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9

一瞬間，邱山的住處就變得有些擁擠，章晚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尤其是冰箱，本來就是個單開門的單層冰箱，現在不僅全部被章晚塞滿，甚至還有很多都放不進去。

“晚晚……這麽多東西，我怎麽吃得完啊……”

邱山坐在一旁看章晚忙前忙後，有些無奈。

“誰說只有你一個人吃？我也要吃的啊！”

兩個人挑了一些保質期短的，先吃了一些，不過，基本都是章晚在大快朵頤，邱山在旁看着，偶爾吃掉章晚遞給他的食物。

“晚晚……”

章晚抽了一張紙，胡亂擦了一下嘴巴。

“其實就是……就是……我辭職了……”

還不等邱山疑惑，章晚噼裏啪啦說了一大通，把她從業以來的辛苦還有行業內的艱辛，裏裏外外都說了一遍。

“所以啊……以後，我就只能賴着你了……你總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我無處可去吧！”

章晚其實還有一些存款，只不過她想逗逗不茍言笑的邱山，所以在講自己的經歷的時候，故意誇張了許多。

“哎……晚晚，說到底，還是因為我……”

邱山的心裏充滿了自責，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病，她又怎麽會經歷這麽多辛苦，在外漂泊本就不易，他心疼她把那些辛苦說得那麽輕松。

“邱山，我們回到以前那樣的生活好不好？過以前那種，一日兩人三餐四季的生活好不好？”

章晚把椅子往邱山的輪椅旁邊挪了挪，挽着他不能動的左手。

Advertisement

“我跟珊珊說了，今後和她一起在C城發展，你不知道，珊珊現在開了一家傳媒公司，正愁沒人幫着打理呢，我好歹也在S城幹過這麽久，養活你和我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邱山動了動左邊的胳膊，有些拘謹。

“晚晚……我不用你養活的……我現在能負擔我自己的生活……”

他于心不忍，不忍章晩在事業一片紅火的時候回到C城，就為了和他這麽個殘疾人過普通平淡的日子。

"邱山……其實我們以前在雙豐小區的時候，我曾經在市場上看到一雙很适合你的鞋子，當時我不記得你穿多大的碼……就一直沒有買……這次，我給你買的這雙……你喜歡嗎？"

邱山微微地點了點頭。

"晚晚……以後別再為我花錢了……"

章晚歪了歪頭，靈動地就像一只小梅花鹿。

"嗯……我不，我自己賺的錢，我想怎麽花就怎麽花，想為誰花就為誰花！"

那晚，月色淡淡的，鄉間的夏夜有一陣又一陣蟬鳴聲，不絕于耳，聽着卻不覺得聒噪，只覺得心中一片寧靜。章晚趁邱山洗漱的時候，給自己搭了一個小床，她不指望邱山能立馬和她并肩躺着，她覺得只要熄了燈，能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睡着，就像從前那樣，就很好了。

只不過，她忙着忙着，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下來。這間三面都是牆的屋子裏，幾乎處處都昭示着邱山生活的不便。

狹窄的床上連接着很多邱山自制的“機關”，有些是用長長的繩子做的燈的開關，這樣邱山即使躺在床上也能自如地關燈，有些是用布條做的拉環，方便邱山拉住坐起身或者是在床上翻身……

床尾放着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應該是邱山提前準備好的明天的着裝，這樣方便他不用下床就能穿好。燒水壺邊放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白色藥瓶，還有一個撕了标簽的橘片爽玻璃瓶，應該是邱山日常的水杯。

等邱山終于洗漱好，章晚拿出自己為他買的衣服，在他身上一一比劃。

“晚晚……我這兒……洗澡可能不是很方便，我用幹淨的桶給你接了一桶水……實在不方便的話，這邊還是有旅館的……不然……”

章晚很想告訴邱山，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挑剔的豌豆公主了，當記者這麽久，在外奔波別的沒學會，适應能力倒是提高了不少。

不過她不打算用語言來證明，日子久了，邱山自然會知道，她一點也不覺得不方便！

章晚洗完以後，發現邱山就坐在輪椅上等她。

“晚晚……我這兒沒有洗衣機……你有什麽衣服，先放在那裏吧，我來洗……”

說着，邱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抽出一個嶄新的搓衣板。從前，他都是雙手泡在水裏把厚重的衣物先搓一遍再放到洗衣機裏洗，這樣洗出來的衣服都特別幹淨。現在，因為左手已經沒有抓握能力了，他只能用搓衣板洗衣服。

章晚有些得意地搖搖頭，只讓邱山給她幾個衣架就好。原來，她洗澡的時候就一道把內衣褲洗了……

兩人沉默了很久，各自都挪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以後，邱山便拉起那根長長的繩子，輕輕的一下，燈就關了。

“邱山……”

“嗯？”

“沒什麽，就是想叫你”

伴着鄉間夜裏的蟬鳴聲，兩人都是一夜好夢。

第二天，章晚醒來的時候邱山已經醒了，看樣子，應該起床很久了，因為，他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早餐是豆花兒，C城人最愛吃的早餐之一。章晚在S城呆了那麽久，已經快要忘記正宗的C城豆花兒是什麽味道了。她掀開被子，湊到邱山身邊的桌子旁，深深地吸了吸鼻子。

“哇！好香！”

邱山也對她笑了笑，順着他的手，章晚看到邱山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漱口水，牙刷上也擠好了牙膏。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吃完早餐，章晚就像狗皮膏藥一樣黏着邱山，跟着他去學校的小賣部開張。一路上，時不時有人朝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

邱山到了小賣部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擦櫥窗和貨架，章晚像個小饞貓一樣蹲在貨架邊上，把每一樣感興趣的零食都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這個這個！我小時候也吃過！”

她狗腿一般地把那些零食搬到邱山面前，像乞食的小松鼠一樣望着邱山。

“邱山……你對我最好了……這些……我都想吃！你不會收我錢的，對吧！”

輪椅上的人忍俊不禁，笑着給她拿了更多的零食。

“晚晚……一會兒下課了學生們要來買東西，你要是無聊，可以玩電腦……”

随着邱山把輪椅轉了一個方向，章晚才看到小賣部最裏面有一臺舊電腦。那是邱山平時在網上賣電子書用的，偶爾也會借給小學生們下載一些随身聽音樂，章晚看了看，勉強能玩4399小游戲。

下課鈴聲一響，小學生們一窩蜂地全部跑了過來，瞬間把邱山圍了起來。章晚頗為好笑地倚在貨架上，看小學生們争先恐後地叫邱山叔叔，而他卻應接不暇的樣子。

正值中午，有觀察仔細的學生問邱山：

“叔叔！你今天怎麽不放新聞頻道了？”

邱山看了一眼貨架上的小電視機，耳朵和臉都微微發燙。

“叔叔！我們要看那個漂亮記者姐姐！你快點把電視機打開！”

章晚終于噗嗤笑出了聲。

小學生們的注意力總是不集中的，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們就會轉移注意力。這不，他們又發現了更令人驚訝的事情！

那個漂亮記者姐姐，竟然從電視機裏跑了出來！

“哇！就是她！漂亮記者姐姐！我媽媽說，她長得很漂亮！”

“啊！真的诶，姐姐你怎麽從電視機裏跑出來了……是不是叔叔天天都看你的頻道，你就會來？”

童言總是無忌。

“是啊……因為這個叔叔天天都看我，所以我就從電視機出來，看看到底是誰天天都在看我……”

章晚忍笑瞥了一眼邱山，那人埋着頭，應該是臉皮薄，害羞了……

上課鈴響了，小學生們作鳥獸散，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小賣部，頓時鴉雀無聲。

“好嘛，原來某些人天天都守在電視機前等着看我吶！我就說每次我出去采訪的時候怎麽那麽喜歡打噴嚏，原來是有人天天都在想我……”

章晚笑得傻兮兮的，邱山的臉，愈發紅了。

“晚晚……”

邱山很難為情，他轉過輪椅，背對着章晚清貨架上的零食，把學生們弄亂的零食一樣一樣擺好。

“邱山……我們複婚吧……”

收住笑聲，章晚突然嚴肅起來。

背對着她的那個人，一直沒有回答，章晚等了好半天，終于等不及了。她繞過輪椅，蹲在他腳邊，輕輕握住他擱在腿上的已經蜷縮的左手。

“你不說話，那就是默認同意了？”

邱山搖了搖頭，也很嚴肅地望向章晚。章晚這才發現，他的左眼，似乎比右眼小了一圈，有些睜不開。

“晚晚……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日子……如果我答應你……我怕我負不起日後的責任……”

他頓了頓，慢吞吞地把複婚的利弊說了許多，大部分，都是弊。

“晚晚，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飯，那還不簡單，你來我這裏，我随時都可以……做給你吃……你就把我當成一個比你年長些的哥哥……或者朋友……”

“晚晚……你工作的地方，還有你的朋友、同事……他們都是體面人……你和我在一起，別人只會在背後笑話你的……”

章晚覺得，她把邱山害得不輕，明明以前那麽坦蕩的一個人，現在卻變得這麽自卑。如果不是她寫那篇《沉沒》，如果不是她在嚴萍萍的面前假裝不認識他，如果不是因為牽挂她生了病……他，應該也不會卑微成這樣……

“不是的邱山，你要我怎麽說，你才能相信我……在我心裏，不管你是健康還是生病，不管你做什麽工作，你都已經把我的心占得滿滿的……”

章晚輕輕撫摸着邱山的左眼，她能感受到指尖的觸覺，左眼的眼球似乎已經開始萎縮了……

“你不想馬上做出選擇，我尊重你，我也不着急……日子還長……現在你的主要任務就是好好休養身體，等你好了，幹什麽都是快樂的……”

章晚心想，只要他還在，她無論幹什麽，也都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