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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作業了。”早讀課後,李峰一句話叫醒單詞讀着讀着就睡着的辛繁。
“啊?”辛繁困頓地擡起頭,課桌邊被人影擋住,她茫然仰頭看去,正是程簡。辛繁久違地不好意思起來,心說要不是昨天她太過于興奮弄得後半夜都沒睡着,今天肯定不會這麽不給英語課代表面子。
“等下,我今天真寫了。”辛繁彎腰在書包裏左翻右翻,終于掏出一本幾乎嶄新的練習冊,“給。”
程簡沒說什麽,拿起作業翻了翻,翻到昨天老師留的那頁一打眼就是一道錯題。他嘴唇微動,還是沒忍住指尖在上面點了點。
“啊?”辛繁撐着下巴,癡迷地看着程簡認真的模樣,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道題我給你講過。”程簡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把練習冊擺到辛繁面前,他彎下腰拿了支筆,重新把這道選擇題又講了一遍。
程簡占了李峰的桌子,辛繁也湊過去,兩人頭對頭挨得極近,他們一個認真講題,一個不時點頭聽着,乍一看好像真是那麽回事,可苦了李峰。“咳咳!”他可憐巴巴地緊貼椅背坐着,手都沒地方放,心說我怎麽覺得這氣氛那麽不對勁兒呢?
“呦,好親密呀!”後桌笑嘻嘻地調侃道,這一嗓子引來不少好奇目光,同學們頓時來了精神,噓着聲音起哄。
“幹嘛呀?不許我好好學習?”辛繁耳朵有一點紅,但好歹她也沒皮沒臉那麽久了,還是會裝一點,她敲了一記噓聲最大的男同學,朝大家嚷嚷:“你們真不怕失去我?我再吊車尾下去,下學期就滾去普通班了!事态嚴重啊各位!”
“那不能,有學年第一給你補習,一中這幾個班還不是繁姐随便挑嘛!”
“哈哈哈哈,繁姐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成倒數第一了!”
還沒上課,大家難得熱鬧。
一片笑鬧聲中,程簡認真地收起辛繁的作業本,自然而然地将她的練習冊放到了最下面——跟自己的挨在一起。
她和程簡好像一同沉浸了這股暧昧的氣氛裏,這份戀愛是隐秘的、快樂的、她在課上偶爾走神,看着程簡的背影,筆下在草稿紙勾勒他的輪廓。他在課間操挨個班級檢查,目光越過整個操場密密麻麻一模一樣的衣服,總是輕易看到辛繁的身影。
班級裏,他們刻意保持着同學間客氣疏遠的關系,然而放學後的桦樹林操場邊、回家的十字路、每一處鋪滿平整雪地無人踏足的校園角落,他們偷偷彙合,手縮在校服袖子裏,悄悄牽手、慢悠悠地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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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緣和高沐雪早發現了,就連(13)班的同學們也慢慢察覺到兩人之間那股有別于其他同學的氣場。
校園早戀在同學之間是永遠瞞不住的。
一天物理課,老師發下之前的課堂小測試卷,這節課的主要內容就是講解試題。物理老師像個沉醉于學術的老古董,一講起課來劈裏啪啦,嘴快得像機關槍,而且不允許重點班的同學提問太過弱智的問題,只要他覺得簡單,他便打發提問的人自己想辦法弄懂,總之,他很嚴厲,又古板不知變通。
為了摸清同學們是否都掌握了知識點,老古董選擇從選擇題開始,随即叫同學起來講解做題思路。
重點班的孩子基礎都是比較好的,雖然把講課的主動權轉移給他們,但整堂課進行得仍然十分順利,基本每個同學都能像個小老師似的把題講明白。
在這種全員神仙的壓力下,偶爾有人做錯就顯得很沒面子、很凄慘了。
高沐雪就做錯了。
“你是豬腦子嗎?”老古董尖酸刻薄道,“這題白給的分,你連這種分都丢,每天頭懸梁錐刺股地也不知道都學了什麽。”
高沐雪臉色頓時白了,重點班天才很多,偏偏她是靠勤奮努力的那一個。
“老師對不起。”她手足無措地捏着試卷,低頭嗫嚅道。
“別跟我道歉,又不是給我學的,來咱們看這一道啊。”黑板上刷刷響起粉筆寫字的聲音,老古董沒好氣地講起了題,不時用眼睛剜呆呆站着的高沐雪一眼。
高沐雪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尴尬得想找個地縫鑽。辛繁抿着嘴巴看着她,心底憤憤不平。
正想着,她的名字也從老古董嘴巴裏念出來,該做下一道題了。
這是個選擇題,給了一堆有關哈雷彗星的條件,要求計算下一次彗星回歸是哪一年。辛繁看着自己試卷上的對勾,安心地答道:“選C,2061年。”
“嗯。”老古董原本刻薄的表情稍微收斂,滿意地點了點頭:“講講吧。”
講講?辛繁有些懵了,她下意識看向程簡,她這道題之所以能選對,完全是因為他……
做題的時候,什麽亂七八糟的公式,辛繁早忘幹淨了,她那時咬着筆蓋,看着題幹,腦子卻在神游天外。
題幹上寫:哈雷彗星上一次的回歸年是1986年。
“1986年。”辛繁嘟囔着,總覺得有些熟悉。視線飄忽到某個背影上,停頓住。程簡正在認真答題,辛繁看着他,腦中靈光一現。
她想起為什麽熟悉了,那次兩人爬山看星星,程簡給她講了不少天文有關的小知識,其中有一條就是哈雷彗星。
彼時她裹着棉服瑟瑟發抖,聽見少年嗓音如清澈溪流,他緩慢又沉靜地開口:“1986年,哈雷彗星光臨地球,大約每76年它便回歸一次……”
“1986+76-1”辛繁眼睛一亮,果然有這個選項!她快樂地填上答案,程簡在她心裏更加高大了。
想起這件事,辛繁不由得露出迷之微笑。
“傻樂啥呢?”老古董皺着眉敲了敲黑板,“讓你講題呢!”
“不好意思,我運氣好,蒙的。”辛繁撓了撓頭,大大咧咧地說道。
有同學笑起來,老古董氣得胡子都歪了:“好啊,這就是重點班的學生,一個兩個都不給我省心!你們還考啥大學啊?去校門口烤面筋吧!”
迎着老頭的嘲諷,辛繁回頭看了高沐雪一眼,兩人視線相撞,辛繁偷偷用眼神嘲諷了老古董,她表情太生動,害得高沐雪低下頭掐腿忍笑。
現在好了,不愧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姐妹,此時齊刷刷地罰站。
老古董氣得把粉筆一扔:“我還就不信了,重點班就這個水平?程簡,你來講這題。”
這句話仿佛觸動了什麽開關,程簡剛一站起來,班級裏忽然響起潮水般的起哄聲,也許每個人都沒料到大家合起來的聲音有這麽大,同學們一個個賤兮兮地笑着,有人嘎嘎地笑着叫辛繁的名字。
……無聊,幼稚!辛繁眼看着程簡耳朵紅了,心裏氣得要死。
物理老師驟然收聲,犀利目光也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繼而一挑眉毛,不陰不陽道:“有些同學最好有點自知之明,別把別人好學生帶溝裏去,程簡,講吧。”
程簡頓了頓,沒有說什麽,把題清楚明白地講了一遍。
辛繁聽着他不急不緩的聲音,聽着他清晰流暢的做題思路,漸漸地心底生出一股酸氣十足的不服氣,她又想起教導主任的話、吳田田的話……似乎每個人都覺得她配不上程簡。
“學習成績真能說明一切嗎?”課間廁所,辛繁悶悶不樂地問道。
車緣又在對着鏡子整理她的鐵劉海兒,聞言道:“說明不了一切,成績好的話也只能說明此人在學生時代比較成功罷了。”
車緣是不太在意這些的,她每天琢磨着怎麽打扮好看,最近流行什麽發卡、什麽顏色的美瞳、什麽牌子的假發能在學校瞞天過海。她語氣輕松道:“你不會把老古董的話放在心上了吧?他那個思想,僵屍一樣,學習成績差又怎麽了,我看還不如長得漂亮有用,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
“那是因為你不用努力就能考取好成績,天才的想法果然不一樣。”高沐雪突兀地插了一句,語氣酸溜溜的。
正在撥弄劉海的車緣不由得一怔,微微板了臉:“啥意思?”
“沒,我覺得成績挺重要的,你能考好,就別在我倆面前說風涼話了。”高沐雪性格柔和,即使不高興,說話聲音也軟乎乎的,但這些話聽在車緣耳朵裏就不是味兒了。
“高沐雪,你覺得我在嘲諷你倆?”車緣個暴脾氣,登時嗓門高起來,“合着我安慰錯了呗?你想聽我說‘成績特別有用,成績差的不配當人’是嗎?”
“我沒這麽說!”
“那你咋說的?我知道你玻璃心,我又說錯什麽了?是不是我回回考倒數你就舒服了啊?”
性格率直的人,容易口不擇言,當高沐雪眼中含淚地從衛生間跑走後,車緣的怒氣也發洩得差不多了,她看着對方蹬蹬蹬跑走的背影,上頭的怒氣像是倏忽被澆了一盆冷水。
她張了張嘴,眼睛也紅了一圈。
“我就說讓你們別吵,你倆剛剛都聽不見我說話似的。”看着車緣委屈的樣子,辛繁無奈道。
“那她先說我的。”車緣嘟囔一句,嘴又癟下來,她拉不下面子,又忍不住直沖鼻腔的酸,“小心眼,至于麽……”
“好了好了。”辛繁拍了拍她的後背,“你少說兩句吧,她剛才上課被老師批評,肯定很郁悶呀,其實小高很敏感的……”
高沐雪跑出衛生間,一時也不知道要去哪。平日裏她就不是個有主見的人,下課時除了在座位學習,就是跟車緣辛繁混在一起,她倆說什麽就是什麽。她的兩個姐妹,辛繁特立獨行,什麽事情都是說幹就幹,灑脫得很,車緣家境富裕,嬌生慣養,成績拔尖看起來好像永遠都沒有煩惱似的,高沐雪對兩個姐妹一直很羨慕。
不過,最令她羨慕的是……她們都是很聰明的人。
聰明人肯定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她總覺得在這段三個人的友情裏,其實只有自己是可有可無的,車緣和辛繁有她看不懂的默契,而她只會傻傻的、實誠的指哪打哪,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傻樂。
我就不重要嗎?高沐雪低着頭跑,眼淚越流越多,越想越委屈,她哭得太厲害,心說醜死了,不如逃課吧,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她沒有這個膽量。
這麽一想,高沐雪更挫敗了。
就在她無頭蒼蠅一般在朝樓下跑時,一個轉角,面前忽然多了一道陰影,高沐雪剎車不及,猛然一頭紮過去。
“你……你……你怎麽哭……哭了?”頭頂響起磕磕絆絆的聲音。
高沐雪淚眼朦胧地擡起頭,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男生劉海兒很長,幾乎把眼睛都擋住了。
他臉色微紅,手足無措地在口袋裏摸來摸去,一緊張說話更加磕絆:“對……對不起,我……我……我沒有紙巾。”
高沐雪抹了一把眼淚,抽噎道:“我認識你,你是辛繁的小弟。”
男生藏在劉海兒後面的眼睛亮了一瞬,聽到這句話後又暗淡了,他點點頭:“算……算是吧,你別哭了……有……有鼻涕。”
?高沐雪一怔,忽然哭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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