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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在家待了兩三天，邱山依舊天天早出晚歸地做生意，而我，則是在家中無所事事。

唯一高興的事，恐怕只有珊珊回國探親，順道可以和我小聚，而在珊珊回國之前，我才知道邱山答應了王鵬和王鵬女朋友一起來家裏吃飯。

“你怎麽不早點說啊，我都跟珊珊說好了，她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的……”

趁着邱山在廚房裏準備配菜，我撐着門框沒完沒了地說起來。

“晚晚，你按照你的安排就好，我不會打擾你們……”

不知道是不是廚房的燈光有些暗，從我的視角看過去，邱山的背，竟然弓得有些厲害。

第二天一早，我正精心打扮着自己，沒想到王鵬他們會來這麽早，他身後跟着一個個子小小的女生，看上去，估計也就二十歲左右，打扮普通，只簡單紮了一個不高不低的馬尾。

“你就是晚晚姐吧，聽邱大哥說過，你是研究生，真厲害！”

昨晚上聽邱山提過一嘴，王鵬的女友是Y省人，來C城打工，出身農村，還有幾個妹妹在老家，名字就是按照排行取的，叫李一。

“難不成，她妹妹叫——李二、李三？！”

“那倒沒有，聽王鵬說，她是家裏的老大，起名字就起了‘一’字”

此刻，這個身材瘦弱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還給了我一張有些皺巴巴的名片。

“晚晚姐，那是我工作的地方，阿誠理發店，以後想做頭發什麽的，可以來找我！”

阿誠理發店，我聽羅嬸她們說過，就在雙豐街道深處，只有一個小小的店面，店主是一個差不多二十七八歲的小夥子，耳朵先天就聽不見，叫阿誠。以前似乎只有阿誠一個人，又當店主又當店員，現在竟然多了一個李一。

我其實挺怵王鵬這人的，還好李一也不介意我出去，我拿上手提包，趕緊關上家門，仿佛只要立刻關上這扇門，我就能立馬獲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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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珊珊約的地方，是以前我們經常去的一家咖啡店，我先到，點了兩杯咖啡，一杯是珊珊喜歡喝的卡布奇諾，另一杯是黑咖啡。我坐在窗邊，等了許久，珊珊才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晚晚！晚晚！”

才多久不見，珊珊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說不來究竟是哪裏不同，只是，珊珊變得——似乎更知性了些。

毫無疑問，珊珊喝了幾口咖啡以後，話匣子就徹底打開了，她從她在國外的學習說到她哥哥的八卦，又從她朋友的朋友再說回我身上。

“你跟邱山哥哥最近怎麽樣？我說你啊，就是擰巴呗，你主動要人家親親抱抱，你天天傷神的這些問題，早就沒有了！”

“我現在倒覺得，生活的幸福指數，和有沒有學問沒有一毛錢關系，咱們吶，說到底還是有些虛榮的”

我有些詫異，瞪大眼睛看着她。

“哎呀你別不承認，咱們倆關起門來還是能搞點自我批判的”

我跟珊珊提起，王鵬他們在我家吃飯的時候，珊珊仿佛就已經證明了她的結論。

“要我說，你就是太矯情了，像你這樣事事都悶在心裏，邱山他就是神，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啊！”

喝完咖啡，我和珊珊在街上逛了一圈，買了點甜點，要是回去的時候王鵬和李一都還在，就請他們吃些甜點。

尤其是王鵬這人，本來就看我不順眼，請他們吃點東西，也算是表示我想要和他們和平相處的心意了。

回家以後，只有邱山一個人在廚房裏洗碗，我放下剛買的綠豆餅，又想起珊珊的話——凡事只有說出來，他才會懂，你不說，他就永遠不可能事事都懂你，事事順你心意。

“邱山……我其實……我想跟你說件事”

聽到我用猶豫又嚴肅的口吻說出這話，邱山立馬如臨大敵，放下手中油膩膩的碗，又用洗潔精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遍手，才轉着輪椅來到我身邊。

“晚晚……怎麽了？”

我支吾了半天，不知道我在學校發生的那件事，從何說起。

“就是……就是……我寫的東西，被教授批評了……”

邱山恍然大悟，又轉着輪椅去他房間，拿出一疊皺皺巴巴的紙。我一看，那不是我昨晚撕掉扔到廢紙簍裏的嗎？現在竟然被透明膠帶一張一張地粘好，被邱山拿在手上。

“是這個嗎？晚晚，我粘好後仔細看了，我覺得你寫得很好，雖說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懂，但……我覺得你寫的很真實，而且這裏面，都是你自己的想法，獨一無二”

我苦笑，搖了搖頭。

“你不懂，這種文章，在教授看來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是低俗的東西”

邱山又翻了翻那幾頁拼湊起來的紙張，有些不敢相信，但又好像，見怪不怪。

“晚晚，既然這樣……我可不可以也問你一個問題？”

邱山突然望着我，目光炯炯，而我卻難以從那樣複雜的目光中揣摩出他此時此刻的心緒。

“那天……你在街上看到我，是不是也覺得我……沒那麽體面“

我的身上，忽然像是有一陣心流穿過，讓我的靈魂，都震|顫起來。

“我……我……沒有”

邱山摸了摸放在腿上的那幾頁紙。

“晚晚，如果教授說的不是你，而是別人，你還會不會這麽在意？就像我，如果我這個殘疾人不是你的丈夫，你還會不會……那麽膈應……和我在一起……”

邱山想了想，欲言又止，只是捏着那幾張紙，微微地有些顫抖。

“晚晚，如果你真的很在意，我可以……可以和你離婚的……”

這次，換我用萬分驚詫的表情望着他。

“不是的……邱山，不是你想的那樣……”

此時此刻，一聲震耳欲聾的雷打在窗外的地上，一場狂風暴雨，就這麽毫無征兆的肆虐了起來。

邱山平靜地轉着輪椅，把家裏各處的窗戶都關好，然後又回到我身邊。

“晚晚……離婚……我不會要什麽東西的，還有叔叔阿姨，我來負責跟他們好好說，我……一直以來都知道，我能為你做的，僅僅只有一日三餐而已，其實晚晚，如果沒有我，你一定會過得比現在好……”

不知道邱山什麽時候已經簽好了離婚協議，他從一本教輔資料中抽出一張夾好的A4打印紙，上面赫然寫着“離婚協議書”幾個大字，而且已經簽好了他的名字。

“晚晚，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別被我給耽誤了……”

屋外雷聲陣陣，瓢潑的大雨打在玻璃窗戶上，如同我傾斜而下的淚水。

“邱山……不是這樣的……我真的不是要用這件事來暗示你，你不要誤會我好不好？你不是對我最好最好了嗎，你今天怎麽了？”

“我不是覺得你不體面，我只是恨我自己！我不要和你離婚！我好不容易喜歡上你，喜歡上一個真實陪在我身邊的人，我不要離婚……不要離婚！”

我手忙腳亂地把那盒綠豆餅拿起來給他看。

“你看，我本來要給王鵬他們買點心吃的，我真的很怕你的朋友不喜歡我……”

那晚的最後，我一直哭着對邱山說，我自欺欺人地告訴他，我從來沒有覺得他是拿不出手的丈夫，我暗暗地想，邱山根本不知道我在學校對于他的存在是能瞞則瞞。而他，在聽到我親口說出喜歡他這件事時，沉默了很久。

“晚晚……離不離婚，我都聽你的，你哪天想通了，跟我說一聲就行……”

“我不離！我說了我不離！”

我沖他嘶吼着，感覺自己的聲音比雷聲還要大。

邱山任我對他吼着，也不躲，就那麽寂靜地、定定地坐在那裏，緊緊攥着那幾張破碎的紙。

那個一點也不太平的雨夜，我在房間裏哭了一整晚。第二天，當我腫着一雙眼睛，打開房門準備洗漱一下去學校的時候，我看到邱山留在餐桌上的紙條。

【晚晚，早餐在蒸鍋裏熱着】

我從鏡子上狠狠扯下那張便利貼，又狠狠地将它捏成一個團，用力地扔了出去。

本想回家療傷的，現在，又添了新的心傷，回到宿舍，嚴萍萍被我腫得無比難看的雙眼吓了一跳。

“乖，你怎麽了這是？”

我不理會她，爬上我的小床，悶頭大睡。

也許是一夜的失眠，我感到自己睡得昏昏沉沉的，想要掙紮着起來，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

“章晚……章晚……你醒醒，我的天，你發燒了！”

恍惚中，我看到嚴萍萍緊張兮兮的臉，和不斷碰撞的上下嘴皮，然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再度醒來，眼前潔白一片，再仔細一瞧，是在校醫院的病房裏。此刻，病房裏除了我，一個人都沒有。

我望着天花板發呆，不知過了多久，李一拎着一個不鏽鋼的保溫桶走了進來。

“晚晚姐，我給你熬了點海帶筒骨湯，邱大哥囑咐的，你趁熱喝吧”

她打開蓋子，海帶筒骨湯濃郁的香氣便撲鼻而來，而我，聽到邱山這兩個字就眼眶一熱，什麽食欲都沒有了。

“我不想喝”

“晚晚姐，這湯都是按照邱大哥說的法子熬的，肯定對你胃口，嘗嘗呗，嘗嘗又不虧”

李一端着碗笑着看向我，就那樣等着我喝，我不好意思，就抿了一小口。這味道，雖然和邱山以前做出來很像，但是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他……怎麽沒來？”

“晚晚姐，我跟你說實話吧，邱大哥他……哎……他怕來了你們學校，你……你會……”

李一那麽活潑伶俐的姑娘，一時間支支吾吾，說了半天也說不到重點上。

“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晚晚姐，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邱大哥……真的很在乎你！”

我用被子把頭蒙起來，不看李一，也不想和她說話，最終，我聽見李一嘆了口氣，提着保溫桶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