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機會(一更)

機會(一更)

李時居下意識閃躲一寸,卻見雲氏将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來,交到李時居手心。

“娘,您這是做什麽?”李時居望着那個沉甸甸冰涼涼的事物。

原主的記憶告訴她,這是外祖母給雲氏的陪嫁,在雲家已經不知道流傳了多少代。先前家中出事,她和雲氏都沒動過賣掉它換銀子的念頭。

“……我知道,你在外頭聲稱是李家的遠方族親,如果一直住在侯爵府,遲早會被人察覺出不對來。”雲氏擡眸問她,“上回中秋節三殿下來訪,你便是故意躲着他的吧?”

李時居将镯子塞回她手中,軟聲道:“嗯……”

“所以娘不反對。”雲氏朝她溫柔一笑,“娘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鴻鹄之志……那時你舅舅考入南都書院,娘總覺得,如果能換上男裝走進考場,娘一定不比他考得差!”

李時居眼眸微微顫動。

“收下吧。”雲氏拉過她擱在膝頭的左手,将瀾衫的大袖子摞起,露出一截臂腕。

歆羨地看了眼那年輕人獨有的瑩潔白皙,雲氏手指靈巧一動,純正均勻的一抹翠綠,便停在了李時居的皓腕上。

“就算是要做男裝打扮,戴不上,你也要收在身邊……娘是不擔心你的,可是不能日日在你身邊照應,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也好拿去換點銀子用。”

“我不缺錢了,”李時居吸了吸鼻子,“三殿下讓我在翰林院整理書冊,每月足有二兩現銀,加上國子監給的膏火錢,一個月三兩,已經比先前寬裕多了。”

雲氏嘆了口氣。

從前的侯府小姐一個月零花的月俸便有八兩,這三兩甚至不到從前的一半。

但是看着女兒掰着手指盤算如何分配這筆薪酬時,那眼中閃閃發光的模樣,實在叫她心生欣慰。

有女如此,夫複何求!

既然獲得了雲氏的首肯,沒過幾日,李時居特意起了個大早,去仁福坊探聽小院的情況。

看門大爺還是那副将蒲扇搖得虎虎生風的模樣,但神情卻很替她惋惜。

“小公子每日從這兒路過,都要往院中打量幾眼,定然很想租了它,只可惜手上周轉不來,是不是?”大爺翹着二郎腿,草編的鞋履耷拉在腳尖,一晃一晃的,“只是可惜……可惜了啊!”

“怎麽可惜了?”李時居巴巴地蹲下來,接過蒲扇替大爺扇風。

大爺看她識趣,很給面子地說出了個中隐情,“你道這院子的東家是誰?江南道監察禦史廖元嘉廖大人!”

監察禦史是正七品,又是江南道的地方官。

李時居表示對這個名字有點陌生。

大爺“啧”了一聲,指着她道:“好歹是個監生,怎麽連這都不知道!江南有篇……什麽什麽議,都說是妖書,你知道吧?”

這事都已經飛入尋常百姓家了?

李時居故作茫然地搖了搖頭。

大爺耐着性子解釋了一遍,又道:“據說那那篇叫什麽什麽議的跋文,就是咱們這位廖大人所寫!咱們聖上多英明的人啊,早就抓着他把柄了,倘若此事屬實,廖禦史項上人頭鐵定保不住,但咱們大邾向來不株連九族,他家中正室小妾都要讨生活,少不得抓緊時間賣一賣家業,好換些銀錢,萬一兒子争氣,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嘛!”

李時居聽在耳中,神色越來越肅然。

這廖元嘉,當真是就是《憂危竑議》的作者嗎?

既然已經找到妖書案的始作俑者,那麽李時維為何還在江南,遲遲未歸呢?

按下心頭困惑,她手上搖得更起勁了些,“您幫我同廖大人說一說吧!我下月中旬就把租金交來……若是他執意要賣,那新東家面前,勞煩您替我美言幾句,左不過都是要租出去的,像我這樣的國子監生,人品端正,更不會惹是生非,是最好的租客人選了!”

到底是初秋時節,風兒涼飕飕的,大爺一把奪過蒲扇,“行了行了,看在你誠心的份兒上,我會幫你說話的。”

李時居站起身,朝大爺拱了拱手,然後腳步沉重地往國子監去。

盡人事聽天命吧,要是租不到這間院子——

那就換一個院子呗!

在國子監的生活日複一日地重複下去,日子便也過得飛快。

正義堂的學業并不輕松,李時居上回大課考校又得了榜首,這個位置自然要牢牢握住,不能讓第一名旁落他人之手。

于是白日裏她便把心思放在主業上,晚上則挑燈夜戰,整理抄寫從翰林院帶回來的冊寶文。

學規裏定下每九日有一日的休沐,那一天李時居便會睡個飽覺,去翰林院交割抄完的公文,再領取尚未梳理的回來。

根據這個工作節奏,李時居的生活變得前所未有規律和充實,飯量也日漸增大,身形更加豐滿。

有一日她晨起,大概是快要來葵水了,胸口變得又酸又脹,沉甸甸的。

用束胸布裹起來時,疼得她差點蹦出淚花。

荻花心疼地看着李時居,放出了一寸布的餘地,“我看盛夏時節,總有些男子袒胸露乳走在街頭,那胸前竟比咱們女兒家的還大,姑娘別再這麽折磨自己了,叫人發現,就說和那些中年男子一樣,長胖了便是。”

李時居啞然失笑,重新一扯布的兩端,纏得更緊了些,“你也知道那些都是中年男子!我身上又不胖,難道說肥肉全長在那處地方了嗎?國子監裏都是聰明人,騙不過他們的。”

荻花拱着肩頭,長長嘆了口氣,然後看着李時居背起書箱,走出小姐閨房。

小丫頭其實也有很多煩惱,小姐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她都一一看在眼中。

比如這房間,已經完全不像個小姐的閨房了,菱花鏡和梳妝臺被推到角落,博古架上沒有花瓶和繡品,處處堆滿書本紙張,桌案上散落着文房四寶,竟像是個少爺的書房。

嗅着頸間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李時居送給她的香粉。

荻花将書桌上散落的頁面收拾齊整,暗暗在想:無論小姐答不答應,夫人同不同意,她也一定要陪小姐一起搬去小院,有她荻花在的地方,就不能讓她的好小姐受半點委屈。

那廂李時居走出侯爵府,轉過胡同口,便看見斜對面的晨光地裏停了輛低調的青幔馬車。

崔靖斜靠在車前,嘴裏還叼了根茅草,看見她走出來,忙扭頭向車內禀告。

李時居小跑過來,歪着脖子往車窗底下一站,朝車內人道:“您……怎麽不進侯爵府找我呀?”

心中想的卻是:還好你沒進來。

車簾從內卷起,露出一張年輕但穩重的臉,竹葉青的朝袍,頭上戴了頂小小的紫金冠。

這還是李時居頭一回見陳定川穿朝服,當下在心裏“嚯”了一聲,果然人靠衣裝,帥哥穿制服就是錦上添花帥上加帥吶!

陳定川淡聲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就不打擾雲夫人和小姐了……你不是要見武德侯嗎?我已經安排好了。”

這麽快?

李時居開始試探:“三殿下啊,您和江指揮使……不會還在做那見不得人的買賣吧?”

陳定川嗤笑一聲,表示懶得理她。“漠北都尉崔垚今晚抵京,父皇讓我和江指揮使出城迎接,你若要進北鎮撫司,今夜便是最好的機會。”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和指揮使約于子時回京,先去宮中禀報,一直到醜時前,北鎮撫司應當都是安全的。”

崔垚此人,李時居是知道的,她眨了下眼問:“原來是國舅爺呀!可是……為什麽國舅爺回京,陛下不讓大皇子和二皇子前去迎接,反而讓您……”

話說了一半,她便明白了。還能因為什麽呢,當然是怕在京外方便說話,那兩位趁機跟崔垚結黨呗。

他這個無權無勢的三皇子,崔垚看不上他,自然是最佳選擇。

陳定川沒多說,只是垂下眼眸,順手撂下竹編車簾,敲了敲車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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