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水深(二更)
水深(二更)
隔壁廂房倒是沒有設博古架,七零八落地擺了十幾張長案。
有幾名編修蓬頭垢面地坐在案後奮筆疾書,薛瑄找了處角落,請東張西望的李時居坐下,并奉上茶盞。
“翰林院的茶水雖然不比禦用,但是這太平猴魁也是一等清雅,比外頭茶棚的高碎好喝多了。”薛瑄又指着那幾位編修說,“有什麽話你放心同我說,都是同批進來的庶吉士,忙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今上要纂修實錄,我尚且輕松,他們幾個已經七八天沒回家了,還好過了盛夏,否則身上少不得腌臜難聞。”
李時居吸了吸鼻子,似乎聞到了空氣中若隐若現的油汗味,不禁抱着茶盞往廂房門口挪了挪。
“怎會忙成這樣?”她對翰林院的印象,左不過是上輩子檔案館加秘書處的結合,總歸是服務領導的部門,哪裏就到了連續加班七八天不能回家的地步。
薛瑄撫摸着膝頭嘆了口氣,“我們幾個主要負責編輯校勘實錄、聖訓、本紀、玉牒及司禮監遞交出來的其他書史,唉,在今上面前掙臉面的好事全被東廠那些人占了,背後的苦差卻一股腦兒交到翰林院承辦,這尚且是對宮內的,還有六科根據紅本輯錄的史書,又得交送內閣,明天一早,專司稽查的官員就要來了。”
“薛兄又為何輕松呢?”李時居無辜地眨了眨眼。
“承蒙朝中幾位閣老關照呗。”薛瑄毫不避諱自己靠着男主光環已經和內閣攀上了交情,“我跟着六科給事中入值侍班,隔幾天進宮值宿,以備顧問。”
李時居歆羨地看了他一眼,“那幾位對你羨慕得緊吧?”
朝堂水深,越是仕途起點,越容易招人記恨。
薛瑄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沉聲道:“大夥兒誰沒往上面送東西啊?不過是我運氣好一些,得貴人青眼罷了,再說我不是今日無事,主動來翰林院幫他們了麽!”
話說回來,薛瑄一拍李時居的肩頭,“小兄弟,這才幾個月沒見,你都成三殿下的門生了?”
是啊,論起抱大腿,李時居自己或許做得比薛瑄還過分,畢竟已經知道誰是未來皇帝了,很難抗拒本能不去結交的啊!
她嘿嘿一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不過是我運氣好一些,得貴人青眼罷了。”
薛瑄卻颔首,裝模作樣地壓低了嗓子,“大殿下和二殿下勢如水火,霍貴妃帶着四殿下黃雀在後,我卻覺得千萬不要小觑三殿下,說不定他呀,才是那個笑到最後的贏家。”
瞧瞧,自帶男主光環的人就是不一般,押寶都押得這麽正中紅心。
李時居裝出一副訝然的神情,“薛兄展開說說?”
“總之就是直覺。”薛瑄其實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還辯解道,“當然,我這是看在時居賢弟是時維兄表弟的情面上,才坦然告之……”
他甚至連話都不敢說了,伸手沾了微涼的茶水,在桌上上“刷刷刷”寫下三個大字。
李時居眯眼一看,寫的卻是“妖書案”。
李時居說聲“我知道”,自己也沾茶水,寫下《列女圖說》和《憂危竑議》這兩個書名。
薛瑄點頭,将桌上水痕抹去,才接着說:“看來時居賢弟也不是消息閉塞之人,就為了這兩篇東西,朝中鬧得一發不可收拾,今上已經許久沒睡一個安穩覺了,我心中暗暗覺得,說不定有人要倒黴了。”
很顯然,如今矛頭直指将自己大名列入《列女圖說》的霍貴妃,但是歸根結底,更為惡劣的《憂危竑議》還沒找到作者姓甚名誰。
看來誰能從中獲利,誰會跌下神壇,萬事一身,皆系在那個逃往江南辦差的李時維身上。
如果按照原書劇情線,那麽經過此案後,大皇子将會受封太子,霍貴妃和她背後的東廠勢力将會低沉蟄伏許久。
直到若幹年後大皇子被二皇子坑害,命喪黃泉,才會重新登上奪嫡舞臺,和三皇子一決高下。
但是現在這個時空,還會依照原書走向嗎?
李時居也不知道,她只能長長點了下頭,慢吞吞地“嗯”了一聲。
“最近見過雲表姐嗎?”她決定關心一下好大哥的感情生活,又解釋道,“聽表妹提過一回,沾親帶故,我同雲姑娘也算是遠房表姐弟。”
提起這個,薛瑄就很無精打采,“上月雲禦史将我叫去都察院點播一番,我這回算是明白了,她出身那樣好,是光風霁月的女子,我……我配不上她。”
薛瑄的自卑,一方面源自金錢,還有一方面是因為他身負的血海深仇。
不過這一點連李時維也是到原書中後期才知曉,李時居裝作渾然不查,嘆口氣作罷。
薛瑄神情扼腕,從交領處拿出一沓貼着心口安放的紙張,作勢要翻給她看,“可是瑤兒叫人給我送了許多信,她說長相思長相憶,只願君心似我心。”
光是聽在耳中,已叫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李時居內心是拒絕的,可是薛瑄都把情信塞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她便只能無奈地低頭看一眼。
滿紙纏綿悱恻,太深情,雲瑤真是太深情了。
李時居心中慨嘆一聲,可俊俏風流也是薛瑄行走朝堂的大男主傑克蘇金手指,往後無數人生波瀾,便是靠這張臉蛋哄得男女老少競折腰。
這樣既自卑又自負的人,當個朋友實在很好,做情人愛人,或許并沒有那麽稱心合意。
她将情信扔回薛瑄手中,正琢磨着如何勸導他好生對雲瑤,便瞧見窗外有一名衙役向薛瑄遙遙拱手,朗聲道:“小薛大人,有位姑娘在院外等您呢!”
嗓門兒扯得極大,惹得房內一圈編修都将腦袋從書堆裏拔起來,望着薛瑄哄堂大笑。
“……又是那位雲姑娘吧?”
“可不!這個月來第三回了!”
薛瑄臉色漲得通紅,霍地站起身來,向李時居撂下一句:“我去去就回!”
然後微挺了挺胸膛,重整一下精神,順着游廊往院門處跑去。
大概是因為走得太匆忙,薛瑄沒有發現,李時居的神色比他自己還要慌張。
“我……我也先行一步。”她躬身朝看夠了熱鬧的編修們行了一禮,然後抱起書箱,自後門出了翰林院。
雖然很好奇薛瑄和雲瑤的感情進展,但是李時居實在怕這張臉被雲瑤認出來,于是幹脆繞道而行,連國子監都沒去,徑自回到侯爵府。
好在回家的路上并沒有下雨,她順便點開帝師系統,看了眼任務進度。
這位同志自從上回拒絕她的威逼利誘之後,每回出現說話都愈發陰陽怪氣,現在更不太愛搭理人了。
系統半死不活地嚷了聲:“你階段性地完成了【主線任務】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現在,你已經有了穩定的生活來源,足夠未來三年的國子監束脩,請領取你的獎勵!”
“謝謝你哦,阿統。”李時居滿意地點下領取任務——
系統哆嗦了一聲,才道:“你已獲得技能,筆走龍蛇,初級,技能限制程度,較大。”
在系統裏又逛了一會,李時居發現并沒有彈出新的主線任務,再加上她已經“階段性”地完成了改變公主命運那個支線任務,現在出現在任務欄裏的,就只剩下找回哥哥,振興李家了。
合歡香三個大字跌入眼簾,李時居自嘲般搖搖頭。
用不上!完全用不上這個可笑的東西。
不過既然已和陳定川說好,她決定,還是得去弄個明白。
萬一以後碰見某個如珠如玉的俊俏後生,來一段濃情蜜意的甜寵情節,倒也不失為苦逼科舉生涯的一種調劑。
她擡手擋住冒着傻氣的唇角,順順溜溜地看了一路從前不曾留意的京城秋日風光。
回到侯爵府,難得天還敞亮着,于是舒舒服服地洗了個香香澡,陪雲氏一起用了頓晚膳,順便将近期進展向雲氏彙報一番。
雲氏一開始同意李時居換上男裝入國子監考科舉時,多半是巧舌如簧的作用,事後想想,看着女兒早出晚歸,忙到瘦了一大圈,也有後悔的時候。
只不過,她從不是那種古板的主母,身為侯爵夫人,自然眼界比尋常人開闊。
女兒入國子監這幾個月,變化她都看在眼中——全然脫胎換骨,再不是那個軟弱單純的大小姐了。
雲氏拉過李時居的手,柔聲道:“國子監裏都是兒郎,你再怎麽便宜行事,也別忘了自己是個姑娘,千萬……千萬要保護好……”
“您放心吧!”李時居忙打斷娘親的唠叨,“我這不是連齋舍都沒敢住,每天往侯爵府來回嘛!再說我現在可是三殿下門生,是這一批學子裏的風雲人物,沒人敢近我身的。”
雲氏展眉說那便好,“跟着三殿下,我是極為放心的。”
李時居覺得眼下是個好機會,可以提一嘴買小院子的事,便用帶了點撒嬌意味的語氣,懇求雲氏道:“娘,您看我每天來回多辛苦啊,我在仁壽坊隆福寺街看中了一間小院子,離國子監和侯爵府都不算遙遠,要是我把那個院子租下來,往後每日便能多睡半個時辰了。”
雲氏很驚訝,“你要搬出去?”
李時居說是,她正打算把肚子裏準備好的話掏出來解釋,卻見雲氏靜靜望着她,然後忽地擡起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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