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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決定離開織田作之助的時候,水島川宴有點痛心。

織田作之助家的這三天,是非常神奇的三天。他穿越以來,竟然從來沒有如此安穩地度過三天好日子,不用思考,不用想着如何活下去,只需要變成一只傻貓貓,團在床角睡覺。

但他還是得離開。

他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一只無憂無慮的貓。留在這兒還會給人帶來麻煩,及時離開才是合适的。

織田作之助把他按輪椅上:“你自己離開嗎?”

水島川宴點頭。

織田作之助:他的貓貓,生活不能自理的貓貓,卻想着要去流浪。

他心情頓時沉重。

上班的時候,他忍不住和同事傾訴了這件事。

同事受寵若驚:“這麽久了,沒見過織田你有如此猶豫的時刻。我還以為你這種人從來不會動搖的。”也不會去咨詢他人的意見。

他看出來織田作之助是真的很喜歡貓了。

“貓想走的話,可能是還沒适應環境。”同事說,“要不你試着把它關在小房間裏,熬一熬?”

織田:“是殘疾貓,雙腿不能動。眼睛也不太好,看不見。”

同事大驚:“哎呀,那它還要逃跑?織田你撿了這樣一只貓啊,但如果是你,好像也不奇怪。”

織田作之助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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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想了想,又說:“貓是很神經質的,也很敏感,殘疾貓貓的話會更沒有安全感,織田你看看這個方向。”

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

他的貓沒有安全感。

織田作之助想不到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只能去買了更多的日常用品,試圖挽留一下貓貓。

他又加班,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但他一回家,就看見星川支着腦袋坐在門口的輪椅上打瞌睡,往一邊歪倒。

說要離開他的貓,在等他下班。

織田作之助:他的貓真好。

他靠近的動作驚醒了星川,他的耳朵一下子翹起來,對準他的方向。他應該是從腳步聲裏辨認出了來的人是誰,所以馬上放松下去,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臉側還有一點壓痕。

下一秒,他的殘疾貓貓站起來,撲到他身上,給了他一個擁抱。

織田作之助:……他的貓。

出現了醫學奇跡。

“對不起。”水島川宴的腿是恢複知覺了,但三天沒動有點生疏,而且大腿被劃傷的疼痛現在才爆發出來,起身的時候直接腿軟,撲了過去,“撞到你了。”

“其實我的腿沒有癱瘓,只是受了傷,失去了知覺。”水島川宴知道自己這樣很驚悚,所以打算一口氣全部解釋完,“我也不是什麽流浪貓,我是人,身上的一切異常都是因為某些事故,我有自己住的地方,眼睛……眼睛也不瞎。”

“對不起…”

織田作之助看了看自己給貓買的東西,又看了看貓。

他的貓……

不願對他說謊,是好貓。

水島川宴拿着織田作之助給他買的東西,走了。

“這些對我來說也沒什麽用,你拿走吧。”

他一邊回憶,一邊往自己新買的店鋪裏走。他說了謊,其實沒什麽可以住的地方,店鋪雖然可以遮風擋雨,但裏面一團糟,還沒收拾完。水島川宴把東西放在角落,自己孤零零地收拾了一會兒,從一邊拖出來一個二手沙發。

似乎可以當床。

店鋪的上一任主人在這兒留了一只座機,早就欠費了。水島川宴扯着電話線,忽得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系統,今天是周幾?”

【周六。】

周六,那可太糟糕了。他來橫濱也有段時間了,不是昏迷就是睡昏頭,debuff多得應付不過來,有個約定被忘記掉了。

猶豫片刻,他還是決定于是很快換了衣服,跑到街角的電話亭。因為他還沒學會僞聲,而星川的聲線和他本身的有區別,所以只能切換回原來模樣。

“嘟、嘟……”

“摩西摩西。”熟悉的聲音。

水島川宴一下子就感慨了,他摸了一下尾巴,明明沒過去多久,卻覺得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離開東京沒多久,他的物種都變了。

這麽一想,還是東京好,他可以當人。

“是我,水島川宴。”他用了最正常的開頭。

對面卻陡然安靜了。

靜到,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松田君?”

“水島川。”松田陣平的聲音啞了,他篤定,“你不在東京。”

“嗯……我現在在橫濱,有個熟人在這裏,我到他那裏去住。”水島川宴低頭,“很抱歉,原來的手機進水了,一直沒換上新的,現在才想着給你打電話。我想,我會在橫濱住一段時間,之前約好的健身課啊什麽的,都沒辦法來了。”

松田:“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他話語驀然一斷。

那多年面對懸疑難案的洞察力冒了出來。

“你說,有個熟人在橫濱?”他問,“是什麽熟人,你現在住在他家嗎?橫濱離東京只有20分鐘的車程,你要是不方便出行,周末我可以來接你。而且橫濱租界異能力者衆多,不适合定居。”

水島川宴緊張起來:“是,是認識很久的,國外就認識了。我和他一起住很安全的。你工作這麽忙,來回接就太麻煩了,我不能麻煩……”而且他耳朵尾巴真的不能見人。

松田陣平忽得打斷他:“是男友嗎?”

“嗯……嗯。”

“他限制你出行?”松田陣平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他馬上就要開着警車跨區出警抓人了,“他家暴、虐待、恐吓,你居然還和他同居了?”

“對不起!”水島川宴尾巴耷拉下去,“但他其實不是這樣的人……”

松田陣平:“……”

“你住哪兒?”他問,“明天周日,我來找你。”

水島川宴:“我,啊,啊?”

“地址。”

大腦要燒斷的水島川宴一緊張,只能把還沒裝修好的店面的地址報了出去。

電話挂了。

他完了。

【你完什麽完。】系統看不下去,【松田陣平又不是你家長,你愛住哪兒住哪兒。】

“聽起來我更像一個壞小孩了。”水島川宴捂住額頭,“戀愛腦的那種。”

也許明天早上,松田陣平就會過來,他得加急收拾收拾,争取讓屋子變得能看。

但在此之前,水島川宴肚子餓了。

上回喝下去的血早就消耗一空。他離開織田作之助家也是因為,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把織田和織田的孩子們全都咬了,那樣他就成了大惡人。可是出來,好像也沒有辦法覓食……難道要去醫院裏偷庫存嗎?

水島川宴想忍一忍,然而渴血的饑餓不是正常的餓,他的靈魂好似被挖空一塊兒,裏面墜了個無底洞,把周邊的一切都撕碎。

只有鮮血可以填補。

幸好現在是深夜,他再渴望,也不會遇到人。

他舔了舔自己的上牙膛,感覺到兩顆小尖牙冒了出來。

先回家熬着吧。

水島川宴幾乎失蹤了三天。

太宰治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其中固然有吸血鬼的影響,但更多的,是抓不到人的煩躁。

好久沒有遇到這麽能躲的人了。

找不到水島川宴,星川也沒個蹤跡,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通過安保,出現在酒店裏的。最後的痕跡顯示他往一處小巷子裏躲了,但線索在那兒徹底斷絕。

到最後他用了排除法,把附近街道口的人都調查一遍,三天之內進出酒店的人也都查一遍。

就是找不到。

也許是燈下黑的緣故,當他看見織田作之助的下班路線也包含在要查找的範圍裏,太宰治下意識忽略了。

他覺得織田作之助是Mafia裏的一款寶藏,異能力強大,履歷優秀,但不殺人。性格還特別有趣,是一種很罕見的、總是會出乎意料的有趣。有時候他既想着要把織田作安利給所有人,又會覺得,織田作還是适合當一款小衆寶藏。

只要晚上去喝酒的時候,有機會碰見,留個念想就好。

而且織田作之助最近沉迷養貓,天天咨詢別人如何照顧貓,應該也不會……

“哎,織田作。”

他心煩,喝完酒一個人在街上走,忽得看見了織田作之助。

“你怎麽在外面?”

織田作之助看起來有點難過。這很異常,太宰治和他相處好幾年,愣是沒見過織田作有什麽特別的表情。他好像能接受生活的一切變故。

“我上回撿的貓,走了。”他說。

“原來如此。”太宰治噢了一聲,“是偷跑嗎?你來街上找貓?”

太宰治心想真巧啊,他也找貓。

織田作:“不是偷跑。我是自願放走的。”

“可是織田作的表情,明明就是在說舍不得。如果是自願,又怎麽會跟到街上。”太宰治打趣他,“織田作,你這才幾天,怎麽就變成貓奴了。”

織田作之助露出“囧”的表情,呆毛搖晃:“我只是有點擔心。”

他回去查了,貓貓要離開家,還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要獨自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去,走完生命的最後一段。

織田不由得想起星川離開時的模樣。瘸了,站起來了。眼睛瞎了,硬生生指着東西說他能看見。唇角在笑,整體的微表情又很喪。他越想,越覺得,他撿的流浪貓這是回光返照了。

那麽好一只貓,就要沒了。

尊重貓貓的決定,讓他獨自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本來是他會做出的選擇。可是織田作之助想起星川早晨睡得迷糊,說的那句“天是黑的”,就怎麽也沒辦法睡着。輾轉幾次,幹脆就套了件外套,跑出來找貓了。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循着細微痕跡,推測着往前走。

“正好我有空,要不我也來找貓吧。”太宰治在他身邊叽叽喳喳,“不過,你好像已經知道去哪兒了?”

織田作之助點頭。

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路過一個電話亭。

又往前走了走,大部分店面都關門了。織田作之助在一個店門口停下:“我查了監控,應該在裏面。”

其實監控裏面,這個點名還有另一個穿得很嚴實的青年出沒。他不認識,也許是貓貓的朋友。

“貿然進去好像不太好。”

“沒事。”太宰治無所謂,他甚至已經用鐵絲撬開了門,“我們只是進去找貓,主人會同意的。何況,這條街上的店面,大多是廢棄的。”

進門,燈還沒安裝好,所以一片漆黑。

有幾個大紙箱堆積在角落,織田作之助眼尖,看見了自己塞給貓的生活物資。

他的貓确實在這兒。

太宰治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織田作,你養的貓,是什麽貓?”

織田作:“他是很好的一只貓。”

“他?”多日以來不願面對的事情忽然被串聯在一起,太宰治很勉強地笑了笑,“黑貓?”

“是的。”織田作之助沒在太宰治面前說過這件事,“是老板告訴你的嗎?”

黑暗裏,太宰治的臉顯得很白。他強行扼住自己的呼吸亂想,和織田作之助分兩頭找貓。在裏屋,他聽見一點細微的動靜後,快步走過去,發現了一只很明顯是才挪過來不久的沙發,地上有拖曳的灰塵。

邊上有一團熟悉的毛茸茸剪影,在發着抖。

太宰治挑起眉。

“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彎下腰,想把蜷縮在陰影裏的人扒拉出來,卻被反過來攥住了手腕。

“太宰,太宰……”水島川宴的尖牙壓住下唇,聲音發顫,眼睛無神,但直勾勾地“盯着”太宰治。他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你為什麽這個時候過來啊……”

織田作之助聽見裏屋咚得一聲,傳來重物着地的聲音。

他連忙走進去,擔心貓和太宰治出點沖突。

但他沒看見貓。

他看見了一只薩摩耶。

薩摩耶把太宰治撲倒了。

昨天點了十翅一桶,好好吃,今天再點一次。

餓餓,飯飯,啃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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