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水榭
水榭
那位略年輕的宮裝女子,應當就是大皇子妃顧氏了。
她自小生長在中州于嶺南交接的邊陲處,性情直爽潑辣,膚色是被陽光吻過的健康微黑色,不同于京中姑娘的白皙,泛着瑩亮的光澤。
皇後正側臉和她說話,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
穩坐中宮十幾年的皇後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李時居豎耳傾聽她和大皇子妃的對話,即便對方夾槍帶棒,皇後卻回回都能不着痕跡地化解開來。
而正處于風口浪尖的李家母女上前朝拜行禮,皇後将臉一轉,又是一派和藹客氣。
仿佛外朝如何動蕩,絲毫不影響她和雲氏這些年相識相交的姐妹感情。
“雲夫人不必拘謹,咱們年紀相仿,又說得來,我倒是常想上侯爵府找你說說話,只不過你也知道,坐在這個位置,便不是想出宮就能出宮的。”皇後眼中含笑,又朝李時居招招手,“好些年沒見到了,你叫……小居兒,是不是?模樣生得真好,和幼時比起來,越發齊全了!”
還好這個場合都是長輩說話,不用李時居參與客套。雲氏掖着手說了聲殿下謬贊,“這孩子性情頑劣得很,先前都不敢帶出來,只怕會叫殿下笑話呢!”
皇後抿起了唇,拉着李時居的手放在掌心摩挲,“可曾讀書了?在家都做什麽?”
李時居正要回答,卻聽見旁邊的慈聖太後同雲氏笑道:“你是沒見到福清丫頭,那才叫頑劣!好好的公主,生生被她娘給慣壞了!我時常勸告貴妃,不能一味容她跟着她表哥出宮玩耍,到底是個女兒家,成什麽體統!”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擲地有聲,自明珠橋邊響起。
大夥兒擰頭去看,一個穿黃河琉璃紗羅的女子被數名宦官擁簇着,翩然而來。
雖然沒犯正宮衣裳形制顏色的禁忌,但那裙擺上繡滿了金線,黃得很耀眼。
皇後放下李時居的手,唇角彎曲的弧度不減,眼中的笑意卻卸下幾分。
“——說曹操曹操到,你們看看,貴妃來了。”
聲音不大,但水榭中的一衆官眷都被吸引去注意力。
寶座上,慈聖太後雖然不愛摻合這些明争暗鬥,卻也很看不上貴妃招搖過市的作派,從鼻腔裏冷哼一聲,“趙安凡吃了熊心豹子膽,一個在東廠當太監的,天天繞着貴妃轉,哀家看了只覺鬧心!”
李時居側目,原來為首那位一身紫袍的太監,就是眼下東廠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可是位重量級人物,和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使江德運旗鼓相當。
在原書中,這兩人勢同水火,分別領着東廠和錦衣衛擇皇子扶助,以穩固在朝堂中的權勢,只不過三殿下登基後,大刀闊斧地改革,兩個機構都沒能有好下場。
看來趙安凡眼下站隊站得很明确,早早将賭注壓在霍家和四皇子這邊。
有人輕聲細語地安慰太後:“殿下不必動怒,不如嘗嘗這雪花酪,我讓尚食局添了切成粒的西域蜜瓜,最适宜夏日享用。”
雖然作的是妃嫔的打扮,但是說話溫和謹慎,謙卑地站在太後身後。
應當就是太後宮女出身的三皇子之母——和妃娘娘。
慈聖太後顯然還在氣頭上,端起茶碗時還在唠叨:“要不是她要編什麽《列女圖說》,朝中大儒也犯不上紛紛上谏,搞得烏煙瘴氣,連武德侯都……”
李時居耳廓一動,再要細聽時,太後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嘴,嘆了口氣,舀起一勺雪花酪,換了個話題,“罷了,還是和妃你跟我這個老婆子親近。”
不過《列女圖說》這幾個字還是被李時居記在心頭。
這應當是一本書籍的名字,她決定改日往書坊去一趟,查個明白。
等姍姍來遲的霍貴妃步入水榭,人總算來齊了,池邊金鑼“當”地一敲,意味着燒尾宴正式開始。
座位是早就分派好了的,有女官過來,引着各人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管旁人如何眼神,李時居一路保持得體假笑,頻頻朝路過的夫人和小姐們颔首致意。
拂開人群,終于在一片曼麗的花叢中看見好姐妹福清公主陳音華。
她也打扮得花裏胡哨,穿一身用銀線繡滿蝴蝶的雲色紗裙,頭上戴着鑲琉璃寶石的金絲冠子,一望便是霍貴妃的手筆。
只不過那冠子看起來很重,公主趁無人留意,小心地晃動着酸痛的脖頸。
四目相對,陳音華先是一怔,然後才做了個發笑的鬼臉。
兩人心中所想可能一樣——難得見對方做女子打扮,竟是如此滑稽。
樂工開始拉起絲竹,水榭裏的歡聲笑語又像飛花一樣,不知疲倦地在空中舞動。崔皇後重新打起興致,請大家用膳,“今日難得聚得這麽齊全,待會兒用過席,我看不如将今日之事記誦下來,請姑娘們各題一詩,随才之長短,亦暫吟成,拔得頭籌者,自然有賞。”
這就是要為二皇子和三皇子選才學尚佳的妃子呢!
躍躍欲試者衆多,比如太液池邊的古柏下,霍家的幾位未出閣的姑娘已扔下飯碗,拉上一群官家小姐,開始談論三殿下如何俊美,二殿下如何鐵腕,商量着待會是做首五言絕句還是七言律詩,或者幹脆大膽些,以歌賦詞牌來博個新奇。
李時居卻沒什麽興致,低頭專心品鑒面前的菜色。
內苑的宴席和外頭燒尾宴上一樣,都是禦膳房的大作,酒具用金葵花杯,裝了滿滿的荔枝佳釀。
前菜已然不凡,蝦仁鍋巴桃花泛、湯浴繡丸紅羅丁,美輪美奂地鋪滿席面,然後熱菜也端上來了,明煦帝不喜蔬食,因此桌上僅有一道三和菜,餘下皆是光明蝦炙、通花軟牛場、蔥燒海參、辣烹鳗鲡這樣的大油大葷,甚至有宮人擡上一整只的山煮羊,站在桌邊随吃随切。
侯爵府從前也有這樣的水準,只不過這段時日,她和雲氏不敢大手大腳地花錢,就只靠粗茶淡飯果腹。
猛地吃這麽油膩,幾筷子功夫,她就感覺腸胃嗡鳴,口渴難耐。
面對滿盤珍馐,也只能嘆一句無福消受。
隔着一片獻藝的樂工,池邊的木臺上已經搭起了作詩的桌案,各家夫人和姑娘們躍躍欲試,皆往桌案邊走去。
李時居眼下根本不想出這個風頭,奈何看熱鬧的人多,真能展現才華的,還是寥寥無幾。
桌案空了一張,崔政君便讓女官幫忙打着扇子,在人堆裏點名,因為不識得她大名,索性喊:“那個……小居兒,你上去寫一首。”
皇後親點,哪有推脫的道理?
李時居不情願地起身走到桌後,發現站在她身旁的竟還是音華公主。
兩人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不求頭名,只求應付。
因為是命題作文,李時居随意從腦海中勾連了幾首初中語文必背古詩,胡亂作一首五言律應景,連平仄工整都不在意,就這麽交了卷子。
旁邊的陳音華也很有自知之明,忙跟着将詩作交上去。
她不擅長吟風弄月,原書中也是為了請薛瑄當作詩槍手,才一腦門兒陷入愛河。
李時居很欣慰地看着公主灑脫擲筆的模樣。
或許這一次,她不會再與薛瑄有任何糾纏,更不會成為他仕途上的工具人,被送去鄰國和親了。
既然是為皇子相看,那麽名次如何排列,也不能由皇後一個人說了算。
于是寶座上的幾人先閱畢後,叫來宮人:“讓皇子們過明珠橋來,一塊評評誰得頭籌吧。”
女眷們更加興奮起來了,四處都是窸窸窣窣的笑語。李時居不想跟陳定川撞上,同雲氏找了個出去淨手的借口,拉上扶着沉重腦袋的音華公主,往假山石那邊信步溜達。
繞過櫻花樹,附近無人,陳音華先把頭上冠子摘了,然後扒拉了一下荷包,塞了塊糕點放進李時居手裏,“酥黃獨吃麽?”
“吃。”李時居也不客氣,毫不顧忌形象地将半塊酥黃獨叼在口中,尋了張幹淨平整的石塊坐下,随後四處張望——
“昨兒剛拜了三殿下的山頭,如今我是他門生,可不能被他發現身份。”
“放心,我誰都沒說,放眼整個國子監,連我自己的女兒身也就只有三兄、你、文柏兄和宜年表兄知道。”陳音華又笑嘻嘻打量她,一巴掌拍在李時居肩頭,“好啊!所以你連我都給騙了,時居兄根本不是武德侯家的族親,而是他的親生女兒!”
李時居很無奈,“初初見面,你也沒容我多解釋,再說了,我家如今這個狀況,行走江湖,哪兒能不頂着化名。”
陳音華表示可以理解,“不過三兄在這方面遲鈍得很,我頭一回換上男裝出門,在長寧街上看見他,他硬是沒認出來。”
有她這句話,李時居放心許多,不由問她:“在弘武館怎麽樣?”
陳音華鼓着腮點點頭,擦了香粉的臉頰上露出運動帶來的健康紅暈,“好是好,就是教習老師多是男子,多少有些不方便……”
不必細說,李時居也能明白有多不易,她忽然想起進皇極門時看見的女武官來,“皇後殿下不是提拔了尚家的姑娘嗎?”
陳音華連連點頭,“真潇灑,我也想像她那樣。”
李時居問:“公主為何不請她去弘武館去當教習呢?我雖然不懂武,但也知道男女有別,尤其是用兵器的時候,男子重體力,女子重靈巧,哪怕眼下教的是基本功,差別不大,到了後面也不能一概而語。”
陳音華眼波一亮,若有所思,“祖母殿下總罵我頑皮,母後還幫我說了好幾回情,明兒我就去同她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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