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辛涼

辛涼

白色運動鞋的鞋尖抵着紅色跑道上的白線，辛涼蹲在地上，牢牢拉緊了自己的鞋帶，随即站起了身。

齊肩的短發被微風吹起，空氣裏帶着淡淡的青草香——辛涼收回望向操場中央才修剪過不久的草坪的目光，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擡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幾米處，正打算舉起發令槍的體育老師。

高一組女子200米的決賽，即将開始。

發令的老師高高地舉起手裏的槍，辛涼右腿蹬地，重心下移，彎腰。

“砰——”

發令槍響，有一縷白煙從槍管口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當然，辛涼沒工夫看這些，槍響的那一刻她便沖了出去——兩個小時之前的預賽她很輕松地拿到了小組第一，可這并不代表她就敢在在決賽上不用全力。

跑過僅有的一個彎道，辛涼能感覺自己的身體微微傾斜，然後一個又一個超越了靠外跑道的對手。

辛涼喜歡這種在風裏奔跑的感覺，這種喜歡足夠支撐她用幾乎相同的速度跑完了體力快要耗盡的最後五十米——跑過終點，辛涼的餘光瞥見幾個熟悉的，在原地歡呼雀躍的身影，卻因為慣性剎不住車，又往前跑了好幾米。

緩緩停了下來，辛涼短暫地彎了一下腰，轉起身來的時候，已經被好幾個女孩子團團圍住。

“哇辛涼你好棒啊！”

“你也太快了吧！”

“真的就像一陣風吹過來了！”

辛涼笑了，臉頰上現出一對淺淺的酒窩，一只手扶着腰喘氣，另一只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還沒開口說話，在終點記成績的體育老師便走了過來。

“你就是剛才的四道對吧？第一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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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涼點了點頭，自報家門，轉過身子給老師看別在背後的號碼牌：“高一二班，10209，辛涼。”

“30秒32，很不錯了，之前有沒有練過啊？”

辛涼搖了搖頭：“沒有。”

體育老師笑容可掬：“那有沒有興趣進校隊啊？你這個底子，再練一練的話，随随便便就能跑進三十秒，要不要考慮一下？”

辛涼這下已經緩過來了，很禮貌地搖了搖頭，解釋道：“老師，我只是随便跑跑步而已，沒這麽多想法，一直都沒想過。”

體育老師難得在女生裏遇上一個短跑的好苗子，卻是沒想到小姑娘當機立斷就拒絕了他，愣了半晌，雖然心下卻是遺憾，但總還是要尊重人家的意願，點了點頭道：“那好吧，不過你确實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你要是想，就到體育辦公室來找我，我姓顧——什麽時候都可以的！”

辛涼擡手把一縷碎發別到了耳後，甜甜地笑了起來，酒窩淺淺：“好，謝謝老師。”

“辛涼，喝水。”

一只手遞過來一瓶礦泉水，辛涼伸手接了：“謝謝。”

手上一空，楊玉婷親親熱熱地挽住了辛涼的胳膊，一臉羨慕和佩服：“你們這種體育好的人也太厲害了吧？真不知道你這腿到底是怎麽長的……”

“天生的。”這個時候辛涼已經完全緩過來了，沖着楊玉婷眨了眨眼，“我也沒辦法呀。”

楊玉婷咬着下唇佯怒，笑着瞪了辛涼一眼：“你讨厭！”

辛涼笑，擰上了瓶蓋，拉着楊玉婷往邊兒上走去：“等下我們班還有同學有比賽嗎？”

“沒了吧？”楊玉婷想了一下，“大家不都過來看你了嗎，男生……我記得好像沒有誰了。”

辛涼點點頭：“哦，那你要先回去嗎？”

“回去幹嘛？當然是繼續看比賽啊！”楊玉婷拉着辛涼往觀衆席上走，靠着欄杆找了個絕佳的觀賞位置，“說不定還能看到高二高三的好看小哥哥小姐姐呢。”

辛涼看她一眼，笑了。

今天的運動會趕上了個好天氣，太陽不大，微風倒是一陣接着一陣。

辛涼和楊玉婷聊着天，一邊看着場上的狀況，現在好像在進行的是高二男子的長跑比賽，發令槍響了過後，她也沒注意，還是楊玉婷拉着她，往跑道上指了指。

“哇你快看！”辛涼順着她的手指看了過去，卻見才剛剛跑了大半圈，名列第一的人已經甩了第二名十來米，“那個人也太厲害了吧！”

辛涼眯了眯眼。

“辛涼。”

“辛涼？”

“啊？”辛涼回神，眨了眨眼睛看楊玉婷，“你喊我？”

“想什麽哪？我剛跟你說，你看那個跑在最前面的——我的媽耶——”楊玉婷頓了頓，“他太厲害了吧？他是不是——超了最後一名半圈啊？”

辛涼點了點頭：“好像是。”

而且……這個人她還認識。

不過嚴格地說，也不能算得上是認識，只是辛涼經常見到他而已——

辛涼住校，每天早上習慣早半個小時去操場跑個步，這麽做的人其實也不少，只是辛涼平時也不太會去注意別人，奈何他是為數不多的、她幾乎每天早上都能看到的人。

只是她眼熟而已，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想來對方也未必記得自己，她便沒和楊玉婷說，只是不由自主地多注意起了他，眼看着他在跑道上毫不費力地跑，漸漸地已經套了最後一名一整圈。

或許是他的表現太過于亮眼，周遭看比賽的同學們也都紛紛讨論了起來。

“那個第一太強了吧？”

“他該不會是專業運動員吧？”

“不會吧，那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哇他好像還挺好看！”

辛涼眨了眨眼睛，這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最後一句話是楊玉婷說的。

“不是，”辛涼沒忍住笑了，“你是看人家臉的啊？”

“我剛剛不是說，萬一能看到好看小哥哥小姐姐嗎！”楊玉婷答得理所當然，“根據我剛才的驚鴻一瞥，他應該長得還不錯。”

辛涼挑眉：“應該？”

“……他跑太快了我沒看清。”

辛涼終于哈哈大笑起來，一只手搭着楊玉婷的肩，在她發作之前指了指跑道：“唉，你看，他進最後一圈了。”

從廣播裏傳出來的解說一如既往地鼓勵所有的選手，只是所有圍觀群衆的目光都集中在遙遙領先的那個人身上，辛涼注意到，甚至連等在終點的老師也都站了起來。

“我覺得他要破校記錄。”辛涼跟楊玉婷咬耳朵。

“我也覺得——”楊玉婷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跑過了終點線後緩緩停下，沖着朝他湧過來的同學們揮了揮手，還笑了笑，“他剛剛最後幾十米，完全沒有慢下來唉，為什麽有這種人啊？他跑了幾圈來着？為什麽看起來一點也不累？”

面對楊玉婷的一連串靈魂拷問，辛涼挑了最簡單的一個回答：“五圈，2000米。”

她們站着的地方離終點相當近，如果不算觀衆席的高度，她們也就離他十米——

辛涼和楊玉婷都看見了，他接過同學遞過來的水，沒有馬上喝，只是拿在手裏，随意地掃了一眼觀衆席，然後目光看到她們這邊的時候，頓了片刻。

楊玉婷再一次發出感嘆：“哇，他是真的還挺不錯的唉！談不上好看的話，起碼能打個七——”

她的話猛地停住。

因為在她口中“長得不錯，能打七分”的人，精确地朝着她們倆的方向，輕輕地笑了一下。

楊玉婷自知是不認識她的，于是她立刻轉頭看向辛涼：“他認識你啊？”

辛涼也愣住了，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回他一個笑，那人便已經被老師和同學拉走了，獨留她在一陣恰到好處的風裏，和楊玉婷大眼瞪小眼。

“我……不知道啊。”辛涼鼓了鼓嘴，“不過，看樣子，他應該認識我吧。”

楊玉婷的表情一時間有些難以描述：“應該？”

辛涼眨了眨眼睛，索性都跟她說了：“我不是每天早上會早起跑步嗎？他也會，每天早上都碰到，我就記住他長什麽樣了——不過我不知道他叫什麽，誰知道他也記得我長什麽樣啊。”

“喲，你記得人家啊？”

“我是有一點兒臉盲，但我不是眼瞎好吧。”辛涼鼓了鼓嘴，“天天看到還記不住，那就是我腦子不好了。”

楊玉婷挑眉，沒答話，緩緩點了點頭。

辛涼微微皺了皺眉，直覺她的沉默不會有什麽好事：“怎麽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楊玉婷便擡起手，捏了捏辛涼的臉頰。

“你幹嘛！別對我動手動腳的！”辛涼捂臉，猛地退後一步，一只手指着楊玉婷，“你別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啊！”

楊玉婷的面部表情扭曲了一瞬：“……”

“不過我覺得——”

她頓了頓，有些意味深長地開了口。

“嗯？”

辛涼嘆了口氣，一點兒也不指望她會說出什麽正經話。

“我就是覺得，”楊玉婷接上了剛才的話，換上了一副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意味不明的笑，“你這是好像被人惦記上了呢？”

辛涼：“……”

她看向楊玉婷的表情頗為糟心：“是誰給你這樣的錯覺？”

楊玉婷挑眉，扯了扯自己的發梢：“女人的直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