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出發

第七十章 出發

有的時候,人的貪念就在一瞬間,而這瞬間的念頭,會改變很多事情。

有鄭真江作證,劉姨也并不是什麽意志堅定的人,早在她發現鄭真江是當年那個上門的人,她就已經心神驚懼了。在鄭真江講完,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放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幾乎是踉跄着跪倒在了吳悅的身邊,“小姐,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而且,這個人當年真的是個乞丐,我只是,只是當他是個騙子……”

劉姨其實之前是吳悅家裏的保姆,吳悅嫁人後跟着她來了陸家。此時她抓着吳悅的衣角,又恢複了最初的稱呼,當然是希望吳悅能想起這麽久的情分。

“那個時候,确實有很多人來家裏騙錢……”吳悅輕聲說,在劉姨的臉上升起希冀的表情,點頭不停說對的時候,她的話鋒一轉,“但是,鄭道長那時候帶了孩子來啊。我以為,有點良心的,都會告訴我,至少看一眼。”

其實,不用劉姨承認什麽,吳悅自己已經知道了鄭真江所說的這件往事發生的時候。

那時候,她因為雙胞胎的事情着急,陸南找了回來,卻說陸青森很可能找不回來,她日夜擔憂,然後在夜裏發了急病被送到醫院。也許是母子或兄弟連心,陸南也高燒不退,母子兩個都進了醫院。事情亂成一團堆在一起,陸家也沒幾個人常在,劉姨是其中之一。因為,她的孩子也才幾個月,不久之前,她因為丈夫的爛賭和暴力帶着孩子跑回了陸家。

那之後幾天,吳悅回了家,知道他家只找回一個孩子的鄰居陸家找上門告訴她,之前有一個人帶着個嬰兒上門,說是陸家丢的孩子。只是,那個人瘋瘋癫癫,看着不靠譜,“而且,真的是誰丢的孩子,他找不到人也會交給警察吧,真是你家孩子,到時候還是會回來的。”

“是呀,那個人看着瘋瘋癫癫還很邋遢,眼神吓人的很,我都不敢跟他說話。不是個瘋子,就是個騙子。”劉姨也這樣作證。

所以當時的吳悅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到後來孩子沒了的消息傳來,更是無暇關心一個不見蹤影的瘋子和孩子了。只是到後來她已經勉強緩過來之後,想起這個人,總有些說不定真的是自己孩子的希冀。但是去問,沒有哪裏又出現一個乞丐帶着孩子,她就知道,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至于劉姨會騙人的原因……

吳悅的視線從回憶裏回過神,落在腳下劉姨的身上,把自己的衣角拽出來。她的聲音随着說出的話越來越冷,“當年,你執意要和你前夫結婚,我勸你想想,你不聽。後來,你過不下去帶着孩子來投奔我,我就讓你留在陸家做工養活自己。”

“我們不提所謂的幫助,至少陸家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如果你還念着我們認識這麽多年,南南也算是你看着長大的,就如實告訴我一句……”吳悅的情緒隐藏在冷靜的語調之下,“是因為我當年傷心的時候抱了抱周一翔,說,至少還有這個孩子陪着南南。是因為這件事嗎,你告訴我,劉玉珍。”

當年的陸家,除了風暴中心的陸南和陸青森,還有一個嬰兒,自然就是劉玉珍帶來的周一翔了。曾經在最痛苦的時候,吳悅對周一翔有一點點的移情,不是說當做自己的兒子之類的,只是,覺得有周一翔在,從出生就不是一個人的陸南,還可以有個玩伴。

後來的吳悅,雖然對周一翔确實算好,但是從來沒有把他當做陸家人,更不要說陸青森的替身。但是,她清醒,卻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清醒。

吳悅冷冷地看着劉玉珍,對方像是這麽多年終于良心發現,埋下頭,“是,是因為我覺得,要是小北永遠找不回來,一翔就可以在陸家有自己的位置。靠着南南,他就不會像我或者他那個爸爸一樣。”

就像是随着承認這個,有什麽壓垮了這個女人,她失聲痛哭起來,“但是,我當年确實是心存鄭道長是個騙子的想法的。哪裏就那麽巧合,有人就救了小北送了回來。”

只是,劉玉珍雖然一直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她知道可以騙別人騙不了自己。無論如何,她都不應該放走任何可能,甚至主動騙了鄭真江。劉玉珍又轉向陸青森,向他伸出手,“青森,我對不起你,這麽多年我沒有一天能夠忘記你,我,我以為你沒了,日日為你燒香念佛。”

站在一旁的周一翔一直一言不發地看着這一幕。他想起了在家裏看到的,媽媽偷偷藏起來燒香的供奉。小時候他還好奇過,被告知,是他媽媽日夜祈禱讓他那個賭鬼爹早死。他又想起,每次自己和陸南鬧別扭,他的媽媽總是讓自己快點去讨好對方。

那時候他只是以為,因為他和陸南是不對等的,他是保姆的兒子。

原來不是,是他媽媽把不切實際的期望放在了他的身上。

周一翔的想法沒有人關心,而被劉玉珍用一種乞求的眼神看着的陸青森,則沒什麽特別的想法。

大概從小在道觀生活對陸青森潛移默化的影響還是有的,至少陸青森負面的情緒波動很少。從一開始的周一翔,到突然的劉姨的秘密,雖然自己算是事件的主角之一,但是其實他沒什麽特別的感想。像劉姨和周一翔這樣不清醒的人,陸青森也不是沒見過。不如說,他更想知道自己小時候被屈兆興帶走的時候發生過什麽。

總覺得是很重要的事情。

陸家自然不可能再留下劉玉珍和周一翔,當天就讓他們搬走。而晚上,陸青森則做了一個沒有頭尾的夢。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個黑色的空間,但是并不黑暗。腳下不是陸地,而是水面,随着他的走動,有淡淡的波紋向外擴散。腳下就像是一片深藍的海,那藍就像透過他的眼睛映到心裏。

夢中的陸青森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只是盲目地向前走着。而當黑色褪去,視野明亮的瞬間,他仿佛站在海天交界處。然後,身體就像突然有了重量,他墜入了海底,又像是墜入了藍色的光裏。

在陸青森伸手向一個光點抓去,他睜開了眼睛。

他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側過頭,梁明喻坐在靠近陽臺的椅子上。十分安靜的房間,似乎聽到陸青森轉頭的聲音,梁明喻起身走過來,俯身摸了摸陸青森的額頭,“醒了,有不舒服嗎?”

梁明喻的聲音很溫柔。

陸青森含糊應了一聲,他想起來了。晚飯的時候,他感覺有些不舒服,測了體溫發現有些發燒,就回房間休息。大概是因為他很少生病,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然後就做了那個夢。

醒過來,他沒有絲毫不舒服,或者說,精神十分充沛,自力量受損以來一直有的揮之不去沉重感消失不見,輕盈充沛的感覺又回到了他的身體。

他看了梁明喻一眼,梁明喻會意解釋,“我看到你身上隐約有光,但是不知道是什麽。”

梁明喻摸出一直戴在身上的護身令牌,“這塊玉牌也亮了亮,不過一個是金色的,另一個是藍色的。”

雖然梁明喻沒有再說下去,陸青森也沒接話,但是他們兩個心裏都清楚。事情變得複雜起來,說不定陸青森和他們來這裏的目的,還有着更深的關系。

陸青森在床上翻了個身,趴着看坐在床邊的梁明喻,“我同意你跟我們一起去了,不過,你要像任朔他們一樣,聽從安排知道嗎。”

“怎麽又同意了?”之前陸青森的沉默,梁明喻知道他其實不想讓自己一起過去。

“就是,一種直覺。”陸青森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不過,原霧海觀雖然叫死地,倒也沒有那麽可怕,不過是因為沒有靈力的存在才這麽叫的。

“你呢,為什麽想去,是不是從跟過來開始就謀劃了。”

看着故意做出狹促的審問表情的陸青森,梁明喻也笑着回答,“直覺。”

在陸青森給他白眼之前,梁明喻伸手攬住了陸青森,“回來之後,青森,答應我之前的告白吧。”

“我考慮考慮。”陸青森回道。

雖然他這麽說,但其實兩個人都明白,他是同意的意思。

似乎随着陸青森家人的出現,他和梁明喻的關系也進一步靠近了。不僅僅是在和家人關系的處理上,陸青森依賴着梁明喻的指導,還是因為,陸青森終于放下了天師的遙遠,正視了自己确實想要和人結下一段緣的心情,而那個人,就是梁明喻。

而直到他們陸青森出發的這天,陸家人才知道,陸青森來這裏不僅是認親,還有清風觀的正事要做。

“漁村?”吳悅疑惑,然後想到了什麽,臉色變了變,“二十年前被海嘯摧毀的那個地方?那裏不是進不去……”

她頓了頓,沒有把話說完。陸正明攬了攬妻子的肩,“去吧,早點回來。”

陸青森的小妹妹也拉着他的袖子搖了搖,“哥哥要快點回來哦,我們還有好多游戲沒有玩。”

陸青森摸了摸她的頭,幾個人一起出了門,在陸家的門口,同樣到來的柏鶴天他們的車子已經停在那裏。

車子一路疾行,而他們此行的目的就在S市的最南,靠近海邊的一個偏僻的地方。

“至元,蔔個卦吧。”

下了車,陸青森看着被圈外結界裏,透着死氣與荒蕪的地方,說道。

馮至元擡手起卦,卦象,兇。

“兇地占到兇,是為大吉啊。”陸青森笑了一下,擡手間清風觀的劍已經出現在他的手中。身邊的衆人,都已經做好準備。

“走吧,讓我們再會會屈兆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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