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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辛繁下意識地伸手撈了一把。手心攥住程簡凍透了的外套，只覺得刺骨的涼，不巧昨晚下了一場薄雪，地面打滑兒，兩人一起摔了個徹底。

“不好意思。”程簡沒看清來人，先脫口道歉，一回頭卻對上辛繁探究的目光。辛繁仰頭看他，結了白霜的睫毛微微顫着，她道：“好重的黑眼圈啊，熬夜了？”

“怎麽是你。”程簡把辛繁拉起來，後者随意跺腳抖掉身上的雪，調笑道：“不是我還能是誰？你想撲倒在哪個軟玉溫香的懷裏？”

周圍同學來來往往，程簡下意識朝四周看了看：“別鬧了，有值周老師在。”

他嘴上這樣說，拉着辛繁的手卻一直沒松開，直到她站穩了才把凍紅的手插.進衣兜，辛繁注意到他泛紅的指節，想到他剛剛打晃兒的樣子，心底不免有些擔心：“你手真涼，剛剛怎麽了？是不是有點低血糖啊？”

“不知道。”程簡好似對自己的事渾不在意。

“不知道算怎麽回事？”辛繁埋怨着，忽然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摸出一顆奶糖，“将将~仙女的禮物，只獎給全天下最帥的帥哥！”

程簡一怔，辛繁耐心告罄，兩三下剝開糖紙，把奶糖塞進程簡嘴裏。被手心保護的奶糖還十分柔軟，甜味在舌尖化開，辛繁皺眉：“怎麽呆呆的？真餓傻了？什麽家庭啊不給孩子吃飯。”

程簡還是不說話，只是看着她，辛繁卻忽然湊近。

“你眉毛怎麽了？”她收起嬉笑的表情，微微擔憂道，“之前摔過了？”

呼吸近在咫尺，程簡盯着辛繁用力眨巴着的、被細小冰晶粘住的睫毛，一時間挪不開目光。她像個叽叽喳喳的小鳥，似乎聽到她說話就能掃清心底一切陰霾，她又是那麽真實不做僞地關心着他，在她的眼中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辛繁……程簡在心底念着這個名字，辛繁……為什麽你總是……

昨天半夜，郝月眉哭着離開了家，客廳裏一片狼藉，破碎的花瓶上沾了血跡。程文衍臉色鐵青，程諾吓得呆呆地縮在卧室床腳——他好像是第一次看見爸爸媽媽吵架。

在他的印象裏，媽媽永遠都是溫順的，能包容父親所有的冷眼和壞脾氣。但是今晚，不知道媽媽從抽屜裏拿出了什麽文件，爸爸看後勃然大怒。

彼時程簡正在卧室裏做奧數題，比賽臨近，他需要十全的把握，是花瓶破碎的尖銳聲響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拉開卧室門，入眼的一幕令他腦中嗡地一聲，郝月眉頭發散亂地跌坐在地，手腕上有一道深刻的劃痕，還在滲血，而程文衍則怒視着她，死死抓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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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簡根本沒有時間思考，直接沖上去推開了程文衍。他把程文衍推了一個踉跄。面容有幾分肖似的父子沉默對視，程文衍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就好像他剛剛才發現，程簡已經長得這麽高了。

“滾開。”程文衍抓起手邊的遙控器砸了過去。

遙控器堅硬的尖角砸中眉骨，程簡臉色發寒，卻擋在郝月眉身前，寸步不讓：“別動我媽。”

他回頭，郝月眉面色平靜，只是不斷流淚，她目光落在虛處，不知在想什麽。程諾終于還是嚎啕起來，平靜被打破了，郝月眉眼神一動，忽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你到底不滿意我什麽？”程文衍在她背後喊道：“這個家吃穿用度哪個不是靠我？你憑什麽提離婚！”

“閉嘴。”程簡冷冷瞪了一眼程文衍，又推開抱着他大腿蹭眼淚的程諾，獨自一人追了出去。

程文衍的聲音還響在身後：“出去就別回來！你媽有精神病，我還沒嫌棄她呢！”

重重的一聲門響，程簡摔上了門。

北國的冬夜冷得徹底，站上五分鐘，露在外面的手指就像是被昆蟲噬咬一般疼痛，站上十分鐘，冷氣會順着衣服的每一道縫隙滲進來，外套都像是結冰了。

程簡一路跑着去追郝月眉，天空中在下雪，地上覆蓋着薄薄的一層，一道倉促的腳印延申出去，哪個方向是……程簡心頭一跳。

“媽！”

北江邊，寒冷的江水不知道淹死過多少人，郝月眉半個身子探出江畔的鎖鏈，被程簡疾跑過來猛地拽回。

“媽，別去……”程簡的聲音在發抖，這是他第二次深夜來到江邊，寒風刮在空曠的江面，就像嗚咽，郝月眉發瘋一樣捶打程簡的胸膛手臂，踢動間她的手機脫落出去，在江面摔了個粉碎。

與上次不同，深冬，江面結了幾米厚的冰，跳下去的後果也許跟手機一樣。程簡死死地拽着郝月眉，任由她哭着發洩，程文衍的話在他腦中回響，他說郝月眉有精神病……是抑郁症吧？什麽時候患上的？

郝月眉好像打累了，她抱着程簡啜泣，像是和着風聲，良久，她擡頭，通紅的雙眼看向程簡的臉，冰冷的手指撫上他受傷的眉骨。

“程簡，媽媽對你不好。”

程簡沒想到郝月眉會忽然說這樣的話，他一時間眼神微動，不知如何回應，眉間的刺痛被絲絲縷縷地觸發，他聽見郝月眉帶着哭腔低語：“每次你爸爸打你、罰你，我都不敢攔一攔，可是今天你卻……”

“媽。”程簡出聲打斷，他眼眶泛紅，卻不想再聽下去，“太冷了，我們回去吧，我送你去醫院。”

折騰到後半夜，程簡帶着郝月眉去診所包紮了手腕上的傷口，順便處理了他眉骨的傷，然後郝月眉在床位上睡着了。程簡心想現在回去，八成家門都被反鎖了，幹脆坐在附近陪護了一夜。

于是就有了早晨那一幕。

濃郁的甜味在口腔氤氲，程簡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女孩，不覺眼眶發熱，他忽然擡手，将那結了冰的睫毛捂在手心。

“你幹嘛？”辛繁扒拉着程簡，卻奈何不得，細小的冰晶在掌心融化，睫毛眨動，濕濕癢癢的。

但她才不會規矩，辛繁拽不下程簡的手，幹脆一擡頭，啾地一聲親了他的手心。手腕一抖，辛繁眉眼露了出來，程簡看到她得意地挑眉。

“你……”程簡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他心想：辛繁，為什麽你總是像一簇火苗一般，在我最深的黑夜亮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