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宋時熠

宋時熠

兩個人喝掉了六罐啤酒，宋時熠叫了車，直接回他家。

紀珩在外面待久了，耳朵和鼻尖都泛了紅，車上的暖氣又足，他一上車就開始昏昏欲睡，宋時熠給顧淑打了個電話，說紀珩跟他一起回家吃飯，挂了電話轉頭，紀珩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徹底進入了夢鄉。

宋時熠有點兒好笑地看着他，并不打算擾人清夢。

看着窗外掠過的景色，宋時熠又想起剛才，紀珩問他的問題。

有什麽意思？

比如……喜歡嗎？

若是以前，他想必會斬釘截鐵地回答“怎麽可能”，可他并不擅長騙人，看着紀珩，半晌只半真半假地笑了笑，輕輕巧巧地把問題扔了回去。

“你覺得呢？”

“唉，”紀珩明顯不滿意這個答案，“我誰啊？你連我都不說實話，過分了啊。”

宋時熠頓了頓，和他碰了碰啤酒罐：“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吧。”

“可能？”紀珩重複了一遍，“啧，松口了啊？”

宋時熠：“……”

他就知道，剛才不該說的。

“人小女孩兒挺好的。”紀珩晃着手裏的啤酒罐，頓了半晌，像是想起了什麽舊事，露出了極難得的落寞神色——不過只有短短一瞬，他很快又極輕地笑了笑，“你也挺好的。”

宋時熠笑了，沒打算回他這句話，默默地和他并肩坐着喝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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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冷，他吸了一口氣，空氣清爽而凜冽，他異常清醒。

***

宋時熠帶着紀珩回家的時候，顧淑已經等着他們了。

紀珩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點頭微笑作乖巧狀，撓了撓頭道：“不好意思啊顧阿姨，大過年的我來你們家，麻煩了。”

“傻孩子，說什麽呢，你就當是在自己家啊。”顧淑笑了，拿了雙拖鞋給他，“想吃什麽，告訴阿姨，阿姨親自給你做。”

“沒事兒，他不挑食。”宋時熠笑，接過紀珩脫下來的外套，和自己的一起挂上了衣架，“媽，那現在我就先帶他上樓，去我房間了啊。”

“嗯，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樓梯，進了宋時熠的房間。

紀珩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來他家了，以前暑假的時候更是三天兩頭來和宋時熠一起打游戲。

“對了，給你看個東西。”

宋時熠看了一眼一進屋就癱坐在小沙發上的紀珩，拖出了書桌旁邊的一個小箱子。

“什麽啊？”

紀珩伸長了脖子張望，沒舍得挪窩。

“喏。”

宋時熠扔過來了個紅色的東西，紀珩伸手接住，樂了：“這不是我們小時候買的拳擊手套嗎？都多少年了，你怎麽還留着啊？”

“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出來的，都是灰。”

宋時熠坐下，看着紀珩樂此不疲地玩着那一只舊手套。

“現在再想想小時候咱們對打的時候啊，還真是有點兒傻。”紀珩笑了一聲，把手套扔還給了宋時熠，“也有五六年了吧？時間還真的挺快。”

“是啊，我還記得以前，你喜歡人家小姑娘，結果整天抓人家頭發還弄哭——”

“唉不是，這種事兒你記這麽清楚幹嘛？”紀珩有些糟心地打斷了他的話，随手扯了個墊子抱着，氣鼓鼓地瞧着他，“你再說我生氣了啊！”

宋時熠笑，起身把盒子放了回去：“行，我不說了，喝不喝水，我去給你拿個杯子。”

片刻之後，宋時熠拿着兩個冒着熱氣的杯子回來，紀珩伸手接過，眼尖地看到宋時熠的杯子裏的水顏色有點兒不對。

“你喝的什麽玩意兒啊？”紀珩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宋時熠的杯子，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兄弟，你什麽時候開始喝枸杞茶了？養生啊？”

“不是。”

宋時熠頓了頓，手指輕輕摩挲着杯壁，笑了一下，“就是覺得挺好喝的。”

大概從那天無意中看到她粉紅色杯子裏泡的枸杞茶之後，他也鬼使神差地起了心思，想要。嘗一嘗。

紀珩喝了一口熱茶，就着袅袅的白色霧氣看宋時熠的臉色，“啧”了一聲。

宋時熠擡眼：“怎麽了？”

“你啊，根本就藏不住事兒。”紀珩又往下挪了一點兒，笑嘻嘻地看宋時熠，“你這個人一點兒也不是去騙人，一點點兒心思全寫臉上了。”

宋時熠：“……我臉上寫什麽心思了？”

“容我大膽猜測一回。”紀珩又抿了一口水，“就你每天家和學校兩點一線的無聊生活，唯一的變化就是那個小學妹，說吧，跟人家有沒有關系？”

宋時熠：“……”

他沒答話，半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扶着放在桌上的水杯，目光不知道落在何處，漂亮的長睫微垂，再向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帶着難喻笑意，弧度溫柔的唇。

紀珩頗有些嫉妒地輕哼了一聲。

明明就是一起長大的，憑什麽他就長得比自己好看！

“宋時熠。”紀珩難得喊他一聲大名，覺得宋時熠能有自己這樣，一心為朋友的終生幸福出謀劃策的好兄弟實在是太幸運了，“你從小做什麽事情都是非要想清楚前因後果，可是這種事情不像你去參加個英語競賽做道數學題，等你想清楚了，黃花菜都涼了！”

宋時熠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他一眼，回：“她又不是菜。”

紀珩：“……”

得。

當他沒說。

***

寒假一眨眼就過去了，返校的第一天就是期末考試。

下午連着考完了數學和英語，放學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樓道裏的同學們三三兩兩地抱怨着，哪一科的哪一道題特別難，還擔心着第二天的其他科目。

宋時熠靠在二樓樓梯的拐角，心不在焉地聽着走過他身側的同學們的聊天內容——

紀珩走到一半發現自己東西忘了帶，宋時熠便站在這一層等他。

辛涼看到他的時候，宋時熠正靠在欄杆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少年挺拔又修長的身形全然隐沒在陰影裏，明明在寬大的校服裏還穿着一件羽絨服，看起來卻絲毫不顯得臃腫，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側臉的輪廓卻看得分明。

半明半暗之間，勾勒出她移不開眼的畫面。

辛涼明明還沒看清臉，卻一眼認出了他是誰——

她心裏忽地一空，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辛涼不自覺地攥住了自己的書包帶子。

“怎麽啦？”

楊玉婷從她身後探出腦袋。

宋時熠聞聲轉頭，後背倚在欄杆上，整個人都被包裹進了柔和的光暈裏——他緩緩擡眼，看着站在幾節樓梯之上的姑娘，目光意外又溫柔。

“這麽巧。”

他聲音不大，卻恰好讓她們聽見。

楊玉婷第一時間認出了他是誰，沖着宋時熠笑了笑便不着痕跡地退後了半步，站在了辛涼身後，看看宋時熠，又看看辛涼。

辛涼也笑了，擡手撓了撓頭道：“是，挺巧的啊。”

宋時熠的目光下移，看見兩個小姑娘手裏拿着錢包，便順勢問道：“你們去吃飯？”

辛涼忙不疊點頭，把腦袋晃成了一只豎着的波浪鼓。

“嗯，那你們快去吧。”

宋時熠換了個姿勢，整個人閑閑地靠在了欄杆上，辛涼這才看到他單肩背着書包，在明暗交界裏，他穿着藍白相間的寬大校服，笑起來就好像是藍天白雲，晴空萬裏，突然——哦不是，他才不像暴風雨——

他站在那兒，便能讓人無端地想起暖洋洋的日光。

“學長你，回家啊？”

辛涼話剛出口便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放學了不回家還能幹什麽？

而宋時熠卻是好脾氣地點點頭，還補充道：“我等人。”

“哦，那我們先走啦。”

宋時熠點頭，半晌才道：“嗯，明早見。”

辛涼愣了半秒，随即便反應過來，舉起帶着毛茸茸手套的手沖着他揮了揮，笑了。

“明早見。”

***

“看什麽呢？”

紀珩從三節臺階上猛地跳下，長臂猿一般伸手勾住了宋時熠的脖子，笑嘻嘻地問道。

宋時熠正在出神，冷不防地被他吓了一跳，回身給了他不痛不癢的一拳，擡手看了看表：“你就回去拿個東西，是爬的嗎？你看看都多久了。”

“我回去的時候正好碰上老李。”老李是他們班上的數學老師——紀珩撇了撇嘴，和宋時熠一起慢慢地走下樓，“他拿了我的數學卷，愣是給我講了兩道錯題，我能怎麽辦，轉頭就走啊？”

宋時熠微微挑眉：“這麽快就批完了啊？”

“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批卷子的速度，”紀珩長長地看了一口氣，“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還被他罵了一頓。”

宋時熠笑：“你考成什麽樣啊？”

“還行吧，我倒數第二道題抄錯數數字了。”紀珩撓了撓頭發，龇牙咧嘴地道，“老李不講道理，給我扣掉了一整道題，哎喲喂我肉疼得喲——”

宋時熠一點兒也不心疼他，反倒贊同地點了點頭：“那你是該罵。”

紀珩：“？？？”

紀珩一個人氣鼓鼓地走到了前面，宋時熠也不追，慢條斯理地推了自行車出去，果不其然地看見紀珩正站在路燈底下等着自己。

“你快點兒！”紀珩單手叉腰，“你就去推個車，是爬的嗎？”

“那也比不上你。”宋時熠一點兒也不惱，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他，“對了，我有個事兒問你——咱們社團的報名表，是不是在你那兒？”

“在啊。”

紀珩點點頭，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你以前不是從來都不管這種事兒的，這會怎麽了？”

宋時熠眯了眯眼，擡頭看着漆黑的夜幕上緩緩劃過一架閃着燈的飛機。

“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