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燒尾
燒尾
隔着一帶綿延假山石,明珠橋上架起長案,供皇子們審閱姑娘小姐的詩作。
大皇子陳定夷已經娶親,對這樣的活動便興致寥寥,四皇子陳定方仍是稚童,抱着陳定夷的大腿,一口一個“我要吃冰”。
于是一大一小兄弟兩便索性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往金碗裏舀冰雪酪,順便等着看老二老三如何評判。
陳定川先謙讓了一番:“兄長先請。”
陳定南搖了搖頭,“三弟在國子監任職,由你定奪,最合适不過。”
陳定川還要再推辭,那邊陳定夷出聲了,“你們這樣要謙讓到什麽時候,一起看吧!”
兩位皇子的不和已經鬧得滿宮皆知,在場衆人也心知肚明,陳定南拉長了臉,閃過一絲不快,皇後便只好上來做調和。
“就按照大皇子所說,先一起看,若有寫得好的,挑出來共同商議。”
母後都發話了,陳定南只好聽從,但是他常年在漠北,對文墨之事早就不通了,清了清嗓子,先拎了張滿紙簪花小楷的出來,偏着頭評價:“這個字,寫得還不錯,遣詞造句也文雅,叫什麽來着,哦,雲……瑤……”
那是雲瑤的詩作,作為薛瑄的傾訴對象,陳定川多少知道他和雲瑤的故事,于是朝陳定南低聲解釋,“這位是雲禦史長女。”
禦史雲天青是朝中清流代表,以潔身自好着稱,古板不好親近。
陳定南不想給自己找這麽一位束手束腳的老丈人,連忙搖頭:“這詩寫得太傷春悲秋了,我不喜歡。”
任由兄長繼續在剩下的雪浪紙裏挑挑揀揀,陳定川則好脾氣地站在一邊。
今日說是為他和二兄相看,實則有皇後在場,誰是主角,他心中很清楚,不願奪了二兄的風頭。
而且,對于未來常伴枕邊的那個女子,陳定川并不注重她的身份。
只要不嫌他注定被打壓的前程,能與他談到一處,能有副潇灑翺翔于天下的心腸,能有雙在夜色中剔透發光的眼眸,能讓他傾心如故,便已是寒門小家的姑娘,他也甘之若饴,視若珍寶。
……在夜色中剔透發光的眸子。
眼前似乎閃過雙極黑的眼珠子,帶着潇灑的不屑。陳定川猛地一激靈,回過神來,望向被陳定南翻亂的桌案。
一張雪浪紙飄落在地,五言律寫得敷衍随意,只是那上面漫不經心的潦草字跡,無端讓他想起了某個俊秀少年的答卷。
陳定川将那張紙往眼前拉了拉,細細端詳。
那詩寫得着實平常,不是李時居尋常作文章的水平,可那字跡也太相似了些,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都像極了那人的運筆習慣。
紙張上寫了名字的一角被壓在陳音華的詩作下面,他卷了衣袖正要去看,卻聽見耳邊二皇子爆發出一陣吵鬧的笑聲,“母後,便是她了!我覺得這位計姑娘的賦寫得甚好,我甚是喜歡!”
說完,陳定南不管不顧地将手中紙卷往陳定川眼前一塞,“三弟也看看。”
陳定川無奈,只能停下手頭動作,偏頭去看。
計秋芳,他是聽過這個名字的,如雷貫耳,是內閣大學士計玉書的長女,這樣的位置,宛然奪嫡的兵家必争之地。
大皇子早早娶了親,沒辦法借助姻親獲得計大學士的支持,而對于二皇子來說,這倒成了一個優勢。于是在皇後的暗示提點下,陳定川順水推舟做了個好人,“想來二兄與計姑娘頗有眼緣。”
陳定南口中稱是,抹了抹額上冷汗,為了給母後争口氣,他也算豁出去了,畢竟這姑娘如何樣貌,他甚至連見都沒見過。
那可是他要度過一生的正妻呢。
大皇子雖有不快,但此事早已在他意料之內,當下朝四皇子點了點頭道:“好了,去和你母妃說吧,你二哥已經選好二皇子妃了。”
定方稀裏糊塗地說好,皇後則很滿意地将吩咐女史收拾桌上詩卷,給計姑娘準備賞賜。
幾位皇子正要從明珠橋離去之時,有小太監跑過來報說:“聖上請四位殿下過去說話呢。”
陳定川遙遙往白玉臺禦桌上眺望,皇帝正獨自坐在長案後,擡腕朝他們招了招手,那身影看上去,頗有點凄涼。
雖然推翻先帝、坐上龍椅不過短短十幾載,但這治天下不是尋常人可以想象的艱難困苦。
明煦帝是位熱衷于創業的皇帝,正應了那句話,守業更比創業難,孤家寡人夙興夜寐,用鬓邊蒼蒼白發,方換得人間盛世太平。
等走到禦桌跟前,在下半晌明亮的日光下,皇帝的皺紋橫生,竟已帶了沉沉的暮年氣息。
明煦帝抿了口酒,饒有興致地聽四皇子彙報——二兄與一位姓計的姑娘頗有眼緣,對着她的詩作一見傾心。
“這很好,讓皇後去準備頭籌的賞賜吧。”
明煦帝懶怠揣測背後的利益關系,他已經老了,只要兒女心有所屬,他便覺得盡到了一個父親應有的責任。
他轉臉看向陳定川,“老三,你呢?”
陳定川拘謹地拱手,“兒臣并不如兄長幸運。”
明煦帝也就是象征性地一問,擺擺手道:“既然沒有中意的,那便下回再相看吧。”
明煦帝張了張口,似乎還有話對陳定川說,那廂陳定南卻喚侍從捧了方蓋着錦帕的托盤上來,獻寶似的,雙手呈送到明煦帝眼前。
陳定川默不作聲地退到一邊。
二皇子換上一副笑容,“這是我在漠北行軍時尋到的靈藥,據說可以延年益壽,特來敬獻給父皇。”
“哦?”明煦帝很感興趣,示意他掀開帕子,“是什麽?”
“是用千年靈芝、萬年人參,和以長壽村婦人之乳調和的藥丸。”陳定南說。
站在後面的陳定川和陳定夷聽聞此言,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父皇!”大皇子陳定夷為人耿直,跪下谏言,“這藥丸來路不明,需得請禦醫驗過才好。”
“大哥此言差矣,”陳定南對嗆道,“此藥乃是經世外高人指點而成,又請我漠北軍中的醫師看過,若不是世上僅此一顆,我必定以身試驗。”
明煦帝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只将四皇子定方攬到懷中,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的四個兒子中,如果說武德侯有過偏向,那就是二皇子陳定南的,畢竟漠北軍中的大部分人手都是從昔日武德侯麾下撥過去的。
父皇只點頭不說話,陳定南理所應當地認為他默許了自己的行為,于是很得意地瞧了陳定夷一眼,輕手輕腳地将藥丸轉交給皇帝身邊大伴。
然而皇帝卻含糊地張了口,“定夷說的也有道理,既然是吃進肚子裏的東西,還是拿去給禦醫看一下吧。”
陳定夷重重點了點頭,方站起身。這回輪到二皇子面露喪容了,他用胳膊肘一搗陳定川:“三弟,你讀的書多,可知道漠北有這麽個偏方?”
陳定川想了想,謙虛垂首道:“術業有專攻,臣弟才疏學淺,在藥學上确實沒什麽涉獵。”
說得陳定南直倒氣,只能怪自己這位三弟讀書讀傻了,連捧哏都不會。他挪了挪腳步,正想着怎麽在父皇面前找補時,忽然聽見遠方雅樂聲起,是禮樂司按照時辰,發出了宴畢的訊號。
當然,宴畢并不意味着趕客出宮,這只是案桌上的餐食撤下去了,接下來還有娛樂游戲。
比如太常寺領着新科士子進獻上賀詞,禮樂司要排演百戲,歌舞伎獻上時興的北番舞和回回舞,大夥兒從桌邊站起,在太液池邊簇擁着,商量是蹴鞠還是打馬球,是投壺還是捶丸,皇帝被新鮮的熱鬧引去注意力,揮了揮手,讓他們趁此機會,好好消遣一番。
太液池兩邊都是一樣的熱鬧,人聲鼎沸,無人留意一位皇子的離席。陳定川借着半下午明晃晃的天光,朝明珠橋那邊望了一眼,只見人影綽綽,什麽都看不真切。
他走到臺下,拍了拍翹首尋找雲瑤身影,并準備等下獻賀詞的薛瑄,随後自行往皇極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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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皇後帶着評詩結果出來,計家大小姐如願以償拔得頭籌,這廂李時居和陳音華在假山石後說了半天閑話,等到池邊開始舉辦捶丸比賽,公主的侍女們四處呼喊,名落孫山的兩人才不情不願地走出來。
捶丸賽是男女混隊,球來球往間亦有看對眼的,借機暗送秋波,人人拿出了上場殺敵的勁頭,誓要碾壓同侪、一展雄姿。
陳音華最喜歡看這樣的熱鬧,提起裙擺就往前頭去了,但是李時居卻因昨夜試用一目十行技能而睡得太晚,此時只覺困意襲來,眼皮沉重地坐在雲氏身邊打呵欠。
等待宴席結束的時光最是磨人,好不容易天色漸黯,有太監敲響了編鐘,禮官終于站出身來,宣布此次燒尾宴結束。
向皇後謝過恩,李時居托着沉重的步伐,爬上回家的馬車。
此時她很感激自己今日行頭輕便,若是頂着陳音華那樣鑲琉璃寶石的金絲冠子,今夜只怕要落枕了。
車馬慢吞吞往侯爵府行去,雲氏心疼地替她捏了捏膀子,“累壞了吧……對了,你和公主何時走這麽近了?”
公主在國子監攻讀武科進士這種秘辛自然不能輕易告訴旁人,哪怕這個旁人是自己親娘。李時居轉着頸項含糊應道,“先前在長寧街遇見,一來二去就相熟了。”
雲氏點點頭,沒再多問。
李時居倒很八卦地打起精神來,“娘,您瞧見皇後殿下看計家小姐的眼神了嗎?我看是比二皇子還要喜歡她呢,恨不得明天就宣旨将她封為二皇子妃。”
雲氏嗟嘆,“早幾年,崔皇後也和咱們家這樣好過,不過你父親的事情一出,她急着找計大學士當靠山,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望着李時居笑道:“你爹還想過讓你當二皇子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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