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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盛夏以後,我有好幾天晚上都睡不好,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以前從來聽不到知了的叫聲,現在它們卻整宿整宿地叫個沒完。我一睡不好覺,心情就容易煩躁,好幾次練習試卷,都靜不下心來,常常是把練習試卷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裏。
“晚晚,我買了些葡萄,放在冰箱裏冰了一會,你要不要吃點?”
我正在對抗腦子裏的一團亂麻,根本無心吃東西。
“不吃不吃,太麻煩了”
從小到大我都不怎麽愛吃葡萄,倒不是因為不喜歡它的味道,就是剝起來太麻煩,而且每次好不容易剝一顆,果肉又太少了,根本吃不過瘾。我媽有時候會剝一顆給我吃,但時常伴随着其他的味道,有時是蒜味、有時是辣椒味,總之,我不喜歡吃葡萄。
過了好一會兒,邱山又來敲了敲我的房門。我一打開,他手裏端着一大盤水果,有去了籽的西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還有很多剝好的葡萄,一顆一顆又飽滿又新鮮。
“晚晚,你看你喜歡吃哪樣就多吃點……”
他把盤子遞給我,還細心地替我關上門。随後,家裏再沒有任何聲響,寂靜一片。
我嘗了一顆葡萄,不僅沒有葡萄皮本身的澀味,也沒有沾染其他的味道,酸酸甜甜很是好吃。西瓜本是C城本地的小西瓜,但被邱山手工去了籽,吃起來也很清爽。
吃完水果,我打開門想把盤子拿到廚房洗一洗,卻發現客廳一片漆黑,邱山的方面也關得緊緊的。我輕輕推開他的房門,邱山顯然是已經睡下了,只有床尾的電風扇,轉得嘎吱嘎吱的響。
邱山聽到動靜,伸手拉了拉床邊的一根細細的白線,燈亮了。
“晚晚,怎麽了?”
看到我手上的盤子,邱山撐着上半身又挪了挪。
“晚晚,盤子放在那兒,我明天收拾”
電風扇仍然轉得嘎吱響,他的屋子裏,顯得悶悶的,這麽熱的三伏天,邱山睡覺僅僅也只開了一個風力不怎麽強的舊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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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去我房間裏睡?這風扇,能管用麽?”
邱山順着我的話,立馬看了看那架老式風扇。
“晚晚,是風扇有聲音吵到你了嗎?……我以為關了門就聽不見了”
他有些着急地拉過輪椅,費勁地挪動着身體想要坐上去。
“不是的,我是說,這麽熱的天,你別中暑了,要不去我房間睡?”
邱山穿着一件灰色的背心,腿上套着深藍色的棉麻睡褲,因為已經躺了一會兒,頭發有些東倒西歪。他把雙|腿|下|墊着的松松軟軟的小枕頭拿開擱在一邊,把兩條腿撈下床,調整着坐姿。
“晚晚,你本來睡眠就不好,我在,更打擾你”
我房間裏有空調,床邊的地上也鋪了一層兒童泡沫墊,是可以在上面打個地鋪的。當然,我心想着,怎麽也不能讓邱山睡在地上。
“不會啊,我那邊總是有知了叫,你陪我,我說不定就能睡着了”
就這樣,我幫着邱山在輪椅上坐好,推着他去了我的房間。邱山不算很壯實的那一類男人,但是手臂長期用力,隐隐約約的肌肉線條有一種自然樸素之美,除了腰腹沒什麽力氣而沒辦法坐直以外,真的是很完美的一個人。
自從大年三十那晚在他的小床上一起睡覺守歲後,我們再也沒有共同待在一個屋子裏。邱山不知道的是,年三十那晚,我趁他睡着,悄悄地把腿|搭在他的腿|上,他沒有感覺,根本不知道我已經這麽幹了。隔着睡褲,我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又怕壓壞他的腿,沒一會兒便挪開了……
“晚晚,等等,我把我自己的夏涼被搬過來”
邱山執意要我睡床上,他睡地鋪,死活都不答應和我一起睡。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催促我快點睡覺。
“邱山,除非你嫌我,不然就不許推開我!”
“晚晚,我沒有……”
邱山嘴上結結巴巴地解釋着,一邊把被子裹得更緊,我從床上跳到泡沫墊上擠在他旁邊,身後就抵着床沿。
“晚晚,明天還要早起的……你……”
他都快縮到牆角了,依然偏着頭和上半身,不肯看我。
“你就讓我和你一起睡嘛,好不好嘛邱山哥哥!”
看他愈發臉紅的樣子,我玩性大發,故意撒嬌逗他,心裏早已笑開了花。不得不說,珊珊的“邱山哥哥”這一招,真的很管用!
“晚晚……別鬧了,再不睡明天起不來的”
第一次聽見我叫他“哥哥”,邱山有些無所适從,他撐着牆面翻了個身,背對着我。
我挪過去,把頭埋在他的背後,蜷曲着腿抱着他。
很久很久,邱山微微地一聲嘆息,讓我的心,都跟着發顫了。
“晚晚,你把被子蓋好……”
最終,邱山妥協了,我如願地和他躺在床上,抱着他的手臂,沒一會兒便假裝沉沉地睡着了。邱山的身上有一股很清新的味道,應該是他常用的那款肥皂的味道,隐隐還能聞到一絲絲中藥味。
“晚晚……你在……幹什麽?”
我又把腿|纏到他身上,卻被他突然的出聲,吓了一跳。
“就……就……還能是什麽事嘛!”
…………
第二天,我和邱山如常早起,他準備擺攤的食材,我匆匆吃了早餐,去圖書館選個采光好一點的座位。
圖書館的大爺一大早就在門口擺了一個牌子,上面寫着,8月1日圖書館面向社會所有人免費提供各類讀本。等等?8月1日?好像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對了,是建|軍節,也是邱山的生日。
一上午都心不在焉,想着怎麽給邱山慶生,磨磨蹭蹭等到快中午,我才收拾了東西去雙豐小區找邱山。
正值小學生們中午放學的時候,邱山正戴着袖套和一次性手套忙着煮面、拌面,身旁圍着好幾個小學生。
我看了看馬路兩邊,沒有車,連忙跑過去幫他招呼學生。
“來來來,你的面,加土豆泥的,三塊錢!”
我一去,邱山順手多了,不用一邊煮面拌面又一邊收錢找錢,我們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姐姐,你長得好像那個……?”
“張柏芝!”
“對對對!張柏芝!姐姐你好漂亮啊!”
“別亂說!”
幾個小女生七嘴八舌地打趣着我,等我害羞時便端着拌面跑得飛快。
“晚晚,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忙完中午這一陣,邱山一邊清理着散落在周邊的垃圾,一邊問我。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我來給你過生日!”
邱山拿着簸箕,正在把垃圾往不遠處的垃圾箱裏倒。
“我的生日?”
他反應了不到一秒鐘,便笑了。
“晚晚,我身份證上的那個,是當時上戶口時随便寫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
邱山從沒過過生日,這我是知道的,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要為他好好過個生日。
“你那天不是問我要不要休息一下嗎?我想好了,我們今天下午就不做生意,也不去學習,就給你過生日好不好?”
那時的我,并不知道邱山身份證上為什麽是8月1日,我以為福利院給孩子們定生日,都是選一些有紀念意義的節假日。很多年以後,我才聽王鵬提起,他和邱山所在的那家福利院,都是以孩子們被送到福利院的那一天為生日,以便日後親生父母找尋起來,能夠對上走失那一天的日子。
對邱山來說,那一天,是他被遺棄的日子。
“晚晚……今天的還沒賣完……我……“
不忍浪費剩下的食材,也不忍掃了我的興致,邱山最終,喊了王鵬來幫他看一會兒小面攤。
他把一次性手套和袖套依次取下來,簡單交待了幾句,就轉着輪椅跟上我,往市區的方向走。王鵬好幾次都沒用好眼色看我,一副怨氣十足的樣子,不過,看在邱山的面子上,他要說的許多話都咽了下去。
我和邱山去了一家商場,裏面有一家西餐廳,我曾經和珊珊一起吃過,吃完飯我打算和邱山去商場的頂樓看晚上的煙火秀,這應該,算是我們結婚這麽久的第一次約會。
“晚晚,我不會點,你定就好”
這家餐廳的服務人員态度都很好,邱山的輪椅上不去靠落地窗的卡座,他們便挪了好幾張桌子,方便邱山的輪椅可以進出自如。邱山連連道謝,把服務員遞給他的菜單又徑直遞給了我。
牛排、雞米花、披薩、果汁飲料、小蛋糕……我點了許多,又囑咐服務員幫忙準備一根小蠟燭,這才閑下來,和邱山一起看落地窗外的景色。
“晚晚……你看,從這兒可以看到雙豐小學操場上的紅旗……“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到那片陳舊的街區裏一面小小的鮮紅的紅旗,随着晚風無規律的飄動着。
很快,服務員就把小蛋糕端了上來,還附贈了小蠟燭。
我拿起餐桌上的打火機,将小蠟燭點燃以後插入蛋糕中,推到邱山面前。
“來吧,過生日,許個願!”
邱山搓了搓手,雙手緊緊合十,閉上眼睛默許了幾秒鐘,然後輕輕地吹滅了蠟燭。
“許願……是這個手勢吧?”
得到我的确認,他才默默閉上了眼睛,我好奇地湊過去,問他許了什麽願望。
“希望晚晚順利考上研究生,平安、幸福……”
“噓!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笑着跟邱山開玩笑,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感傷。
邱山吃得很少,他平時口味清淡,也只是吃了些沙拉,末了,也只是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你,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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