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34

C城冬季總是又潮濕又冷清，她在這邊待了快一周了，身上穿的仍然還是那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因為到處奔走，那衣服縱使質地再好，也能看出有些灰塵了。

自從邱山答應了她承包團隊的一日三餐以後，章晩的後勤問題基本上再沒有出過什麽岔子。就連團裏的小姑娘們都忍不住跑過來問她：

"晚姐，你在哪兒找的飯店？這一餐，估計每個人均下來都要二十多塊錢吧！"

的确如此，邱山每天配的菜都很豐盛，每個人三菜一湯，其中還有兩樣是葷菜，有時是土豆炖牛腩，有時是黃豆炖豬腳，有時是蒜燒小排骨……無論哪一樣，成本都是很貴的。而這樣的一餐，章晩只按照15元每人付給邱山。

她也知道這麽好的一餐，但凡換個飯店都不會是這麽便宜的價格，更何況，邱山還派了王鵬每天将飯菜還有分裝好的湯準時送到她工作的地方。

"你……你能不能先別忙了，吃飯了再工作不行嗎？"

每次，章晩都會讓團隊裏的人先去吃飯，自己總是留到最後才去。王鵬忍了好幾天，終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沒事啊，反正每份都一樣，第一個吃飯和最後一個吃飯又沒區別……"

王鵬只覺得眼前的人腦子确實是摔壞了，不記得他不要緊，她吃不吃飯對他王鵬而言也不要緊，只是……只是特意為她留的飯每次都會被其他先來的人領走。

"算了，你愛吃不吃……"

如果不是因為章晩已經沒了以前的記憶，王鵬真的很想跟她算算舊賬。邱山為了她，這些天以來哪一天不是三更睡五更起，身子本就不好，再這麽下去，王鵬真的很怕他又會把自己折騰進醫院。

不過他已經被李一訓了好多次，這回，他絕對不會再在邱山和章晩兩個人中間亂說話了！

“老板，您歇會兒吧，再這樣下去，身體吃不消的”

阿飛在店裏幫忙，這幾天除了忙着打包章晚訂的飯，還要兼顧店裏的老顧客。就連李一，也臨時被叫過來在後廚幫忙，他們看着邱山勞心勞力卻又甘之如饴的樣子，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

“我不累，這不是有你們幫我嗎……”

Advertisement

對于自己的身體，邱山的确是小心翼翼，他不敢在這個章晚需要他的檔口生病，所以總是會在累了之後休息上那麽一刻鐘。他也知道，自己一個人很難把二十來人的午餐和晚餐做好，于是又請了李一他們過來幫忙。

有時候客人等得着急，阿飛也會幫着他炒幾個菜。這小夥子機靈得很，雖然沒正兒八經學過廚，但把邱山的那幾板斧學得還挺像。

“嘿！你小子什麽時候把邱大哥的手藝學到了？挺像那麽回事的嘛！”

李一看着阿飛颠勺的樣子，忍俊不禁。

“我每天來後廚端菜，老板怎麽炒菜的，我看都看會了！”

阿飛笑，邱山也笑。其實，邱山早就想着，好好教阿飛廚藝了，只是他想着阿飛年紀還小，再加上也沒好好問過阿飛，願不願意學廚。最要緊的是，萬一真到了他病得拿不起鍋鏟的那天，這家店還能繼續開下去，晚晚還能來這裏吃到這些她曾經最愛吃的菜。

章晚忙得昏天黑地，大冬天的飯菜又容易冷，她剛吃上沒兩口，就又被團隊裏的其他人叫去，根本來不及好好吃飯。章晚去了S城以後，什麽都好，就是對吃這件事太過敷衍，以至于消失很久的胃病又開始時不時騷擾她。

但這一次，章晚萬萬沒有想過，她會因為低血糖而被迫中斷工作。

剛開始她只是流虛汗，章晚以為是她從室外到室內不适應溫度變化導致的。緊接着，她開始心慌、無力……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後，整個人都虛脫到不行，眼前一片黑霧，再然後，章晚就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小沙發上，周圍還有好幾個人，有的在摁她的合谷穴，有的在叫她的名字……一瞬間，恍然如夢境。

“醒了醒了！晚姐，你可吓死我們了！”

“晚姐，還好你福大命大，要不是小張往後看了一眼，你恐怕……”

章晚只覺得渾身無力，心裏還有些不甘。怎麽就能這麽沒用呢，也不是什麽風吹雨淋的工作，不過是少吃了幾口飯而已，為什麽連這點工作都負荷不了呢？

為了聯系邱山，章晚那天去晚歸飯店的時候特意找阿飛要了一張飯店的訂餐名片，上面有邱山的手機號碼。當晚，她就把那張卡上的電話輸入進自己的手機裏，鄭重其事地備注“邱山”兩個字。

此時此刻拿起手機，通訊錄裏幾乎都是和邱山的通話記錄。今天吃什麽菜，送餐的地址……他們都會提前告知對方。這會兒，邱山又打來電話确認明天的送餐地點了。

“喂……邱山……“

電話裏，章晚的聲音顯得格外疲憊，這讓邱山的心，一瞬間就緊張起來。

“晚晚？你怎麽了？怎麽聽着像是生病了？”

章晚稍稍清了下嗓子，又喝了一小口熱水。

“沒事……就是剛剛有點頭暈，渾身沒力氣，現在好多了，你別擔心……”

“是感冒了？這個天氣很容易感冒的，我看你身上穿的那件羽絨服也很薄……”

“不是感冒，今天的事情有點多，沒來得及吃飯……就……有些低血糖”

章晚有些愧疚，一想到那盒被她浪費掉的飯菜，心中就覺得對不起邱山，講電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晚晚……低血糖可不能大意的，還是身體最重要……”

又聊了些其他的事以後，章晚就挂了電話。邱山說得很對，如果連身體都垮了，那工作勢必會耽擱，到最會只會是得不償失。

索性，章晚讓大家都提前收工，回到酒店好好休息，有想自己逛逛街的，也可以自行組隊。

回到酒店以後，章晚洗了一個熱水澡，又泡了一碗方便面吃下，瞬間感覺恢複了不少元氣。剛準備躺下，又接到了邱山的電話。

“晚晚，我給你帶了些東西，有衣服啊、藥啊什麽的……你要是方便，我就在你們住的酒店旁邊這個便利店等你……”

章晚跑到窗邊，拉開窗簾，卻發現自己所在的是酒店的十八樓，根本看不到便利店旁邊的邱山。

“我今天收工早，現在就在酒店，你稍等，我馬上下來！”

“晚晚，你多穿點再出門，我不着急的……”

章晚穿好衣服以後，迅速乘電梯下樓，卻并沒有在便利店旁邊看到邱山。正當她掏出電話，有人在她身後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轉頭，看見邱山正推着輪椅，從便利店後面的黑暗角落向她這邊靠近。在路燈下，章晚看見邱山的腿上堆着一個厚實的袋子，而輪椅上的人，在蕭瑟的寒風中對她微笑。

“晚晚，這是你以前的羽絨服，是長款的，厚實，能禦寒……這邊還有些紅糖，你平時泡在杯子裏喝，對身體好……”

邱山并沒有伸手遞給她，而是等她自己拿，他的手一直揣在衣服口袋裏，章晚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麽。

也許是天氣太冷，他不想讓手凍僵吧，章晚這樣想。

随浪随風飄蕩

随着一生裏的浪

你我在重疊的那一剎

頃刻各在一方

緣分随風飄蕩

緣盡此生也守望

你我在凝望那一剎

心中有淚飄降

縱是告別也交出真心

默默承受際遇

某月某日也許再可跟你

共聚重拾往事

便利店的音樂聲很大，在呼呼的冷風中，卻顯得格外應景。

“你剛剛，不是說在便利店旁邊等我嗎？”

“晚晚……那邊風比較大，而且，我想你也應該不希望你的同事看到我……”

邱山的臉在冷風中有些蒼白，加上他上半身穿着黑色的棉服，白得似乎有些不正常。

章晚輕輕拿起那個袋子，看見裏面有一件白色的阿迪達斯長款羽絨服。沒有了袋子的遮掩，邱山的腿顯得孱弱又單薄，任誰看了都會可惜……章晚強忍着掉眼淚的沖動，将邱山推到一個沒有風的角落。

她很快地将身上的薄羽絨服脫下，然後換上長款的厚羽絨服，瞬間感覺身上溫暖了不少，寒風再也鑽不進來了。邱山的位置正正好就對着路燈燈光，晃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他眯着眼睛，看了章晚好半天。

“晚晚……你瘦了……”

他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看得出來，這件衣服被他保養得很好，穿在身上像新的一樣。章晚笑了笑，說也可能是自己裏面的衣服也比較薄，所以看着顯瘦許多。

邱山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因為天冷，能看到一縷白汽。

“晚晚……你回去吧，這兒風大，別再把你凍着了……”

無奈重遇那天存在永遠

他方的晚空更是遙遠

誰在黃金海岸

誰在烽煙彼岸

你我在回望那一剎

彼此慰問境況

随浪随風飄蕩

随着一生裏的浪

你我在重疊那一剎

頃刻各在一方

緣分随風飄蕩

緣盡此生也守望

……

便利店還在循環着陳慧娴的經典老歌，這一次，章晚看着邱山推着輪椅，在人行道上慢慢遠去的背影，心中動容。

只是，在寒冬的夜色中，她仍然不會注意到邱山那雙不自覺在顫抖的手，不會注意到他蕭瑟落寞的眼神，更不會知曉，邱山濃濃的愛意中摻雜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