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宋時熠

宋時熠

那天晚上在路燈下的小秘密，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體育節拉開了序幕，宋時熠忙着幫忙組織活動，而辛涼和班上的女生準備啦啦操比賽，空餘時間也是被塞得滿滿當當。

啦啦操比賽在周五下午，那一周的社團活動暫停了一次，最後一節課結束之後，參加比賽的女生匆匆忙忙去換衣服，其他人便三三兩兩去體育館做觀衆。

“涼涼，她們問是直接過去還是集合。”

辛涼換完了衣服，正在收拾啦啦球，楊玉婷拎着裝着兩個人校服外套的袋子從洗手間一路跑回了教室。

“沒事沒事，還不用着急，我們是第三個，這邊人來來往往太多了，去體育館門口吧。”

“好。”

楊玉婷轉身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是和顧葉一起，辛涼已經把所有的啦啦球裝進了三個袋子。

“我們的衣服呢？”

辛涼站直身子，把袋子給了她們一人一個。

“她們先過去的我讓給帶過去啦。”楊玉婷搓了搓手臂，“快點兒，我好冷。”

雖然說現在已經到了春天，可是氣溫到底不算高，風也不小，她們穿的是短袖短裙，的确會有一些吃不消。

“快快快快走，出去曬曬太陽。”

顧葉推着兩人出去，臨出教室的時候關上了燈和門。

她們班上選的服裝是紅白相間的衣服和裙子，遠遠看過去很是紮眼。在體育館門口分了啦啦球，進去的時候，第一個班級已經開始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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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員喊她們去規定的地方站位置，一群小姑娘在原地又蹦又跳地驅寒，都希望能快一點兒結束，能下去穿衣服。

“我跟你說，我現在不僅冷，而且還緊張。”

楊玉婷蹦跶到了辛涼身邊，在她們占的位置，整個體育館的觀衆席都能盡收眼底，上座率将近八成。

“沒事兒，不緊張。”辛涼捧着她萬年不變地枸杞水喝了一口，冒着熱氣的水讓她舒服了一點兒，“反正丢臉也就這一回，沒下次了。”

“……”

楊玉婷一言難盡地瞥了她一眼。

“你确定你這是在安慰我嗎？我以為你會讓我把觀衆當大白菜。”

辛涼蓋上水杯的蓋子，跳了兩下，轉頭對着她眨了眨眼睛。

“有用嗎？”

……還真沒有。

第一個班級的表演很快結束，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上臺，辛涼站的位置靠近女主持人，她有些羨慕地看着她長袖長款的禮服，一直到她身邊的男主持人開了口，她才注意到，那一個才是她熟悉的人。

她挪了挪腳步，堪堪地望見他的側臉。

這是辛涼第一次看宋時熠穿西裝，身形挺拔，看起來風度翩翩。

他到底說了什麽她沒注意，辛涼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拿起提詞卡說話，看着他輕笑點頭，看着他從另一邊下臺，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第二個班開始，站在她們這一邊的工作人員喊她們站隊候場，辛涼把杯子在角落裏放好，深吸了一口氣，站定。

“接下來為我們帶來表演的，是高一二班，大家掌聲歡迎。”

宋時熠走到臺側，他身後開着門的候場房間裏，是上一個班的女生匆匆套上衣服下臺，他沒和身邊的人搭話，雙手背在身後，站在最靠近外面的地方，身上穿着修身的西裝，遠遠地看起來就好像像一座雕像。

高一二班，他記得。

去年他高一的時候，體育節就有拉拉操比賽的項目，那時候班上的女生準備得熱火朝天也就算了，他的前桌是女生的體育委員，那段時間周圍一直沒怎麽消停過，她們放不下的啦啦球還總是堆到他腳邊。

宋時熠脾氣好，他不覺得這對他有什麽影響，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麽班上不少男生也對這項活動期待得不行。

現在他明白了，可他眼下的心情，卻和之前那些男生又不盡相同——

他們不是每個人，都惦記着一個想多瞧一眼的小姑娘。

他見過她天真爛漫的樣子，見過她乖巧可愛的樣子，見過她咬牙堅持的樣子，而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她在舞臺上燈光下恣意張揚的樣子。

她們換了一個隊形，辛涼站在最前面，每一步和每個動作都精準地合上了節拍。

宋時熠忽然想起了一件毫不相關的事。

他和紀珩可以算得上是從小一起長大，之前紀珩喜歡一個姑娘，就住在他家隔壁，初中也是同班同學，可是不知怎麽就斷了聯系，宋時熠從沒多嘴問過，可他知道，紀珩還是喜歡了她好幾年，一直到現在。

紀珩表面上大大咧咧，什麽都毫不在意的樣子，可這件事若不是他有一回主動告訴宋時熠，他可能也不會知道。

那個時候，宋時熠記得自己告訴他，自己并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紀珩只是笑，跟他說：“你要是哪天，也有了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就會理解了。”

宋時熠站的地方音樂很響，他反倒聽不太清身旁人聊天的聲音——漸入尾聲，他看到了她們的收尾動作——那天在體育館，隔着一扇玻璃，他見過。

可他依舊覺得，有一簇小火花從她微擡的指尖迸發，在半空中繞了一個圈兒，筆直地朝着他洶湧而來。

就現在。

他理解了。

他忽然就萌生了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驕傲——

哪怕她現在，還根本不是他的小姑娘。

音樂停下，鼓掌，宋時熠上臺，和匆匆下場的辛涼擦身而過。

說完了串場詞，宋時熠再一次走到臺側的時候，小姑娘正像一只着急上火的小兔子，在房間蹦跶。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怎麽了？”

辛涼在原地老實站好，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耳垂：“我本來是想帶衣服過來穿的，結果——”

“結果她把外套拿成了褲子。”

楊玉婷已經披好了外套，恨鐵不成鋼地走過來，接下來她不太好意思說下去的話，拿過她手裏的啦啦球塞回袋子裏。

辛涼：“……”

宋時熠：“……”

沒有了啦啦球，辛涼抱着胳膊委屈巴巴地靠着牆，看上去甚是可憐——

“那你穿我的吧。”

正在舞臺上表演的班級音樂才放到第一段副歌，宋時熠沒理會睜大了眼睛的辛涼，轉身和女主持說了一句什麽話，後者點點頭，他回身便往後臺走，經過她的時候還得空說了一句“等我一下。”

辛涼：“……”

楊玉婷：“……”

兩人對視一眼，不多久便看到宋時熠匆匆回來，手裏拿了一件校服外套。

“還好這一套男女是一樣的——就是有點兒大，你先湊合穿一下。”宋時熠把衣服遞了過去，輕笑，“不用着急還給我，你穿回教室也行。”

辛涼自己的校服是S碼的，手上的這一件估計能讓她當裙子穿，她又是第一回穿男生的校服，臉頰上不由自主地爬上一抹紅暈。

“謝謝你啊。”辛涼盯着他黑色的西裝布料，仔細一看，居然還有暗暗的紋路。

“沒事。”宋時熠笑，音樂聲極響，他的話音也清晰可聞，“穿上吧，去那邊兒休息一下——對了，剛才跳得很好。”

“快穿吧你，感冒了我可不同情你啊。”

楊玉婷伸手拿過衣服，往還在發愣的辛涼身上一披。

陡然被一件衣服包圍，周身的氣息和那天她跌進他懷裏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若要說有所不同，那也是眼下的感官更甚。

她只穿了一件短袖，校服外套的棉質布料毫無阻擋地接觸到她的肌膚，替她隔絕了空氣帶來的涼意，同時也無可避免地沾染了屬于她的體溫。

辛涼沒有穿進袖子，只是把衣服虛虛地攏在身上，下擺便快要碰到她的膝蓋。

這是她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雖然她知道別人八成不會注意，可對辛涼來說，鋪天蓋地的、屬于男生的幹淨凜冽的陌生氣息，還是讓她有些無所适從，她坐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試圖把自己裹成了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球。

而她身上的衣服就不一樣了，盡其所能彰顯着無與倫比的存在感，弄得辛涼心不在焉心猿意馬心神不寧——

她甚至都沒注意剩下的幾個班跳得怎麽樣，好像根本就沒有過去多久，整場比賽就結束了。

“我先回去啦。”辛涼從座位上站起來，拍了拍楊玉婷的肩，“啦啦球你喊葉子幫忙找人拿一下，我先回去把衣服換了，去把外套還給宋時熠——對了，記得告訴我結果！”

楊玉婷一句“你不用着急”還沒出口，辛涼已經從後面往門口小跑出去了，有人湊過來問她辛涼幹什麽去了，楊玉婷輕輕笑着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轉回頭，她看了一眼站在臺上的宋時熠，微微眯起了眼。

她對辛涼再熟悉不過了，辛涼對人向來都客客氣氣，就算交了朋友也未必會過分關注——卻唯獨對他破了例。

這算是什麽？

楊玉婷忽然笑了起來，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回去之後，一定要抽個時間，好好問問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