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54

雖然小章章在娘胎裏的時候一直是個安靜的小孩，但不妨礙他懂事以後成為一個有主意的孩子。

上初三的章章最近心裏憋了一肚子的火。起因是因為有幾個隔壁班的男生看到邱山來學校給章章送飯，背地裏嘲笑章章的爸爸是殘疾人。初中生的八卦總是穿得很快，傳到章章耳朵裏後，他本想忍一忍的。

從小到大，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爸爸總是讓他不要和別人計較，可是這一次，他有些忍不住了。課後去體訓隊訓練的時候，那幾個男生正好也在操場上踢足球，看到邱章背着書包換運動衣服，便開始三言兩語地說起來。

“他爸不是殘疾人嗎？他怎麽長得這麽結實？是親生的嗎……”

他們怎麽說他都不要緊，就是不能說他爸的壞話，一句也不行！

章章前不久發現了一件事，他穿舊了的一件外套，竟然出現在了爸爸的身上！吃早餐的時候，章章看着忙碌的爸爸，一眼就認出了他身上穿的那件外套，是他上學期自己買的一件，因為當時貪便宜，沒穿多久就褪色了。初中生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虛榮，章章也不例外，他很自然地就淘汰了那件外套。

“爸！那不是我的外套嗎？您怎麽穿上了？”

邱山低下頭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服，笑得有些拘束。

“章章……我看你不穿了，這衣服又沒壞……”

漸漸地，章章發現他很多不穿了的衣服都會出現在邱山的身上。他有些愧疚，自己花着爸爸媽媽賺來的錢買衣服，而爸爸卻那麽節儉，竟然把他不穿的衣服拿來穿。

“爸……”

邱山知道自己的兒子一直很懂事，他立馬就察覺到章章的情緒有些低落，就連忙笑得更開朗了些。

“章章……現在爸爸能和你共衣服穿了，說明你長大了！再說爸這個年紀，穿什麽不一樣……”

摸了摸兒子的頭，邱山送章章出了門。

章章忍着怒氣走到那幾個男生面前，毫不客氣，甚至還讓人覺得很有壓迫感。

Advertisement

“有本事，當着我的面來說，背後議論別人，算什麽男子漢！”

這幾個男生本就是學校裏的老油條，平時不愛學習，又喜歡欺負同學，是老師都想要放棄的小混混。他們才不會正兒八經和誰講道理，從來都是用拳頭說話，看到邱章一副嚴肅的樣子，竟然還嗤笑成一團。

“你算老幾？我們幾個說什麽輪得到你管？”

說時遲那時快，三個小混混裏的一人率先推了邱章，後面兩人緊接着就跟上，四個人頓時撕打成一團。一開始，邱章因為身高優勢和身體強壯的原因，竟然還不落下風，很快，那三個人就靠着人數優勢取了勝，狠狠地把邱章打了一頓。

好在，負責體訓的體育老師及時發現，制止打架的四個人。四個人都挂了彩，不過那三個混小子沒有傷到臉，唯有邱章的額頭磕出了好大一塊傷口，正在流着血。

這麽嚴重的打架事件，學校第一時間就叫了家長。那幾個混小子本就不服管教，家裏人早就對他們的前途不抱什麽希望，對此也不甚上心，只有章晚和邱山聽說孩子在學校裏打了架，雙雙丢下了手裏的工作，很快就趕到了打架的事發地——操場。

邱山看了一眼自家孩子，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臉上不僅沾了好多灰，還有那麽吓人的一個傷口正在流血，這讓他的心狠狠揪起來。

“章章……乖娃……疼不疼啊……”

章晚看了一眼，雖然兒子的傷口看着有些吓人，實際上就是皮外傷，應該也不會留疤，她倒是沒像邱山這般心疼，反而更好奇這半大小夥子為什麽打架，還敢一挑三，真是不知道遺傳了誰……

體育老師見媽媽比爸爸冷靜，且爸爸又是行動不太方便的，就單獨喊了章晚到一邊，把事情的前後經過仔細地說了一遍。

“章章媽媽，其實這件事章章不是先動手的，您放心，他的醫藥費什麽的都由學校負責，那幾個找事的家夥，學校也會處分的！”

在學校醫務室包紮好傷口後，一家三口走在校道上，沉默不語。章晚倒是覺得沒什麽，她本就和兒子處得像哥們一樣，這會兒仍然像以前一樣，一只手打在兒子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扶着輪椅，好讓邱山推得輕松些。

章章面無表情，邱山呢，面色沉重，這兩父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終于到了停車場，章晚和章章先是幫邱山挪上後座，然後章晚繞道駕駛座發車，章章也乖乖地坐到了後座的另一邊。小孩知道自己犯了錯，仍然是大氣不敢出。

“爸……媽……我知道錯了……”

章晚迅速轉過頭，伸手摸了摸後座兒子的頭。

“媽媽覺得你沒有錯，不過你以後可要掂量掂量，打不贏，你跑啊！我就不信那幾個小子能跑得有你快……”

見邱山仍然埋頭不語，章章往旁邊挪了挪，和邱山挨得更近。

“爸……我知道錯了……”

邱山伸出右手，又輕輕摸了摸孩子灰撲撲的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哎……乖娃……以後千萬不要和人打架了……為了爸爸，不值得的……”

章章本就委屈的很，因為要強，從和那三個小混混打架開始就一直忍着沒哭，怕被別人看不起。後來老師又請來爸爸媽媽，他也不想哭，不想讓父母覺得自己吃了虧，所以他一直都極力假裝雲淡風輕，想要讓人覺得，他從來都沒有輸過氣勢。

可是，當爸爸說，他為了捍衛爸爸去和別人打架，是不值得的，章章的眼淚就像開閘洩洪一般。十幾歲的男孩子，別看已經有了快一米八的大個子，心裏卻仍是個需要爸媽哄哄才能好的小孩。

“嗚嗚嗚……值得！就是值得！”

章章哭地上氣不接下氣，可是依然堅持認為自己維護爸爸的行為是值得的。

“章章……別哭了……爸爸是說……你為了爸爸，傷到自己，不值得……別人怎麽看爸爸都不要緊，他們說爸爸的壞話也沒關系，爸爸又不會少塊肉……可是乖娃……你要是因為這些事傷着自個兒，爸爸很擔心……”

章章哭着抱住了邱山，像個受傷的小獸一樣躲在父親的懷裏。

“好了……乖娃，爸爸有你……已經很幸福了……”

的确，章章一直是邱山的驕傲，他總是表現出不屬于自己那個年紀的成熟和擔當，常常學習到深夜。這一點，跟當年的章晚很像，即便邱山和章晚總是跟他說，成績好不好沒關系，只要他能健康快樂。

“沒事，我再學會兒”

每每邱山勸他早點休息，章章總是說自己還沒學夠，要繼續看書寫作業。邱山既欣慰又心疼，因為他的殘疾，兒子很早就懂得了“努力學習”的意義，很早就懂得了照顧父母的責任。

“爸！等我拿到今年的獎學金，我給您買禮物啊！”

章章的中學是市重點高中，如果能考進年紀前列，就會有獎學金，去年獎學金發下來以後，章章給爸爸媽媽一人包了一個紅包，把邱山感動得一塌糊塗。一聽到兒子今年又要拿自己的獎學金給他買東西，邱山就覺得自己虧欠兒子很多。

“乖娃……獎學金是學校給你的獎勵，爸爸不要……”

邱山望着高大的兒子，看着他青春稚嫩的臉龐，心裏暖洋洋的。

每次下晚自習，章晚和邱山便分好工，她去接兒子回家，邱山在家裏做宵夜。這天，章章出來得很早，上了車，他神神秘秘地對章晚笑了半天，這才變戲法般地拿出十張百元大鈔，在章晚眼前晃來晃去。

“哇塞！又得獎學金了？！兒子，你這樣可不行，得把機會留給別人啊，老是你得獎，多沒意思”

“媽，你怎麽這樣啊……別人的媽媽巴不得自己孩子得獎學金，你倒好，還讓我‘讓賢’？”

“媽，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在給我補貼兩百塊錢，咱們去商場把那件保暖的沖鋒衣買給爸爸！”

于是，章晚又帶着兒子趕在商場關門之前，把那件他們母子倆早就相中的黑色短款沖鋒衣買了下來。

“我爸和我穿一樣大的碼！”

當售貨員問他們要什麽碼的時候，章章看着自己身上替爸爸試穿的那件沖鋒衣，很自豪很開心地這樣說道。

回到家，比平常晚了十幾分鐘。邱山原本想打個電話問問，又怕是學校路段在堵車，打擾章晚開車，所以，他一直在陽臺上望着，即使眼睛根本看不清遠處，但依然守望着他最愛的兩個人。

“爸！我們回來了！”

邱山趕緊到廚房，把一直熱着的宵夜端出來，放在餐桌上，招呼章章過去吃。

“爸！我和媽媽去給你買了禮物，你快看看！”

章晚拿出那件沖鋒衣，對着邱山比劃了好久。

“嗯！看來我和章章的眼光不錯！”

邱山看着那件厚實、裁剪精致的衣服，瞬間就紅了眼眶。

“乖娃……爸爸穿現在的衣服就行了……獎學金留着自己買點喜歡的東西，多好？”

章晚走到邱山的輪椅後面，把他推到餐桌邊，兩人一起看着正在大快朵頤的兒子。

“你就不要推辭了，你兒子心疼你，才給你買的……趕緊的，明天就穿上！誰讓王鵬天天說盼盼是他的小棉襖的？你也不也有了？”

一家人笑作一團，雖然夜已深，但是在那扇昏黃溫馨的燈光裏，他們擁有着最平凡最珍貴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