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牢獄(二更)
牢獄(二更)
雲氏道了聲好,順着李時居堆起來的木箱踏出第一步。
北鎮撫司的後院設了牢獄重地,院牆比尋常府邸還要高上幾尺。雖然是陳定川提前安排好的地方,但李時居也不敢懈怠,繃緊了神經,不時朝四周張望把風,還要擡頭關注雲氏小心攀爬的動作。
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雲氏攀至牆頂,離瓦當只有一手之遙。
她朝李時居點了個頭,得到對方的肯定後,才小心地将頭探出牆頭,放眼朝下望去。
這一看不打緊,牆根底下正站着一個人。
手中還抱着一顆肥碩的葵菜,擡着一張胡須拉碴的大臉,目瞪口呆地瞧着他。
四目相對,雲氏心裏一咯噔。
這熟悉的臉盤子,不正是自己那身陷囹吾的倒黴夫君——
武德侯李慎嗎?
李時居看見雲氏僵持的動作,害怕她遇上衙役,正要張口詢問時,卻看見娘親機械地轉過頭,慌裏慌張地朝她叫了“居兒”。
“娘,怎麽了?”李時居也管不得周圍有沒有人,徑自緣着木箱攀上去,伸手想将雲氏拉下來。
雲氏做夢似的說了句:“院中沒有衙役……你爹,你爹就在下面站着。”
雲氏又朝院那邊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你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大概是叫我們小聲說話。”
李時居:“……”
這麽無厘頭的舉動,的确很像李慎不着調的行事風格。
等李時居摸到牆頂的瓦當,李慎已經伸手将雲氏接了下去,随後李時居輕巧一躍,靈動地落在北鎮撫司的青磚地上。
李慎打量她動作,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葵菜,示意她們往獄房方向走。
她一路端詳自己這位老爹,三四個月沒見,他看上去竟比先前還滋潤了。大概北鎮撫司牢獄的夥食不賴,昔日征戰沙場的武将身材如何挺拔魁梧,可如今,竟連肚子都挺起來了。
繞過兩扇無人看守的鐵門,李慎終于微微松懈下來,一面挑囚室少的路線,一面問李時居:“何時練的身手?看上去挺像那麽回事。”
李時居回答:“國子監裏開了武科,我雖在正義班,無事時也去弘武館學了一招半式。”
李慎“啊”了一聲,“弘武館……重開了啊。”
李時居說是,然後将心頭疑問倒出來:“您怎麽會在院中溜達?看守的衙役呢?”
走廊上燃着火把,但身處其中,依然覺得又黑又臭。
終于走到通風處,空氣清爽不少,打眼一瞧,囚室到還是上次那一間,鐵栅欄依然洞開着。
李慎苦笑一聲,比了個請進的手勢,向她們母女二人解釋道:“你爹爹我在軍中那麽多年,又不是白混的……北鎮撫司這小半年,看門的衙役小關、小戚,我早跟他們混熟了,再加上大夥兒現在也明白,陛下一時半會不會動我,所以偶爾也能由我走出囚室,到院中放風,只要不踏過連接前面衙門的中門,便不會有什麽差錯。”
李時居沉默了,老爹這吃牢飯的日子,過得可比她想象中滋潤許多。
囚室內黑黢黢的,李慎在石桌上扒拉火折子,李時居摸到地心擺着一方小杌子,扶着雲氏坐下。
“今夜北鎮撫司留下多少人看守?”她問。
李慎估摸了一下,“我散步時瞧見中門內外分別站着兩名衙役……前院尚不清楚,不過聽今日動靜,留下來的應不超過十人。”
多年軍中主帥,早就練就超群的耳力。
他估算的必然準确,即便加上中門內外的四人,也才十人出頭。
李時居心中有數了,只是十多個腰胯繡春刀的錦衣衛,也不是她這點三腳貓功夫能抵擋得過。
她期望着今晚能夠平安溜出去,千萬不要撞上他們。
李慎手中“呲溜”一聲,一團濃烈的紅金色自暗地裏亮起,點亮案桌上的蠟燭。
他又拉過另一張鋪了軟墊的小杌子,示意李時居坐下,随後在地上一撣,很坦然地坐下去。
“你們如何得知今日江德運不在?”
李時居眉目淡淡,解釋道:“三殿下告訴我的。”
李慎點了點頭,悠閑地從桌上端起茶杯啜飲一口。
李時居四處打量這間囚室。
比上回她溜進來時,此處看上去又宜居了許多,除了那天窗開得老高,即便是大晴天也燈光昏暗外,桌椅陳設甚至比國子監齋舍還要舒适。
床榻上換了嶄新的厚褥子,長桌上有書,有簡單的文房四寶,憑幾上甚至擺着一套質地精美的圍棋,凍石棋子在燭火下光澤瑩然,顯然正對弈到一半。
雲氏将放在床上的包袱打開,一一拿出幾件夾袍棉襖,口中埋怨道:“早知道你一概不缺,我便不費這麽大力氣,帶這些衣服進來了。”
李慎放下茶杯,笑着去哄她:“那當然得是夫人親手縫制,我穿着才舒服吶!”
雲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李時居很有眼力見地将視線收回來。
她仔細觀察擺在面前的棋局。
先前在敬一亭見過幾本棋譜,能看出來,下棋的兩人顯然不是她這樣的臭棋簍子。
如果其中一人是李慎,那對弈的又會是誰呢?
“爹,平時誰來陪您下棋?”李時居扭過頭問。
李慎的神情莫名高深起來,“居兒,你到底是個姑娘,朝中風雲詭谲,不是你能去試探的……有些事,你別多問。”
他又去安慰雲氏:“我和維兒都會平安回來的。”
李時居心中暗嚎了一聲:我也不想問啊,可是系統同志給我安排任務了啊!
看李慎神情,顯然是什麽都不想說的模樣。而雲氏呢,又從來都是個萬事不多心的女人,這樣的人有她的福氣,只要有了夫君這句保證,就能心安理得地把日子過下去。
李時居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坐在雲氏身邊,看爹娘旁若無人地秀起了恩愛。
頓了頓,她小心翼翼發出試探:“爹,咱們家中出事,和《列女圖說》的跋文《憂危竑議》有關,是不是?”
李慎一愣,是真沒想到李時居已經知曉到這一地步,于是神情凝重地望着她,半響,終于微微颔首。
所以那日在燒尾宴上,慈聖太後無意抖露出來的話,竟全都是真的。
再加上朝中關于軍權與武官的争論、大皇子、二皇子和霍貴妃三股奪嫡勢力攪動一處,萬般線索串聯在腦海,李時居心頭一跳,有了一個猜測。
她輕聲問:“您是不是和陛下達成了什麽協議,以困在北鎮撫司為代價和誘餌,讓哥哥去江南道,找那個寫《憂危竑議》的人》?”
雲氏蹙眉:“維兒去了江南?”
李慎沒說話,長長地嘆了口氣。
李時居和雲氏對望了一眼,問道:“爹,您到底被陛下握住了什麽把柄?”
李慎順着床腳,一屁股坐下來,搖着頭道:“沒有把柄,為了陛下,為了大邾百年基業,我是心甘情願的。”
他惶然地望着桌上棋局,沉聲道:“那妖書竟敢議論歷代嫡庶廢立事件,動搖國本,于大邾之昌盛百害而無一利……我不能眼睜睜看着陛下陷入這等陰謀詭計之中,你們能明白嗎?”
是啊,大概沒有人會想到,武德侯李慎一手将明煦帝送上帝位,十幾年來大權在握、不可一世,竟然只是為了全其對明煦帝的兄弟情分,甘心放下富貴榮華,以身為餌,替皇帝尋求他渴望的答案吧。
李時居很心疼他:“可是爹,拿篇文章寫得就是事實啊,若不是霍貴妃觊觎不屬于她的東西……”
“慎言!”李慎打斷她,面色肅然,“居兒,你既然選擇仕途,想來也讀完了四書五經,我且問你,東宮之位,當由誰來決定?”
立嫡立長,選賢舉能,各朝各代皆有說法,大邾雖然遵循舊規,但往前倒幾代,亦有嫡長子為臣,次子和庶子們坐上龍椅的先例。
李時居訝然地張了張口,“當由……陛下決定。”
李慎說是啊,“雖說陛下難免有思慮不周的情況,但到了那個時候,也會有內閣上書、禦史進言,輪不到那些宵小之輩躲在文章後嚼舌頭。你爹我是個武官,卻也知道文章有它的骨氣,不可為陰謀所沾染,否則便成了妖書!若朝中星點風波都任由這等妖書流傳,妄指宮禁,幹擾大典,惑世誣人,這天下豈非亂套?”
李時居喃喃自語,“可君舟民水,這天下,應當是天下人的天下啊。”
李慎似乎很不認同她的想法,搖着頭直嘆氣。雲氏便只能居中調節,勸告李時居道:“你父親自小從軍,一路官拜侯爵,實是不易,他只是一心報效陛下,想當個純臣罷了。”
李時居其實是明白的,她的想法深受後世共産主義影響,李慎必然無法理解,自己也沒法跟他擡杠。
想了想,她聲氣軟和下來,問道:“哥哥一個人去江南,可有個計劃目标麽?我在國子監中念書,結識不少同窗至交,又拜為三殿下門生……若有能幫哥哥的地方,盡管告訴我。”
李慎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女兒。
兩回見面,他愈發覺得女兒陌生了。
這樣的變化,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如果不是他走出這一步,李時居或許還是那個不谙世事、嬌嫩柔軟,像鮮花一樣的侯府小姐。
“朝中黨争之激烈,陛下一直看在眼中,能這般針對霍貴妃的,不是大殿下,便是二殿下,寫妖書的人,未必是由他們親自指使,但也必是其擁趸。”李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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