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覆寫

覆寫

葉旅鶴倒是一如既往的樂觀，他笑起來說道：“果然危險很大，好像要完蛋啦副局。”

副局沉默了會，解開手提箱，從中取出了另一把毛線針織的槍。

但氛圍并未因為這樣一個滑稽的物品登場而松弛，反而陷入了另一種緊張。

“……我聽官淺說過，調查局有一個毛線制作的東西，可以用來改變人的思維……也就是說控制人。”宮無堇也有些無措，他退後了幾步到陰影裏翻起自己的包，從中摸出文件夾，并迅速找到一支鋼筆開始在上面寫起東西。

“他們看起來打算先對付你，總之你也小心一點。”

闵鎏沒有流露出任何恐懼的意思，他遙遙與元謙禮對視着。

元謙禮也看了他所在的方向一樣，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

而後，他便轉向了葉旅鶴。

就在此刻，一陣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響在街道盡頭出現。幾乎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過去，除了還在瞄準的闵鎏。

從黑色轎車上下來的是一個身着白色外套的男人，緊随其後的則是看上去才十二歲左右的男孩。男人外套上別着證件，一路小跑着過來，嘴裏還喊道：“等一等！”

原本一觸即發的對峙似乎被打破，男人一過來便将自己的證件和名片交到副局手裏，接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自我介紹道：“封局你好，我是謝無明，研究院女娲計劃總負責人，關于此次移交于調查局和研究院共同處理的異常事件，研究院這邊由我全權負責……這是我的名片。”

封局收下名片後看了眼，确認沒有問題，便将證件又交還給對方。

謝無明看向元謙禮的方向，又點了下頭說：“你好，元謙先生。”

元謙禮有些不解，但也跟着點了點頭示意：“你好。”

“有什麽別的調查結果？”葉旅鶴探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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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明點頭：“簡單來說，元謙先生确實并非異常，但這件事非常複雜，具體的還需要經過研究院詳細檢查評定後才能确定。”

“你的意思是東西交給你們？”葉旅鶴忍不住又問道。

“嚴格意義，元謙先生目前還是人類。”謝無明提醒道。

遲來了一會的小孩也站到了他身邊，擡頭沖幾個人微笑問好。

封局低頭看了眼他，問：“我明白了，你把孩子也帶來了？”

“他是這次的主力。”謝無明看向官淺和元謙禮，朗聲說道，“我沒有敵意，不知道元謙先生能否跟我這邊去一趟？我想你應該也很好奇關于你身上的事情。”

接着他又看向闵鎏的方向，喊道：“闵鎏警官不放心也可以來，或者說，你能來最好。有些事我們可以商定一下。”

葉旅鶴有些忿忿，但礙于封局已經答應了下來，便只好跟着先回去，嘴裏還抱怨着“研究院比電影裏的警察來的還及時”。

封局則是同謝無明簡單交接了一下，提醒道：“‘鑰匙’在那個闵鎏手裏，比起小心這個元謙，你們還是要小心那個闵鎏。”

謝無明點頭，封局又說道：“警方在後面會來接受調查沙羅會的案件，這邊收尾工作估計還要你們再交接。”

“我知道。”謝無明又應了下來。

兩人簡單交談幾句後，便先離開。謝無明則是朝着闵鎏示意，讓他們先下去。

如果說調查局還是有所交接的範圍，那研究院就是闵鎏之前幾乎從未接觸過的範圍了。但研究院能讓調查局的人離開，也從側面證明了這個部門恐怕也有自己的手段。

加上……他所說的事和沒有敵意……

闵鎏還是收了槍，跟宮無堇兩人下了樓。

出乎意料的是，對于研究院的事，宮無堇顯得有些興致勃勃，甚至在下來後還主動問了謝無明能不能跟去看看。

謝無明看上去不茍言笑，接觸下來卻是很好打交道，特別是當孩子在身邊時，他身上總有種說不出的柔和。

那輛不大的轎車上擠滿了人，前排宮無堇抱着孩子同謝無明偶爾攀談，而官淺則在後排臭着臉給刀纏繃帶。另一邊闵鎏則耐心地給元謙禮擦着臉上和手上的血。

液體已經有些幹了，要從手上擦下來有些困難，但闵鎏還是很認真地在做這件事。

他低聲解釋道：“那時候…下意識先動了手，後來又想你會躲，我的目的就達到了。但沒想到你狀态有那麽不好。”

元謙禮将雙手攤開，由着他去擦，也垂着眼說道：“也不是狀态不好，那會我過了勁。”

他聲音輕柔下來，仿佛情人的耳語：“因為是你開的槍，我沒想過躲。”

“……親近的人也可能害你。”

“可死在親近的人手裏，也是我得償所願。”

闵鎏手上的動作停了下，從旁邊又抽了張紙，小心地給對方繼續擦幹淨皮膚。他十分認真也十分謹慎，好像害怕着那被血的遺跡所糊上的皮膚下，有什麽地方潛伏着細小的傷口，為對方再增添疼痛。

腰側的傷口在上車前就用了他手裏備用的緊急醫療貼從前後貼上，那份疼痛他無法分擔，其他的他也不想再增加了。

“其實我更擔心你。”元謙禮繼續同人低語着，“那麽莽撞做什麽？就算真的要打，我們這邊的事你也不該插手。我能幫你的忙……你也不用髒了自己的手。”

“那不算和你站在一起。”闵鎏說。

“你也不需要和我站在一起。”元謙禮嘆了口氣，用闵鎏好不容易擦幹淨地手給人整理了下衣領，“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麽意義……但總之，先商量好，之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為什麽？”闵鎏問。

元謙禮看着他，片刻後微微笑了起來：“我不想毀了你。”

去往研究院所在的東三區實在是遙遠，車輛不知開了多久，旁邊的官淺早就抱着刀睡着了。前面的宮無堇也抱着孩子陷入了昏睡，除開一直在開車的謝無明，車上便似乎只有他們兩人醒着。

仿佛是害怕閉上眼一般，雙手緊握着，靜默無聲地對視。

又駛入下一段高速，在旁側大貨車的陰影下，元謙禮輕聲說：“我以為我得不到回答。”

“我也有些想問你為什麽，但是想了想，認為那對我而言并沒有意義。”

“其實不論真假，不論你如何想，也不論你如何做，此時此刻我能握住你的手……這對我來說就是全部的意義。”

因為不需要理由。

闵鎏也确實無法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理由，他也不清楚為什麽在這種時候會背離他的一切，遵從于內心，妄圖踏上一條對于“世俗身份”來說無法容忍的路途。

或許是一時間用上大腦的血液，或許是他無法容忍的正義的缺憾，又或許是他能領會到的元謙禮的每一次欲言又止。

他無法忽視那無聲的求救，無法允許自己不伸出援助之手，無法……再公正。

他想把一切都給他，可他給不了一切，所以他想把自己都給他。

哪怕是堕入了泥潭裏，只要不是一個人，那都能好受一點。

闵鎏就像元謙禮所想的那樣，并沒有給出他自己的答案。只是這一次元謙禮不再顯得忐忑，他神情溫柔，又帶着些許娴靜，仿佛在此刻他已經擁有過全世界，而後便死而無憾。

快到淩晨時，車才經過幾□□查，進入了研究院內。

一直沉默不語的謝無明将睡着的人都喊下了車，又将坐在副駕駛的孩子抱了下去。

宮無堇被邀請去了最前方的行政大樓，而官淺則一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謝無明則帶着闵鎏和元謙禮去了檢測樓。

占地面積不小的平樓被分成了數個房間，早已等待好的白衣工作人員引着元謙禮進了某個體檢室，而闵鎏則被邀請到等待室稍作休息。

謝無明坐到了闵鎏對面，将一份棕色牛皮紙封的檔案袋遞給了他。

闵鎏接過後卻有些不明所以，打開看之後更是對其中的內容感到茫然。如果不是由研究院的人鄭重其事地遞給他，他恐怕會将這當場什麽惡作劇的一部分。

“這是我們在倒影裏找到的一部分資料，由執結進行的初步破譯。”謝無明解釋道，“至此，我們大致整理出來了關于西八區五年來異常波動致死案件的緣由及過程。”

闵鎏放下手中的檔案袋，認真看向對方，等待着他後續的話語。

“2012年，也就是42年前，鳳桦社區，現隸屬于西八區轄區範圍的焦少志的獨女被覆寫，遺留下來有一異常物被焦少志所保留。初步推測是此異常物非攻擊性較強類型，α值長期處于較低水平，δ值和ν值則波動不明顯，因而一直被其個人留存，且未被檢測發現。但經過後期推論，焦少志外顯的間歇性精神疾病很可能與該異常物的偏差影響有關。”

謝無明停頓了一下，才接着說道：“五年前，西八區曾有過短暫覆寫波動傾向，該波動于記錄儀中曾被短暫捕獲過數回，後終止，經倒影核查得到了你手中的檔案報告。該報告有數份，但目前為止，能解讀出來的只有這一份。”

“也就是說，不出意外，作為焦少志收養的元謙先生，于五年前曾陷入過‘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