

“我……我們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到的。”王芹珊挪動了一下身子，看了眼桌上的東西又立馬移開目光，格外拘束，“對了，這是我自己做的黴豆腐和豆醬，還有腌制的長豆角，希望你不要嫌棄。”

她從桌角邊提起一個袋子，放到顧雲回的面前。

“黴豆腐？”顧雲回眸光一亮，笑着致謝，“阿姨您客氣，我還挺喜歡吃黴豆腐的，可惜我自己不會做，倒是年年都會到別人家買些來嘗嘗鮮。”

“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下次再帶些過來。”

“那倒不用，這些已經夠我和阿陽吃很久了。”顧雲回掰了根香蕉遞給她，“先吃點東西，不要客氣。”

王芹珊伸手接過香蕉，對她笑了笑，安靜了幾秒，她低聲說道：“看得出來，陽陽在你這……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阿陽很乖，在你離開的第一年，就算在卓家吃不飽穿不暖，還常常被打，可他還是堅強地活了下來，小小年紀，還會掙錢呢。”說起卓陽，顧雲回眉眼間都透露着驕傲。

關于前面的那一段話，她自然是故意這麽說的，就算王芹珊有天大的困難，那也不應該将自己的孩子丢下，不聞不問六年之久吧？

這些年來，她一點都不擔心孩子麽？

王芹珊聽她這麽一說，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低聲道：“你……你怎麽知道我是陽陽的……媽媽？”

“阿陽像你，要認出來并不是什麽難事。”顧雲回微笑。

王芹珊默默吃着香蕉，沉默悄然彌漫。

“六年的時間畢竟太久了，那個時候阿陽還小，對媽媽的樣子，怕也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了，所以剛剛……你也別失落。”

“都怪我不好。”王芹珊忽然掉淚。

“那……你們這次過來，是想認回阿陽，還是有什麽事需要幫忙？”顧雲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平常這個時候，她和卓陽都快吃晚飯了，因此也不想再和她彎彎繞繞。

王芹珊聞言，還未抹去眼淚的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不不不，我只是來看看阿陽，知道他過得好，我，我很開心。”她用力地擺了擺手，急忙否認，“他跟着你，會比跟着我幸福很多。”

顧雲回：“……”

事情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她到底該慶幸還是該為阿陽感到悲哀呢？

“忘了問，王阿姨你是怎麽知道阿陽在我這的？”輕擡眸，她淡淡地看向王芹珊，“你去卓家了？”

“我……沒去卓家，是村子裏趙家那閨女嫁到……嫁到我們那去了，我們在路上遇到，她和我說了阿陽的事。”

“這麽說……”顧雲回一眼掃到躲在門口的半顆人頭，後面的話自動消失，“阿陽，你躲在那做什麽？”她和王芹珊之間的對話……他不會都聽見了吧？想到這種可能，她的心微微揪緊，随後釋然，起身走到門邊，輕笑着揶揄他，“今天才發現，原來我家阿陽還有偷聽癖？”

卓陽頓時一窘，低垂下頭。

“我才沒有偷聽，我是在光明正大地聽。”他振振有詞地道。

“我不是讓你和弟弟去愛豆家玩，怎麽又回來了？”拍掉他身上的灰塵，“扶弟弟起來，別在地上跪着了，我現在準備做飯，你進來幫忙。”

“好。”卓陽擡起頭，嘴角上揚。

回到客廳，顧雲回對王芹珊說道：“我看現在已經不早了，要不你們今天就先住我這吧。”

*

看完晚間八點檔的電視劇，顧雲回和卓陽躺在床上，卻都沒有入睡，他緊緊地抱着她的手臂，像只樹懶似的，而她能感受到他心裏的不安。

“小不點，我們那個時候的談話……你都聽到了對不對？”當時她一心都在想着王芹珊和他的事情，因而沒有發現他就躲在門外，“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姐，不要趕我走。”他将臉貼在她的手臂上，悶悶地說道。

“你是我弟弟，我怎麽會趕你走？”她不禁失笑，“放心，你也聽到了，她只是來看看你，以後如果你想她了，我可以帶你去看她，還是……你其實想跟她走？”

“不要！”卓陽一臉慌張地撐起身，“姐，我會很乖很乖的，我不要跟她走。”

這麽多年了，那個人在他的腦海裏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而他也僅僅隐約記得她丢下他離開的背影，不管他怎麽哭，怎麽追，她頭也不回。

今天再見，他心底的那個模糊身影才逐漸清晰，有了新的形象。

如果說他不想和其他孩子那樣有爸爸媽媽疼，那絕對是騙人的，可是他現在有姐姐，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姐姐，比爸爸媽媽還好，疼他疼到骨子裏的姐姐。

不不不，他也有寵她的。

他知道姐姐不喜歡洗碗，所以洗碗這項偉大的工作就由他承包了；姐姐喜歡看電視劇，而他就算很困也會乖乖陪着；她還是個大大的吃貨，要是有什麽新鮮好吃的東西，他都會留給她；還有，最近他開始學做飯了，以後家裏炒菜做飯這種事，也都包給他好了。

“姐，等我長大了，我來負責掙錢養家，你就負責貌美如花。”所以……他垂下臉，露出害羞又緊張的小小笑容，“我發誓，我會養你的，養你一輩子，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像他這麽好的弟弟，她遇不到第二個了。

顧雲回笑出聲，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說道：“別以為姐這些年是白混的，你負責掙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這句話是用在你和我身上的嗎？”

“不可以嗎？”揉了揉被捏疼的臉，卓陽茫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