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33

章晚沒有想過，她會這麽快再次來到C城。仿佛有一種命運的牽絆，将她牢牢地栓在這裏，即使她遠在S城，依然感受到那裏對她的羁絆。

她和姚栩，分不清誰更忙，即使姚栩家裏已經好幾次催婚，姚栩仍然不為所動，他所想之人，唯有章晚一人。

原本姚栩打算找一個合适的時間，帶章晚去家裏見見父母，結果章晚又被出版社派到C城做一個出版專題項目，這件事就只能擱置下來。

誰叫章晚事業心強呢？尤其是C城還有一個章晚從前的愛人，姚栩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心裏就像長滿了刺一樣。

“小晚，那你早點回來，等你回來以後，給你個驚喜！”

章晚忙着收拾行李箱，正和一堆不聽指揮的衣物作鬥争，對姚栩說的什麽驚喜，根本提不起興趣。

“你過來幫我一下啊！杵在那兒幹嘛！”

章晚給了姚栩一記眼刀，他人高馬大地站在門邊，只看着章晚在鋪了滿床的衣服中找來找去，卻從不搭把手。被章晚一說，他走過去，心不在焉地撿起幾件衣服，折了起來。

“哎……算了算了，你也幫不了我，邊兒呆着去”

章晚奪過姚栩手上拿的她剛買的襯衫，有些不耐煩。她忽然想着，如果是邱山，會不會是另一種态度，就像那次幫她打車付好錢一樣，為她安排好一切瑣事。

“小晚，小晚……我這不是舍不得你嗎？怎麽還生氣了？”

姚栩放下衣服，手又搭上了章晚的腰，眼看着就要欺上來，被章晚推開了。

她這次去C城不是只待一天兩天，而是要待上大半個月，除了她，加上社裏派出去的各部門工作人員，少說也有二十來人。章晚想了想，如果這次能順利完成專題項目，她說不定能早早地成為社裏最年輕的主編。

最終，姚栩還是開着車送她去高鐵站與大隊人馬彙合。時下已經是冬天了，随行的有幾個小女生，一直抱怨着社裏的安排，如果這次專題項目不順利，估計大家都要留在C城過年了。

章晚閉目養神，不動聲色。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次去C城，她一定會再見到邱山，那個目光平淡深沉、待人溫柔誠懇的好人……姚栩也不是不好，只是，章晚的內心深處，并不希望姚栩把她當作一個洋娃娃，為她買一些鮮花、首飾和衣服來裝扮她，她讨厭那種感覺。

Advertisement

這次去C城所要做的專題項目，是一個有關于年輕人創業的情感類故事集錦，其實，她想到的第一個對象，就是邱山。只不過，她不知道邱山願不願意出現在公衆視野中，更何況，以她和邱山如今的關系，怎麽能輕易開口麻煩他呢？

七八個小時的高鐵下來，章晚已經耗盡了體力與精力，一行人趕往預定好的酒店後，紛紛洗漱休息。章晚趁着工作還沒有正式開始，跑出去在便利店吃了關東煮。

清淡溫熱的關東煮，一下子就把她拉回正常思考的軌道，她似乎有些能想起來，在過去的寒冬的某個晚上，邱山也曾煮這類溫暖的食物給她吃。

便利店循環播放着許冠傑演唱的《天才白癡夢》，章晚坐在面向街道的玻璃窗邊，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色匆匆的人們，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漂泊了很久很久。

人皆尋夢，夢裏不分西東

片刻春風得意

未知景物朦胧

人生如夢，夢裏輾轉吉兇

尋樂不堪苦困

未識苦與樂同

天造之才，皆有其用

振翅高飛，無須在夢中

南柯長夢，夢去不知所蹤

醉翁他朝醒覺

是否跨鳳乘龍……

這次的項目是個燙手的山芋，之所以能讓章晚這個新人接下來，是因為社裏的老前輩都覺得這類選題已經老套不堪，做出來也只會是入不敷出。一眼就能看得到頭的結局，沒有人情願吃這個虧，除了章晚。

她需要證明自己，證明自己的能力與才華。姚栩曾說，他在電視臺認識一些關系還算不錯的朋友，可以幫章晚拉一些資源。可是章晚嚴詞拒絕，她知道，如果靠姚栩的人脈，她或許一輩子都做不出什麽屬于自己的成果了。

她心裏，是有一個新方案的，對誰都沒有提起過。

這一年，我國生産出來第一款觸屏手機，章晚的切入點，就是用最新的這款觸屏手機，去跟拍創業者的生活和工作，先把視頻故事放到網上，一方面是吸引這個手機品牌方的投資，另一方面是提前炒炒熱度，為後面的故事集出版鋪出一條大路。

章晚找的第一位拍攝對象，是她的高中同學，彤彤。從姚栩那裏得知，彤彤現在和她老公經營着一家日茶夜酒的現代化茶館，在C城小有名氣，甚至在貼吧裏，還能看到好多人讨論這家名叫“與君彤”的中式茶館。

不過，在找到彤彤之前，章晚第一天就面臨着更現實的難題——将近二十個人的吃飯問題。本來社裏給這項專題的經費就不多，現在還沒有開始拍攝，更別說能拉到投資。

一群人擠進了一家小吃店，幾乎是把店裏的位置沾滿了，在沒有控制預算的情況下，還沒開工，吃飯就消耗掉不少錢。

對了！這不是有現成的救兵嗎？！

章晚只吃了一塊炸豬排，就攔了一輛出租車去雙豐街道183號的晚歸飯店。

“姑娘，你挺會找地兒啊！晚歸飯店可是我們這種上夜班的人常去的，好吃又不貴！”

下了車，就看到店裏座無虛席，還是那個瘦瘦高高的叫阿飛的小夥子在招待着顧客。滑動玻璃門上，貼着紅色的“家常便餐”字樣。章晚蹲在對街的店面前，等了好久，臉都被凍僵了，看到邱山店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以後，她才進去。

“哎？是你？”

阿飛認出了她，手裏端着油膩膩的盤子，給她讓出了一條過道。

“你要不坐到收銀臺裏面去吧，那兒稍微幹淨些，我去叫老板”

這麽冷的天氣，邱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長袖襯衫，和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章晚從收銀臺後面挪出來，雙腳繞過幾箱摞在一起的啤酒，跟着邱山坐到了整個店裏最暖和的位置上。

“晚晚……吃晚飯了嗎？要不要在店裏将就一下？”

不知道阿飛是從哪裏變出了三碗陽春面，把其中兩碗放在邱山和章晚的桌子上後，他自己就不知道端着碗去哪裏了，一瞬間，店裏只剩下面對面坐着的兩個人。

“哇塞！好香啊這面！”

在外面等了那麽久，晚飯也沒怎麽吃，這會兒，章晚是真的餓了。

擡頭，章晚便看見邱山灼灼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随即，他便馬上收回了那熾熱的關注，拿起筷子大口吃着面。

“我這次來……遇到了一件比較麻煩的事……你上次不是說，叫我有什麽事都能來找你嗎？”

“晚晚……你遇到什麽事了？”

邱山顯然沒有再吃下去的欲望，跟着着急起來。

“你吃啊，我一邊說你一邊吃嘛！”

“晚晚……你……”

章晚看他那副着急的樣子，索性就開門見山。

“我這次是來C城出差的，估計得待上個大半個月吧，只不過我們團隊需要解決吃飯的問題，但是經費又有限……”

邱山笑了，那笑容，襯得他即使穿着廉價的衣服、即使他身下的輪椅那麽矚目，可是卻足以讓他光彩熠熠。

“晚晚……我聽明白了，你們……大概有多少人啊？”

章晩有些為難，即使是對廚房之事一無所知的她，也知道一口氣要承包将近二十來人的一日三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約有二十個人吧，如果你很為難的話，我再去找別的飯店，你不要因為我，就勉強自己！"

其實倒也不是困難，每次生意好的時候，店裏同時有二十個人吃飯都是常事，只是，如果要幫章晩的話，店裏的生意，估計就很難同時維系了。

"晚晚……我這兒都是些家常的味道，你的同事……吃得慣嗎？"

的确，邱山這裏的菜品基本上都是C城人愛吃的傳統味道，章晩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又有些莽撞了。

“只要不放太多辣椒，我覺得行！”

邱山微微擡頭，看着章晚重新回歸紅潤的面色，兩人相視一笑。

她不記得曾經的事又有什麽關系呢？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和羁絆，就像現在這樣做着她自己喜歡的事，還能偶爾陪伴在她的身邊，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負擔，他也可以在她需要的時候給予她所有的愛和關心，這樣，對邱山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現在的一切都是那樣剛剛好，邱山心裏這樣想着，如果，萬一有一天，他的病繼續惡化，估計就沒有這樣幫她的忙的機會了吧……

“不過……我的預算很有限，每頓只能付給你15塊錢……我們的要求不高，能吃飽就行！”

章晚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但讓她去求別人，她反而更不願意。

在潛意識裏，她更願意相信邱山，相信他能幫她做好這一切！其實有時候，命運早就替你做好了選擇，選擇和誰在一起，選擇過怎樣的生活，選擇從事什麽工作……在這其中，人唯一能夠左右的，只有那些許的溫情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