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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社裏的緊急通知以後，章晚又只好急匆匆地飛回了S城。這次是一個抗洪救災的報道，需要她帶着社裏的人員一起去前線。

聽說她這次去的地方是農村又是災區，邱山的心，忽然就緊張起來。

“晚晚……你……千萬注意安全”

臨走之前，原本一直沉默寡言的邱山終于不放心地叮囑了這麽一句。

“沒事兒，我都習慣了……”

看着章晚雲淡風輕的笑，還有她遠去的背影，邱山忽然覺得，章晚身上有一種他以前沒有見過的落寞與沉澱……她，真的是成熟了不少。

災區大雨滂沱，章晚穿着單人雨衣，在暴雨中和其他前來支援的人一起在已經被大水淹沒的村子裏救人。

一同前來的也有其他報社的記者，除了章晚忙着救人以外，其他的記者們全都拿着長槍短炮般的攝像頭，到處尋找可以拍的畫面。

“晚姐，咱們要不先拍幾組傳回社裏吧……不然社長又要說我們不搶時效性了！”

跟着章晚的攝像小王在雨中提高了音量喊道。

章晚忙着救人，根本無暇顧及什麽時效性。她也不願意在別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像一個冷漠的看客一樣在旁邊拍下別人最無助的樣子，她做不出來的這樣的事。

“來來來！拍這裏！這要是拍得好，絕對是今年新聞獎的預備作品！”

當大夥兒都在搶救一個漂浮在水流中的襁褓嬰兒時，一家著名報社的記者興奮不已，連連喊自己團隊裏的攝像過來拍攝搶救畫面。

“拍什麽拍？你沒看到你已經妨礙到他們救人了嗎？”

章晚用手隔開了那個記者的攝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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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哪家報社的？敢耽誤官媒記者報道救災一線畫面？”

一旁的攝像頭，仍然閃着光……

“你難道不知道救人才是最重要的？為了新聞獎，要罔顧他人生命嗎？”

章晚冷笑一聲，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願意放棄名利，來這兒的記者，好多都不是真的願意來參與救援，更多的，是寄望于這場天災，成就他們的事業……

那個襁褓中的嬰兒最終被救了起來，因為溺水，已經奄奄一息。

“章記者，我們還要繼續去更深的地方，看看有沒有被困人員，這孩子先交給你，你快帶他去安全的地方找醫生！”

搶險的官兵都很欣賞章晚的道德品質，他們很放心地把孩子托付給了章晚。

章晚和攝像小王抱着孩子一路涉水奔走，好不容易把孩子交給了臨時救援棚裏的醫生，這才相機手機一齊上陣，開始拍攝和報道。

“晚姐，我真的好佩服你……”

章晚的腳已經磨出了許多水泡，即使是這樣，她也堅持在鏡頭前錄完了好幾段影像。

“這些……都不算什麽”

是的，都不算什麽。這些苦都不算什麽，比起她心裏的那個人，她覺得一點也不疼。只是那個孩子，似乎剛出生沒多久，才兩三個月大的樣子，竟然就沒了父母……章晚一想到那麽小的孩子還要經歷痛苦的搶救，她的心，惴惴不安。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個給她炖魚湯喝的人，他也是這樣，還沒有什麽記憶的時候就成了孤兒，在人世間飄飄蕩蕩、浮浮沉沉……他是什麽時候，決心用他本就微薄的全部人生，來愛她的呢？

“章記者，那孩子叫什麽名字？他父母呢？或者其他的親屬也行……我們這邊需要登記一下”

“那孩子的父母我們還沒有找到……別的親屬也不知道……是我把他抱過來的，要不……我來登記吧！”

閑下來的時候，章晚給邱山打了一個報平安的電話。

“邱山……我在這裏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我……”

電話那邊的邱山有些喘息。

“晚晚……注意身體……盡量多休息……”

“邱山……我今天，救下了一個孩子……他好小哦……只能喂糖水給他……“

章晚沒有說，她看到那個孩子，就無比想念邱山。

電話沒打多久，章晚就又去忙了。社長發消息給她，責怪她沒有第一時間把救災現場的照片發出來。

“這就是個職業，章晚，是個糊口的職業，你把它想得那麽高尚幹什麽？”

見章晚不回信息，社長把電話打到小王的手機上，對她劈頭蓋臉地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

“你不拍，總有人會拍，為什麽那個人不能是你呢？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拗個什麽勁兒！”

章晚有自己獨特的思路，她不喜歡用特寫鏡頭對着某一個人，為什麽要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去拍別人呢？從來沒有一個記者會去問災情中的人願不願被拍……章晚只是用手機和攝像機平靜地錄下某一個地點的人和事，不聚焦某一個人，也不突出某件事，就只是把攝像機和手機固定好，靜靜地記錄。

章晚覺得，這樣的方式才能讓人們看見真實。她把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錄像剪輯成十多個小片段，不加修飾語也不删除任何片段，傳到網上，收到了比圖片報道更好的反響。

救災結束回到S城以後，報社社長不僅沒有責怪章晚，反而當着一衆同事的面狠狠把章晚表揚了一番。更有甚者，還有別的報社來找章晚，希望她能跳槽去更大的平臺。

很快，社長收到了章晚的辭呈。

“怎麽？你現在有了點名聲，就要把對你有知遇之恩的小報社給抛棄了？”

面對社長的陰陽怪氣，章晚很平靜地搖了搖頭。

“社長，我很感激您當初給我這個工作機會，我來交辭呈，也并非是因為有更大的報社來挖我……社長，您也說過，這就是一份糊口的工作，在哪裏不是一樣呢？”

“社長，我既然來交這個辭呈，往後也不會在這個行業裏繼續工作了……”

社長有些不解地問到：“為什麽？你的職業生涯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有多少人盼着這樣的出頭之日，你卻就這麽輕易的舍棄了？”

章晚笑了笑，卻讓社長有些不寒而栗。

“社長，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為了名和利奔波的，您也知道，我老家在C城，那邊有我愛的人在等我，有我想過的生活……”

最終，章晚離開了S城早報，簡單地在出租屋裏收拾了一些行李，就坐上了回C城的高鐵。一路上，她在想自己在S城經歷的種種，想自己和邱山的過去，想那個被自己救起來的小嬰兒……

在高鐵上，有人認出了她，說是很喜歡看她的報道。

“真的很喜歡您在微博上的個人頻道呢！很接地氣！”

章晚下車後，并沒有直接去找邱山，而是去了一家康複器械銷售中心，詢問有關定制輪椅的事情。然後，她又去了C城最大的百貨超市，買了一雙鞋底柔軟舒适的男士運動鞋，又買了很多吃的、穿的和用的，讓超市用同城快送送到邱山的住處。

最後，章晚又到聞酥園買了她以前最愛吃的糕點，這才坐上地鐵，到站以後因為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所以章晩又打了一輛車，這才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邱山住的地方。

邱山正在車庫前面的空地打理那些花花草草，見到章晩回來，匆匆掩飾了眼裏喜出望外的神情。

"邱山！快點快點，我要提不動了！"

轉着輪椅把章晩手中提着的東西全部接過來放在自己的腿上，邱山仰着頭望了一眼章晩，微微嘆了一口氣。

"晚晚……累了吧……"

邱山轉着輪椅進了屋，章晩驚喜地發現，屋子裏多了一把椅子，是那種自帶柔軟坐墊和靠背的那種。果不其然，邱山把那個椅子拉到光線最好的地方，示意章晩先坐。

"我不累，我等一下再休息，先看看我給你買的東西吧！"

章晩蹲在地上，從大包小包中拿出她為邱山買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好。她蹲着挪了幾步，挪到邱山的輪椅腳踏板邊，輕輕拍了拍邱山的腳。

"我給你買了雙鞋，來試試，合适不合适？"

邱山有些局促。

"晚晚……你給我買鞋幹什麽……我……我又不走路，一雙鞋好幾年都穿不壞……"

章晚并沒有接話，只是輕輕地把邱山踩在輪椅踏板上的腳扶起來，脫下原本的廉價布鞋。

“晚晚……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邱山左手蜷縮着，用手肘勾住輪椅扶手，整個人慢慢彎下腰，用右手脫下鞋子，露出一雙已然萎縮下垂的腳。

他努力了很久，都沒能把章晚新買的鞋子穿好。

“晚晚……我現在……是不是很沒用……”

邱山苦笑了一下，不管他能不能穿上新鞋，合不合腳，他永遠都不知道。

章晚幫他把鞋子穿好，又放回踏板上。

“邱山，有我在，你永遠都是晚晚的邱山……還有……這雙鞋，是我一直欠你的”

一滴淚，悄悄落在章晚的肩上，邱山趁着章晚埋頭為他整理雙腳的擺放角度，迅速用右手擦掉了眼淚。

百貨超市的同城快送正好在這時候到了，章晚接過來，一邊把吃的東西在桌子上擺好，一邊對邱山笑。

“今天我們吃頓好吃的，慶祝我回歸自由！”

邱山聽得稀裏糊塗的，什麽欠他一雙鞋？什麽回歸自由？

“晚晚……你怎麽了？是不是不開心？”

章晚搖搖頭，把邱山推到桌子邊。

“沒有，我可高興了，哎呀……你不要東想西想了，我可是才從救災現場回來诶！陪我吃一點，我慢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