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築基—4(陸行之篇)

築基—4(陸行之篇)

三千年前,西洲蜀中,第一陣符世家後山內,此刻正進行一場晨練。

七八十個身穿灰色三清領,衣襟繡着陰陽魚道袍的小蘿蔔丁們,此刻成八列十行排開,迎着朝陽,在操場上修煉體修最強的修煉功法《易筋經》。

為首的功法堂三長老餘慶年負着手在一群弟子間來回巡視,厲聲喊着口號:“掌托天門!”

弟子們齊齊更換招式:“嚯!”

“摘星換鬥!”

“哈!”

在反複的練習之中,藏在人堆裏的易初,耷拉着眼皮打了個哈欠:“哈……”

自她從末世傳到着勞什子的修真界以來,她都練了大半個月的童子功了,可把她無聊死。

要不是她體內異能暫時還不能用,她都想直接逃出游家,到處撒歡。

“唉……練功真難。”

她嘴上抱怨了一句,監督她們練功的餘慶年扭頭,精準地抓住了她的小辮子:“游初!”

“你又耍滑偷懶!”

練功師傅伸手指着她,厲聲警告:“等會晨練散會,你給我留下來,再打十遍!”

一聽到要被罰,易初很是不服氣:“憑什麽啊!我明明就很認真練功,餘長老你不帶這樣的。”

餘慶年冷酷地用手指點了她一下:“再說就罰你二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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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初撇撇嘴剛想說些什麽,一旁的姐姐游蘅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小聲勸慰:“好啦初兒,一會我陪你練。”

“好吧。”易初撇撇嘴,看着身旁這個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雙胞胎姐姐,選擇了妥協。

誰讓她姐姐是個這麽可愛又護短的小姑娘呢,誰讓她又喜歡這樣的小姑娘呢。

唉,還是讓她姐姐開心點吧。

易初哼了一聲,老老實實地打完了一套拳,一直到晨練結束都沒有再偷懶。

她不爽歸不爽,晨練後還是按照餘慶年的要求,再打十遍。這一套下來,不說胳膊酸腿疼的,光是心靈就遭受了很大的傷害。

拉着游蘅去符院的路上,易初牽着姐姐的手,和她嘀嘀咕咕地抱怨:“我看餘長老就是針對我,這半個月來他天天點我,就是要我不好過。”

對現在的易初來說,她是在末世死後,直接穿越到這個世界裏,成為西洲蜀中第一符陣世家的二小姐。

她的父親母親,是游家的家主,也是西洲有名的符陣師,常年在異淵抵禦妖魔。自她們出生開始,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

也因此她們雖是游家主家的孩子,卻也和其他旁系弟子一起訓練,吃穿用度也極為統一。

游蘅游初兩姐妹是雙胞胎,兩人如今不過九歲,正是稚童懵懂的年紀。

游蘅端莊娴靜,十足的掌家大小姐風範。這些年在長老們的指導下,出落得十分好。不過九歲,卻早已築基,俨然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游初活潑好動,身為二小姐,肩上并無什麽重擔。再加上她性子極為貪玩,三不五時就往外街上跑。故而本就嚴厲的游家家訓,落實在她身上的時候,就更加嚴苛。

游蘅拉着她的手,溫聲安慰:“你一個月前,跑到街上,為了救人摔入河中。”

“那日又是七月十四,恰逢中元,被水中的草魅纏身,神魂脫離肉體,損失了不少靈力。”

“我們符陣師比起其他修士,本就體弱。餘長老罰你,只是想你多多鍛煉,強身健體。”

游初半個月前跳水就人,把自己的命都跳沒了。

易初也是覺得她是個好孩子,又有一個這麽好的姐姐,才這麽盡心盡力地扮演游初這個倒黴孩子的角色。

不然按照她在末世那個性子,早就跑出游家到處野了。

對于游蘅的說辭,易初不是很同意:“若餘長老真的關心我,就應該和你這般,耐着性子和我說。”

“搞什麽訓練教導呢。不明說出來的關心,就不是關心。關心這種東西,是我要感覺得到,我受用才算是關心,不然就是大人的自以為是。”

易初最讨厭這些大人了,打着為你好的名號,框在愛的枷鎖,卻做了讓人很多誤解的事。

拜托,她還小好不好。

要真的是游初本人,在這樣的教育下,只怕會越長越叛逆,成為一棵歪苗。

小小的游蘅,将她的話思量了一遍,才言道:“可是初兒,你既然能說出這番話來,想必也是明白餘長老的用心良苦,對吧。”

易初望着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竟然被這個九歲的女孩噎得說不出話來。她哽了一會,才勉強道:“嗯……”

游蘅便笑了起來,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安撫道:“初兒既然已經知道了餘長老的心意,日後好好練功,強身健體,提升修為,他就不會再罰你了。”

易初心想,就餘長老那種愛之深責之切,覺得孩子不打不成才的個性,她日後越出色,只怕會被更嚴厲對待。

可她對着自家姐姐又能說什麽呢,只好點頭說了個“嗯”。

游蘅這才笑了起來,揉着易初的腦袋,溫聲道:“好了,我們初兒最乖了,現在去上課吧。”

“好!”

游蘅牽着易初的手,直奔符院而去。

結果因為早上的練功耽擱,兩姐妹被符院的長老罰站在門外。

此刻正是中秋時節,朗日當空,太陽直射進院子,炙烤着小姐妹二人。

易初拿着書頂在頭上,眯着眼仰頭看太陽,只覺得自己要曬化了。

她嘆了一口氣,望向身旁的游蘅,見她和自己一樣,頂着書被曬得昏昏欲睡,像是給曬幹的花一樣,蔫了吧唧的。

易初心念一動,單手空書了一個符箓:“白雲生,釋。”

她話音落下,一團團白雲好似棉花一樣,在她們斜前方砰砰出現,化作一塊結實的雲布,擋在了兩人身前。

太陽一下被擋住了,臉頰也變得涼快起來。

游蘅察覺到身前的陰涼,擡頭看了一眼,當即就看到了擋在面前那三丈大小的白雲牆。

她有些詫異,看向易初。易初笑笑,将手放在唇邊,小聲與姐姐說:“孟長老在教萬物蒼生符呢,反我所想,必能成真。”

易初這麽說着,擡手勾勒符箓,靈力在她的指尖纏繞,最後化作與天地共振的符紋:“釋!”

符紋落在地上,于是青草蔓延,花開遍地。

游蘅頓時覺得驚訝:“好漂亮的花,看起來像是真的一樣。”

她的妹妹也太厲害了吧,明明被罰站,卻還能學到那麽多東西。

“幻象啦,都是幻象。”易初有些不好意思,慫恿着游蘅,“孟長老剛才說,萬物蒼生符,因為沒有任何殺傷力,所以算不得符術,更像是是一種幻術。所以不用符紙,也能繪制。”

“這就相當于法修唱訣了,姐姐你也試試。”

游蘅也起了興致,她學着易初剛才的符箓勾勒軌跡,在腦海中想了一個具象:“莊生夢蝶,釋!”

話音落下,無數的銀蝶從游蘅的指尖飛出,穿過蒼茫的草叢,飛向無垠的花海。

此情此景,遼闊壯麗,美不勝收。

易初看着這漫天翩跹的蝴蝶,忍不住贊嘆:“姐姐好厲害。”

“我們再來玩?”

“嗯,好!”

新學的術法着實好玩,易初拉着游蘅,一會繪馬,一會繪魚。她們讓魚在天空飛向,讓鳥兒在海裏遨游,讓牛羊奔馳在荒漠曠野,讓野狼在天空中追逐雄鷹……

姐妹二人玩得不亦樂乎。

她們編織的幻象動靜實在是太大了,很快引得學堂裏的孩子們矚目。

“哇……”

當孩子們看到鲲鵬游過蔚藍色的天空,發出“嗷嗚”的鳴聲時,紛紛離開書桌,趴在了窗口上,喊道:“蘅師姐,蘅師姐……再來一個,我要看鳳凰涅槃。”

游蘅很高興,随手繪下鳳凰。便有一只鳳凰從她直接游出,優雅地旋轉着身子,沐浴着赤色的火焰,展開翅膀飛向天空。

“唳!”

“哇!”

鳳凰翺翔,孩子們都發出了驚嘆。

原本在講課的孟長老攔都攔不住這群孩子,急的直跳腳:“哎呀!你們!你們給我回來!”

可是被勾得玩心大起的孩子們哪有空理他,全都一窩峰湧出去,找游蘅易初玩去了。

“哎呀你們這些孩子……哎呀氣死我了!”

孟長老沒辦法,最後還是喊了執法堂長老過來,讓他們把孩子都趕回了學堂。

始作俑者游蘅與易初則被提溜到刑法堂,被狠狠罵了一頓。最後拎到祠堂跪着,不抄完一千遍道經不許吃飯。

這種懲罰對于游初是家常便飯,而游蘅時常會幫妹妹抄道經,所以兩人都習以為常。

不過這回關的是易初,她就極為不服氣:“符箓我們也學會了,罰站也罰了。是裏面的孩子心性不定,怎麽就能怪我擾亂課堂呢?”

“他們做不到幡動心不動,關我什麽事。”

“還有,罰我就罰我,幹嘛還罰你,還打你掌心,氣死了!”

氣死她啦,但凡她要不是個小屁孩,她一定和這群老牛鼻子理論。怎麽欺負她們姐妹沒爹疼沒娘愛,天天打罵是吧!

打罵也就算了,還不給飯吃,天理難容!

遲早有天她要把這群老鼻子的胡子全拔了!

游蘅左右手持筆,同時抄寫兩份經文,笑笑道:“好啦,一千遍不算多。等姐姐抄完,就幫你抄。”

易初氣得要命:“我說的不是抄經文的事,說的是他們打你手心的事!”

游蘅笑彎了眼,脆生生地答:“打手心,也沒多疼的,忍忍就過去了。今日初兒帶我玩的如此盡興,這點罰酸不了什麽。”

“若是能天天這麽開心,多罰幾次也是值得的。”

相較于易初,游蘅實在是太有大家閨範了。

易初看着自己的文文靜靜的姐姐,嘆了一口氣:“好吧好吧,我不說了,我抄,我抄!”

她嘴上說着,狠狠落筆在紙上,仿佛要把紙割穿一般,寫下一行草字。

兩人不再說話,靜谧的祠堂裏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月光從窗外透了起來,映在了她們身側燃着香火,密密麻麻如高塔層磊的命牌上。

這每一個命牌前,都擺着一盞長明燈。有的已經熄滅,改為香火供奉。而有的仍舊長明,身軀遠在異淵之中,抵禦妖魔。

詭谲的月光裏,易初察覺到了一絲涼意。她擡頭,望向層層積累的命牌,有些心神不寧。

許是雙胞胎的感應,原本正在認真書寫的游蘅,也一并擡頭看了過來。

她順着易初的目光,将視線落在了擺放在正中央,兩個名為“游清河”和“淩雲波”的命牌上,沉吟了片刻道:“今夜的月亮好亮啊。”

何止是明亮,簡直是亮到月光之下,纖毫畢現。

易初也贊同地點點頭:“嗯,是很亮。”

她轉過頭,看向窗外的月亮。但見繁複的窗柩中,一輪碩大的圓月挂在天上,如銀盤般璀璨耀眼:“月亮這般亮,是因為中秋了吧。”

游蘅恍然:“是到中秋節了。”

她嘆息一聲,扭頭看向父母的命牌,眼神有些惆悵:“也不知道阿爹阿娘,在異淵裏怎麽樣了。”

是不是還健康,是不是還在一起,是不是已經有了別的孩子,所以才那麽多年都不回來看她們呢?

游蘅再怎麽像個小大人,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只有九歲的小孩。她可以端莊優雅,勤學上進,做好游家大小姐。

也可以體恤幼妹,明明自己也就大對方一個時辰,卻事事擋在妹妹面前。

但不代表她不希望得到母親的愛與父親的庇護。

易初一下就看穿了她的情緒,她伸手一把拉過游蘅,雙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姐姐,我們出去吧!”

游蘅愣了一下:“嗯?”

“走,我們去過節!”易初一把将游蘅大力拽起,帶着她跑出游家,往山下的集市走去。

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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