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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晚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登上飛往C城的飛機了。當她接到姚栩的電話，說他已經在C城與她的父母正式見了面，她才知道，姚栩這招先斬後奏來得多麽狠毒。

她連續給邱山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聽。不死心地，章晚又撥通了王鵬的電話，同樣也是一串串忙音。

下了飛機以後，她直接去了阿誠理發店，想着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在那裏遇到李一。

李一并不在店裏，只有一個很瘦弱、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的理發師在給一個小朋友剪頭發。章晚走過去，問他李一有沒有來上班，卻發現理發師是個聾啞人。

也許是看出了章晚的焦急，阿誠找來了一個小本子，用一小截鉛筆在上面寫了好久，然後遞給章晚。

【李一去給邱大哥煲湯了，邱大哥住院了，市腫瘤醫院，地鐵2號線能到】

章晚來不及細想眼前這個男孩的敏銳，把小本子放在鏡子旁邊的小抽屜上，轉身就跑了出去。

醫院靜谧冷清得如同……墳墓一般。

章晩輾轉了好幾層病房和好幾個科室，才找到邱山。那個人陷在雪白雪白的被子中，挂在一旁的藥水無聲無息地滴落着，李一在喂他吃着什麽東西，整個人的臉色都很差。

章晩推門進去，把病房內的兩個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邱山，先是愣了好幾秒，然後也大亂陣腳一般地用打着點滴的右手去夠旁邊桌子上的毛線帽子。

然後，匆匆地往自己已經剃光了頭發的腦袋上套。

“邱大哥！小心你的傷口！”

李一驚呼出聲。章晚跑了好幾步，才來到病床邊，她想要握住邱山的右手，卻被那人縮進了被子裏。

“邱山……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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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邱山開口，姚栩便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沖了出來，把章晚從邱山的病床邊拉起來，死死拽着她的胳膊。

“姚栩！你幹什麽！“

随即，章晚還看到了她失憶後只見過一面的母親，那個叫劉桂芝的女人。

“小晚！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今天當着他的面，你問問看啊！看我到底有沒有騙你！”

姚栩又扯了扯章晚，把她扯得離邱山又近了些。邱山看在眼裏，只覺得心疼，姚栩個子那麽高，又那麽健壯，他攥着晚晚的手，晚晚應該會很疼……

“晚晚……你要問我什麽……”

邱山雖然不知道姚栩是在說哪件事，但是他從姚栩的話裏話外聽出來了，晚晚一定是有些話想要問他，但是又不好對他開口……他不忍心讓她為難。

“邱山……”

見章晚遲遲不願意開口，姚栩覺得他要是再不狠心一些，眼前的姑娘就會又開始憐憫泛濫。

“小晚臉皮薄，她不好意思問的，我來替她問！”

他盛氣淩人地對病床上的人說了許多。

“你敢說你當初和小晚結婚沒有一點私心嗎？你為什麽明知道小晚不想嫁給你，可是卻沒說一個不字？你明知道小晚當初對你也沒有愛，為什麽還是要道德綁架她，讓她時時刻刻都對你愧疚不已？還是你覺得，你一個殘疾人，也能配得上小晚？”

劉桂芝舍不得姚栩這個家財萬貫的女婿，這會兒，巴不得在未來女婿面前賣個面子呢，還不等邱山回答，劉桂芝就是啊是啊的附和了起來。

“是啊，當初小邱受傷，我們晚晚又是個心善的……她人好，從不欠別人什麽的！”

“怎麽……你不敢當着小晚的面承認？”

邱山紅着眼睛，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你們胡說！邱大哥不是自私的人！他對誰都好，尤其是對晚晚姐！”

姚栩看到李一本分老實的模樣，頓時計上心頭。

“我說小妹妹……你又是誰？為什麽和邱山孤男寡女的在病房裏，還濃情蜜意地給他喂藥……莫不是……”

姚栩立馬轉過頭，一邊指着病床上的邱山，一邊對章晚“苦言相勸”。

“小晚，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他就是覺得你好欺負，覺得你很善良，故意拿殘疾和生病這些由頭來博你同情，好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然後光明正大地住着你家的房子，在你這裏博取關懷……等你把這一切都忘記了，他又和別的女人好上了……這就是他的真面目……小晚！”

“不是的……李一……咳咳……咳……她是王鵬的未婚妻……”

從始至終，邱山也只分辨了這麽一句，為李一的名聲分辨了這麽一句。

末了，他無力地靠在床頭，只是淡淡地對已經淚流滿面的章晚說：

“晚晚……姚栩說的……是事實，我……當初……你的确是不想和我結婚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過貪心……“

進孤兒院的那天起，帶他們長大的阿姨們就說過，凡是到了這個地方，就別想着能像外面的人那樣，過有家的日子，除非有人來領養，否則一切都是奢望……

邱山閉上眼，孤兒院阿姨的話還歷歷在目。

“來了這兒的人，哪個不是六親緣淺……”

原以為自己能小心謹慎地守住這份緣，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绮夢。

“邱山……你在騙我嗎……我不相信……如果你是因為私心，可你為什麽會寧願賠本也要幫我的團隊做飯？為什麽你會陪我打電話那麽久……難道這些都不是真的嗎？“

邱山其實很想坐起身來，哪怕是幫她擦一擦眼淚。只要一想到自己往後的日子，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犯從前的錯誤——讓章晚對他心有愧疚而束縛了她展翅高飛的羽翼。

“晚晚……我只是……”

“你只是貪戀小晚的好！貪戀她對你的每一次關心！小晚心地善良，她從來都不忍心真的傷害你，可是你，你是怎麽對待小晚的？如果不是你讓她傷心讓她難過，她怎麽會那麽匆忙地去Y省，又遇到落石受了傷……”

“邱山……是這樣的嗎……”

章晚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原本以為，邱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關心她的人。原來……真的像姚栩說的一樣麽？他和職場上那些人也是一樣的，都把她當成是獵物一樣，想要從她這裏得到什麽……

邱山再度，輕輕點了點頭。

早該有這麽一天的不是嗎？上天會把所有原本不屬于他的東西，一并收走，還她原本屬于她的，燦爛人生。

章晚終于忍不住，甩開了姚栩的手，沖出了病房……姚栩和劉桂芝回過神來，也馬不停蹄地追了出去。

邱山是在淩晨時分出的院。本來，值夜班的實習醫生是絕不可能答應的，他身邊沒個人照料着，就算是要放人走，也不放心。

“醫生……你知道的，我那位貨運公司的朋友，最近有個大單要跑，已經出了省……我又是個孤兒，我也只能自己代表我自己的家屬不是？”

被邱山這麽一說，又翻看了從前的住院記錄，确認了邱山的确每一回出院都是自己簽的字，值夜班的實習醫生這才放他走了。

等衆人都發現邱山不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沖出醫院的章晚一直在C城市中心車水馬龍的的街道走着，姚栩追了半天才追上。

“你別亂拉我！姚栩，你聽好了，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你今天是怎麽到醫院的？你敢說你沒跟蹤我？卑鄙！我這輩子都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章晚心裏很清楚，就算邱山有那麽一點點私心，但他是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她早就想不起過去的事情，就算過去她不愛邱山……可是在這幾次來C城和他的相處中，她的心早就開始一點點地松動了……從病房跑出來，也只不過是不敢再面對邱山的虛弱，不想再看到姚栩那樣逼他……

章晚跑到了老廠房那邊，蹲在邱山屋子的門口，哭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有人看到她頂着紅腫的雙眼，以為是因為念舊不肯搬走的釘子戶。

“姑娘，走吧，等拆遷款拿到手，你就不會傷心了……”

什麽？拆遷款？

章晚一個激靈，立馬拉住了那個工人裝扮的男人。

“您說什麽？這片……是要拆遷了？”

那個工人點了點頭，一臉疑惑地看着章晚。

“你不是這兒的人？那你幹嘛哭得跟沒了家一樣……”

章晚不死心地揪住那人的衣服，又繼續問。

“那您知道，這片的拆遷戶，會搬到哪裏去嗎？”

那人有些不耐煩了。

“這我怎麽知道，這一片是老廠房，只給拆遷款，沒有安置房的……”

章晚又火急火燎地去了晚歸飯店，卻發現李一正在給王鵬打電話，焦急得都哭了出來。

“你快點回來啊……邱大哥……找不見了……”

章晚的心，驟然收緊。他一個剛做完大手術，還半身癱瘓的人，能去哪裏呢？

她們去派出所報了案，福利院和醫院也翻來覆去找了個遍，卻遲遲沒有音訊。章晚和李一不得不回到晚歸飯店等消息，李一想起什麽似的，拿着鑰匙打開了雜物間的門。

裏面除了一張還沒有鋪被褥的折疊床以外，全是一本一本攤開晾着的書和筆記本。

章晚看傻了眼。

有些本子被水浸濕過，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拿起一本尚且完好的筆記本，這才發現是自己的筆記。

“晚晚姐，我聽我家那個哈兒（方言：傻帽之類的意思）說，邱大哥本來是要搬到這裏來住的，這些東西，原先也都是你的……”

一頁一頁翻過去，不只是她青春年少的記憶，更多的，是邱山的一片真情。

”晚晚姐……真的不是那個姚栩說的那樣，你別信他……邱大哥是我見過最心善的人，他怎麽會因為自己的私心……才喜歡你呢？“

“你都不知道……我剛認識王鵬那會兒，邱大哥還在雙豐小學擺小面攤，他為了你能吃上一口熱飯，經常自己都來不及吃飯……”

章晚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淌在手中的筆記本上，耳邊全是李一嗡嗡嗡的敘述聲。

“你失憶以後，邱大哥覺得是他對不起你，整夜整夜地都睡不好……醫生說，他這場病，如果沒有過勞這些因素，恐怕是不會來得這麽兇的……”

“晚晚姐……其實你不知道，咱店裏的菜單……都是你以前愛吃的菜……”

“這些也是你以前的東西，邱大哥本來都幫你好好保管着……前幾天搬家的時候下了雨，有些都淋壞了……晚晚姐，邱大哥自責得不得了……他怎麽會對你別有用心呢……”

李一還在說着，卻被章晚手機的一陣鈴聲打斷了。

原以為是有了邱山的消息，章晚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卻發現是一個海外打來的陌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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