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實習(一更)

實習(一更)

既然有三殿下出馬,李時居興高采烈地回正義堂收拾完書箱,然後跟着藺文柏拐進馔堂吃午飯。

她現在雖然拿不出來大筆銀錢,但是早就沒了剛進國子監的拮據,從前午飯只一道蔬食配玉米饽饽,現在也敢點一葷一素了。

李時居要了一碟油煎豆腐,一碟鹽水鴨,往掌馔的櫃臺上放下三枚銅板,然後才去看主食。

負責打飯的姑娘叫思卉,是掌馔的女兒,如今剛過十五。思卉性情腼腆,每回見到清俊的監生,總會害羞地垂下頭。

見到李時居時,思卉從籠屜中取出一個陶缽,用極小的聲音道:“今日有包兒飯,是……是我親手做的,不要錢,公子可要來一碗?”

李時居連聲稱好,畢竟啃了那麽多天的大白饅頭,她還挺懷念米飯的清香甘甜。

舉着托盤走回飯桌,霍宜年、陳音華和藺文柏都笑嘻嘻地盯着她。

“怎麽了?”李時居坐下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臉上蹭到墨漬了麽?”

陳音華挑着眉頭揶揄她,“思卉姑娘給你包兒飯了。”

他們面前的碗裏都盛着蒸香稻,李時居茫然地看了看,然後低頭去拆包裹着糯米和肉碎的粽葉,“是啊,怎麽了?”

霍宜年笑道:“時居兄大概是不知道,思卉姑娘的包兒飯以前只給三殿下留,這可是她看中的公子才能吃上呢!看來如今學生的地位要超過老師了!”

李時居不在意地一笑,“說不定只是因為三殿下今日沒來,所以才給我了呢。”

她剛夾了一塊豆腐,跟包兒飯一齊放在口中細嚼,一擡頭便看見陳定川從門口走進來,往思卉那裏要了碗蒸香稻,又點了兩素一葷,信步往樓上教谕們用膳的位置去了。

從志義一直都是三皇子的腦殘粉,忍不住稱贊道:“當真芝蘭玉樹一般,若我年輕時能生成這樣,說不定也能中個俊秀生,不必吃那白衣試的苦頭了。”

說罷又看了李時居一眼,笑道:“思卉那小姑娘還是少女心性,喜歡時居賢弟這樣鮮嫩的少年公子,在我看來,還得是三殿下青春剛好,儀表瑰傑。”

大家哄笑稱一團,等吃完了飯,李時居背着書箱走出國子監,便看見青春剛好的陳定川果然就站在集賢門外的一處深檐下等待。

秋日略帶涼意的風呼嘯而來,枝頭一陣輕巧地顫動,金棕色的樹葉飄然而下,他背着手,任由葉片打落在身畔。

“老師!”李時居擡步跑過去。

他聽見了,擡手轉過身來。兩袖鼓鼓,裝滿了樹葉的碎影。

“馬車呢?崔靖呢?”李時居氣喘籲籲地站在他身後,伸着脖子張望。

“下午祭酒去豐濟書院講學,崔靖跟着一起去了。”陳定川看了她一眼,唇邊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翰林院并不遠,你我步行即可。”

李時居點點頭,錯了半個身位的距離,跟着三殿下在貢街上行走。

繞過鐘樓的時候,他忽然蹲下腳步,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麽了?”李時居低頭檢查衣袍,“可是學生儀容有不妥之處?”

陳定川說不是,“你中午吃了思卉給的包兒飯吧?唇角上黏了一粒糯米肉碎。”

李時居臉頰一紅,伸手将米粒擦去。

頗有一種被捉奸的尴尬。

“思卉姑娘她……”

“無事。”陳定川打斷她,将視線移回去。

一路無話,李時居只好打量四處風景。

天是魚肚一樣的白色,但不同于熹微晨光,這是秋日的陰霾天氣,偶有一兩縷天光,從灰雲的縫隙灑下來,照在人的眼皮上,也是陰沉而無生氣。

她在心裏算了一下日子,從武德侯出事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個月了,而上一回她溜入北鎮撫司,也是四個月之前的事。

撫了撫腰間的荷包,她揣摩又揣摩,才謹慎發問:“老師,我能再見一回武德侯嗎?”

陳定川垂眼望着地上青磚,“為什麽問我?”

李時居鎮定自若地盯着他,“上回讓我進北鎮撫司,不就是您安排的嗎?”

陳定川一瞬啞然。

他覺得自己有時候,真的低估了眼前這個身量不高的少年郎。

沒有否認,陳定川問:“既然上回見過,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李時居不動聲色:“中秋剛過,那是阖家團圓的日子,只不過武德侯身陷囹吾,表兄至今亦無下落……雲嬸嬸很想見慎伯父一面。”

陳定川是見過侯爵夫人雲氏的,那是一個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子。但他知道柔軟的女子往往內裏堅韌,想來那位始終無緣面見的侯爵府大小姐,也是一樣。

“李時居,”他沉聲念她的名字,“你并不是武德侯的親生兒子,更不是李家族學昔日着重栽培的子弟……為何如此傾力相助?”

“三殿下面前,不敢有假話。”她答得十分篤定,巧妙地規避掉說謊的部分,“我在家鄉時,曾向人打聽過武德侯生平,李家并非門閥世家,能成為異性侯爵,是慎伯父一刀一劍自馬背上打拼下來的,他這樣的人,若有心霍亂朝綱,早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又怎會為一己私利舍下全家性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既然我相信武德侯和表兄落入彀中另有隐情,便做不到袖手旁觀。”

陳定川靜靜聽完。

正值午後昏昏欲睡的時刻,好在路上幾乎無人,沒人能聽見他們說話。

但李時居的直言不諱依然讓他有些驚訝。

李時居見他沒回答,又補充上一句,“再說了,老師告訴我《列女圖說》,不就是希望我去問一問武德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嗎?”

她是如此的冷靜而爽利,似乎并不因他在利用她而感到不快,更不擔心他主動攪入其中,到底有什麽沒有宣之于口的隐秘打算。

陳定川又擡起眼,認真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地,只是擦去了唇邊的飯粒,那張臉就倏然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他垂下眼眸,微微颔首說好,“等我安排。”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翰林院衙門外。

這一處灰瓦紅牆,看上去很低調,比國子監門前還要熱鬧,進進出出都是穿官袍戴官帽的編修和修撰,從他們稀疏的顱頂和眼下的青黑來看,個個至少都是進士以上出身。

在翰林院,即便是狀元也沒有什麽值得說道的地方,大夥兒都做着一樣的工作,神色匆忙,只求早日被貴人高看一眼,在仕途上向前一步。

陳定川帶着李時居繞過垂花門,沿着長廊介紹道:“翰林院是朝廷充經筵日講,掌管進士朝考,論撰文史,稽查史書、錄書之所,文武鄉試、會試、殿試的主考官也都是從掌院學士中遴選,你先前沒有參加過童試,需在兩年後參加鄉試,中舉後方能參加會試,在翰林院中行走,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李時居明白,自己這份實習工作實在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不禁擠出一個讨好的微笑,“學生多謝三殿下!”

有幾名學士走過,向陳定川拱手行禮,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監生打扮的李時居。

李時居呢,也毫不躲閃地看過去,這般落落大方,反倒叫人無話可問。

路過一間廂房時,她看見薛瑄坐在一堆高高的案卷後面,埋首抄書,正巧四目相對,薛瑄眼中浮現驚訝的神色,一句“時居賢弟”差點兒喚出聲來。

陳定川輕輕咳嗽一聲,李時居立刻縮回頭,老老實實地朝薛瑄一擺手,低頭走進隔壁一間裝書籍檔案的倉房。

“翰林院裏存檔了歷年祝文冊文、實錄聖訓本紀、六部檔案,甚至還有紅本輯錄的史書。”他伸手在博古架上點了一下,“此間倉房多為大邾的祝文、冊寶文、冊诰文、碑文和谕祭文。”

管事的官員搬來桌椅和文房四寶,陳定川指點李時居在案後坐下,然後從架子上取下一大摞書冊,吹去封皮上的浮塵,重重擱在李時居眼前。

“這是父皇登基後宮中所有的冊寶文,這半年,你先将它們通通整理一遍。”陳定川吩咐道。

李時居望着眼前紛亂的紙卷,很想伸手猛掐人中。

看來這位三大爺早就給她準備好活計了,就等着她人來了好壓榨呢。

陳定川早就知道她不想被困在這裏,順勢做了一回好人,“反正只是簡單的抄錄工作,只要不傳到外面,你帶回家完成,也是可以的。”

最後他補充道:“每月十五日到翰林院掌事處,領現銀二兩。”

竟然是二兩銀錢,加上國子監給的膏火錢,她每月足足有三兩紋銀的穩定進項了!

李時居心頭一樂,又開始掐算時間。

今日剛好是八月十七日,如果九月十五日才能領到薪酬的話,只能寄希望于仁壽坊隆福寺街的小院子暫且無人問津,反正三個月來都沒租出去,再等她一個月,也不是沒可能吧。

陳定川沒說兩句,廊下有個蓄絡腮胡子的官員把他叫走了。李時居一個人在倉房裏,面對着實在無趣的冊寶文,沒看幾頁便覺得困意來襲。

唉,中午的包兒飯碳水含量過高,實在引人頭腦昏沉。

朝窗外一望,外面天色愈發陰霾,很有些風雨欲來的兆頭。如果當真下起大雨,她要走那麽遠的路,必然會淋成一只狼狽的落湯雞。

幹脆現在就離開吧!先前尊貴的三殿下都開了金口,準她把卷冊帶回家處理,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将上頭那幾本卷冊塞進書箱裏,起身往廊庑上去。

便在此時,隔壁的薛瑄也抱着裝滿了奏折的托盤走出來,兩人四目又是一對,薛瑄朝她招招手,并肩向外走,“時居賢弟,你怎麽來翰林院了呀?”

零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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