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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住口！”

原庭烨沒料到林芷婉會這般為他脫罪，脫口喝止道。

倒是一旁的雁歸，自始至終沒甚大反應，對林芷婉的言論，也沒多大驚訝，自召她入宮起，她便知道事情不會就這般簡單結束。

難得一個落井下石的好機會，林芷婉又怎會錯過。

她深吸口氣，勇剛地擡起頭來，望向上方威嚴可畏的朝和帝，如實道：“皇上，婉姐姐說的這些，奴婢都不知。女婢自一早便去了禦親王府，只為感謝王爺上次的救命之恩。後大皇子前來探望禦親王，禦親王本便身體欠佳，遂下了逐客令，因此才有了奴婢和大皇子同時出街的機會。約不約會不知道，奴婢只知當時只想快些回家。”

話畢，大殿再一次陷入死寂。

林芷婉沒料到從小就嬌滴滴，柔綿綿，大話不敢說一句的土包子，竟敢在天子面前大言不慚，毫不客氣。

原庭烨亦是驚詫萬分，如此清靈可愛的女孩，性格卻是大大相反的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眸中的喜愛，竟是又濃了幾分。

再看那朝和帝，打從雁歸說她去了禦親王府神色便變了。

他本想借此機會打消原庭烨想娶雁歸為妻的念頭，順便給雁歸按個紅顏惑世的罪名，不得再招惹衆皇子。卻沒料到，她的确沒招惹，招的卻是那個人人不敢惹的九弟。

想起這個九弟，朝和帝臉色便緩和了許多，可看向雁歸的眸子卻是越發深沉難測了，聲音冷得驚人，“禦親王？”

“是。”雁歸咬牙堅持道。

“可有人證？”

他話音剛落，就見守在門口的太監總管尖聲喊道：“陛下，禦親王府人求見。”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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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原臻的福，這是薛荀頭一次進皇帝禦書房，心頭不免有些激動。

但他業務素質極高，并未東張西望，只顧垂首來到禦前，跪下行禮，皇帝讓他起他才起。

皇帝讓他答，他便如實答，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含含糊糊。

不僅和雁歸說的一般無二，甚至還添油加醋地加了幾句。

“王爺以往都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自認識雁姑娘後，開始認真對待了。”

一臉嚴肅的朝和帝聞言，神色霎時緩和下來，看着雁歸的眼神越發深不見底。

倒是他小瞧了雁家這丫頭，不過能讓皇弟身體好起來，倒也不是一無是處了。

左右，也就一個妾的問題罷了。

“如此甚好。”

“你家主子如今已逾弱冠之齡，是該有個伴，這難得有個能入眼的女孩，朕今日便做主将……”

這時，又是那道熟悉的細嗓尖聲陡然響起，“陛下，二皇子有事求見。”

——熱鬧了。

“父皇，兒臣給您請安。”

“老二怎麽也來了？”

“為大哥遇刺而來。”

原正嶼和原庭烨雖同一血脈，性格卻截然不同。

原庭烨看着沉着穩重，實際他做事易沖動，少了幾分思量，通俗點便是沒那麽多花花腸子，也因此原臻與他走得相較近些。

而原正嶼，雖然做事風風火火，想法很多，但沒有哪件是沒經過深思熟慮的。

明明是奔着雁歸來，說出的話卻是手足情深。

“很好。那父皇問你，你大哥今日遇刺的事本可避免，也不用勞你皇叔出面。他這般不顧皇家顏面，不把自己生命當回事，該當何罪？”

這話不但是在問責原庭烨，也是在鞭策原正嶼，教他們天家之子不可為了女人讓自己陷入險境。

然而原庭烨并沒有接下話頭，反而将矛頭指向了行刺本身。

“父皇，在兒臣看來，當務之急，應當先找出刺客背後之人，将其滿門抄斬，殺雞儆猴，也算揚我國威。”

原正嶼的到來，讓大殿氛圍頓時轉向另一方向，雁歸三人被支了出來。

秋陽下的薛荀，心情很不好，若他沒聽錯，皇帝本是打算将雁姑娘許配給王爺的了。這導致他站在雁歸身側氣勢非常攝人，教那林芷婉有心找茬而不得，最後狠瞪了眼雁歸，快速離開。

薛荀冷冷掃了眼林芷婉的背影，才将雁歸送回雁府。

但并未第一時間離開。

雁歸以為他有話要予她說，扭身仰頭看他，欲要問話。

恰巧，薛荀所站之地正是禦親王府西園那顆古松方向，雁歸這麽一側身仰望，正正好發現那顆古松上似少了什麽東西，她立刻定睛遙望，果然，少了那抹飄曳的紅。

她的風鈴被取下了。

禦親王府發生什麽事了嗎？

雁歸看了看天色，已是斜陽若影。

上午那會兒，她有發現身側的男人氣息不對，一會輕一會重，似乎在隐忍着劇痛般。但那時的她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劫後餘生與刀光血染互相交錯的淩亂之中，并無多餘心神在意旁側。

“薛荀，你家王……”

然而，薛荀人已離開。

女孩心頭的不安越發凝重。

……

餘晖散盡，新月朦胧。

燭火通明的卧房，像每一個血毒發作的夜晚一樣，盡數熄滅，屋內男人披頭散發，沒了白天的清越神姿，隐約傳來的嘶吼痛吟，讓這孤暗的空間越發如那地獄之崖。

毒發之時沒人能幫得了他，即便醫谷出來號稱神醫的寧陌也束手無策。

這血毒還是寧陌小時幫師父查藥典時，無意間發現。

當時他師父說這世間根本沒此毒，叫寧陌莫要費神，遂再沒關注研究過。

哪知成年離谷，懸壺濟世時，竟被他碰到，得此毒者還是未來帝王。

那時，暗地裏也沒少人懷疑是當今聖上所為，畢竟受益最大的就是他。

但朝和帝對他九弟的疼愛并非三言兩語就能道盡，連當事人原臻都親自否決。

找不到下毒之人，便找不到解藥，寧陌只好将範圍擴大到原臻出征邊疆與北澱國開戰那幾年。

寧陌當時不在，只得詢問原臻最親近的暗衛首領，薛荀。

通過薛荀口述，得知王爺是自不知從哪個地方抱回一個女嬰孩後的數日，發現身體有恙。

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怎可能是毒引子呢？而且是過了數日之後，就更不可能。

寧陌卻在這句話下定住了身子，他師父為何說這世間沒有血毒，因為這血毒的産生實乃奇特，甚至超乎常理。

既然超乎常理，那剛出生的嬰兒也不無可能，寧陌問薛荀那嬰孩去了哪，萬一呢。

可惜，已無人知曉嬰孩去向。

轉身他去問原臻，他只道他好好醫治便是。

曉風殘月夜漸涼。

每每遇到這種境況，整個王府的人都無心思下去休息。

一排守在院外，幹等着王爺毒症過去，好第一時間将他恢複初樣。

他們已然習慣，不再像頭幾次那般抓着寧陌，拿醫谷所有人的命要挾寧陌讓他趕緊想辦法救人。

這次，唯獨薛荀與衆不同，那雙眼睛不像往常那般不錯的盯着遠處門扉，面色苦得都要掉下來般，而是一反常态地老轉頭往大門方向掃。

像是在等什麽來。

“嘭！呯！……”

除了暗啞的低吼，開始有物件被觸碰到地上。

此等情況發生，無疑是王爺忍痛忍到了極致，再控制不住地想做些什麽來減輕痛苦。

血毒，顧名思義，藏在血液中的毒，毒發時，宛若無數條龇牙的毒蛇，在其經脈兇猛地四處游蕩撕咬。

全身上下哪一處沒有血液滋養？幾乎是整個人被包裹進劇痛之中，連指尖都不放過。

更可怕的是，這血毒的陰毒之處在于，它發作起來還有間歇性，讓你麻木不得，一會兒似毒蛇撕咬，一會兒似刀劍割裂，一會兒又似帶刺的鈍刀不停地磨，磨得血肉模糊，人鬼不是。

好在這血毒發作經過寧陌的治療沒那麽容易發作了。

可就是沒那麽容易發作，一發起來才更要人命。

十幾年來，府內一幹人等幾乎像對待瓷娃娃一般小心翼翼的守護着主子，深怕他一個不慎将血毒給放了出來。

距離這次毒發已然消停一年之久，若不是雁姑娘出現，王爺自不會又受此罪。

如此也能說明，王爺是真動了心了。

他薛荀這才擅作主張想引雁歸前來，想讓她知道，王爺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一種毒發起來比要了命還恐怖的毒。

“啊……”

在無數低吼嘶啞中，終是再無法強忍，發洩了出來。

淚，瞬間滑了下來。

薛荀再待不住，以前是沒辦法，如今有了雁姑娘，若心上人在身邊，總歸是會好些的吧？

他豁然轉身朝外走去。

然而下一秒，他便猛的頓在原地。

對面，垂花門處，雁歸正手拎食盒整個人似被什麽吓住般，雙目圓睜地呆愣在那，一動不動。

一直以來，外面都說他是得了重病，一種治不好的不治之症，可為什麽這不治之症如此恐怖，竟讓堅韌仿佛任何事物在他眼中都不值得一提的男人如此痛苦煎熬。

雁歸知道，那一聲嘶吼聚集了許多許多殘酷的事實。

——這并不是普通的絕症。

原以為是病情加重，她熬了養身的藥食，現看來是用不上了。

接收到薛荀望來的目光，她忙放下手中食盒，再一次朝原臻的方向跑去。

只是這次不一樣，這次，那個男人是真的身體不好了。

“都讓開。”

薛荀希冀般忽而一聲大吼。

堵在拱門處的一排人下意識彈開，雁歸就這般一路未停地沖進原臻的主院，打開那厚重的高門，繞過寬大的屏風，來到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