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辛涼

辛涼

日子一天天臨近高考，就連高一高二的同學都能感受到整個學校裏彌漫着的緊張的氛圍——

而相比于去年，辛涼今年的感受尤其明顯和直觀。

剛過六月便迎來了高考季，因為學校要作高考考點，于是提早了一天讓全校師生準備考場，沾了高考的光能放三天假。

那天下午，全班同學上完了最後一節課，準備大掃除，辛涼難得地收到了宋時熠的消息。

她對他發消息的時間有些意外，而宋時熠發過來的問題也讓她有些意外：【你今天自己回家嗎？】

辛涼想了想，打字過去回複：【我哥有可能來接我，我還不知道唉】

宋時熠：【今天是我在學校的最後一天】

辛涼看着片刻之後跳出來的這行字，微微一怔。

她知道。

可這句話被他說出來了，就好像一個氣球忽然被針紮破，好像哪裏哪裏都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辛涼握着手機，一下子不知道該回什麽好，對面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宋時熠：【我送你回家吧】

辛涼眨了眨眼睛，退出對話框，往下劃了劃，找到了辛誠的名字。

辛涼：【哥，你今天別來接我了，我們大掃除準備考場不知道到多久】

點擊發送，辛涼還加了個大哭的表情，重新回到了宋時熠的對話框，打字，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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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涼：【好】

辛涼收拾完東西走出教室的時候，一擡頭，便看到宋時熠就站在樓梯口，他把包背在一個肩膀上，靠在牆上等她。

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而他恰好站在光裏，閉目養神，周身帶着慵懶的倦意。

辛涼緩緩停住了腳步，并不想打擾他。

似乎是拉杆箱的聲音忽然停下，又似乎是宋時熠有準确的第六感，辛涼沒有站多久，他就睜開了眼睛。

看到辛涼，他笑了，原本揣在兜裏的手伸出來了一只，輕輕朝她招了招。

“過來。”

辛涼拉着箱子走了過去，宋時熠自然而然地接過她的箱子，像是拎着一個袋子一樣輕松地下樓。

“十一，你是不是挺累的啊？”辛涼攥了攥書包帶子，跟在他的身側，“壓力是不是很大？你看上去好像好累的樣子啊。”

“還好。”宋時熠笑，放下箱子，擡起另一只手撫了撫後頸，語氣輕松，“反正馬上就要結束了。”

辛涼沒答話，垂眸，看到宋時熠幫她推箱子的那只手腕上，一截紅色的繩子隐隐約約從衣袖裏露了出來。

她忽然笑了起來，在宋時熠轉頭看過來之前捂住了嘴，又眨了眨眼。

宋時熠看她，彎起了唇角：“怎麽了？笑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在想，你肯定會考的很好的，我把我的智商分一半給你！”辛涼鼓了鼓嘴，說得一本正經，“唉，要不我全都借給你好了，反正那幾天我也用不上。”

宋時熠愣了愣，旋即失笑，擡手揉了揉辛涼的頭發，發出一聲長長的，寵溺的喟嘆。

“你啊……”

他笑了起來，她看着他也笑，就連萦繞在他們身邊的，初夏的風，也似乎帶上了絲絲的甜意。

他們上地鐵的時候，恰好是下班高峰，車廂裏的人不少，宋時熠讓辛涼靠着牆站，一只手撐在她身邊的牆上，給她圈出了一小塊地方。

“十一。”

辛涼靠在牆上，伸手拉了拉宋時熠的衣擺。

“嗯？”

辛涼似乎說了什麽，但地鐵裏的聲音太響，宋時熠沒聽清，下意識地彎下腰湊過去聽。

“我說，你不用送我回家了，你自己也挺累的，我自己回去就好啦。”

他眨了眨眼，轉頭，距離近到小姑娘猛地往後仰了仰頭，後腦勺“咚”地一聲撞上了牆。

“啊——”

辛涼縮了縮脖子，伸手摸了摸後腦勺，眼眶因為生理反應而微微濕潤。

“怎麽這麽不小心？”宋時熠皺了皺眉，“疼不疼？”

“還好……”

辛涼吸了吸鼻子，地鐵恰好緩緩進站，她一下子沒站穩，腦袋撞上了宋時熠的肩膀。

宋時熠沒忍住笑出了聲，辛涼擡眼瞪他：“你不許笑！”

“好，我不笑了。”

宋時熠莞爾，撐着牆的那只手松開，自然而然地牽上了她的手。

“到站了，走吧。”

今天的宋時熠和以往好像有一點不一樣。

可是究竟是哪裏不一樣，辛涼又說不上來。

就比如此刻，她就這樣愣愣地被宋時熠牽着走，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他牽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掌溫暖又幹燥，辛涼不自覺地蜷起了手指，指腹輕輕撓過他掌心。

宋時熠的腳步一頓。

她亦有所感應一般地擡頭去看他，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宋時熠：“……”

手心一空，辛涼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退到了旁邊的角落接了起來。

宋時熠的手在半空中握了握，看着辛涼乖巧地點頭說話，輕輕挑眉，站在原地等她。

“怎麽了？”

辛涼搖搖頭：“沒事，我媽問我什麽時候回家，我說已經在路上了。”

“嗯。”

宋時熠點點頭，走出地鐵站的時候，路旁的燈已經亮了起來。

路上的人不多，他們并肩走着，默契地一路無話，似乎各自有各自的心事，身後跟着兩條一長一短的影子。

一直到小區門口，宋時熠沒有要走的意思，辛涼也沒說什麽，只是走過一個拐角，忽然停了下來。

“十一。”

“嗯？”

辛涼咬了咬唇問道：“你緊張嗎？”

宋時熠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說實話，有一點。”

“那——”

辛涼有些猶豫，一句話在心裏來來回回好多遍，張了張嘴又什麽都沒說出來，手指不自覺地攥住了自己的衣擺。

宋時熠似乎一點也不着急，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辛涼，耐心地等着她開口。

小姑娘的頭發長長了些，溫柔地披在肩頭，她似乎是在做着什麽決定，可她咬着下唇猶豫不決的樣子看在他眼裏，居然也是說不出的可愛——

他再一次心生惋惜，他毫不懷疑地相信，如果再讓他多讀一年高三，他也一定是願意的。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卻無端暧昧，就好像他們站在一起，就連空氣都會變得溫柔起來。

“那，你那次說，喜歡我——”辛涼的聲音越來越小，頓了頓，鼓足了勇氣擡頭看着他，“現在還算數嗎？”

宋時熠愣了愣，他沒想到她會忽然問這個，笑了起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唇角漾起了淺淺笑意。

“當然。”

“不僅現在算數，以後也一直算數。”

“真的嗎？”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那，”辛涼覺得，她沒辦法在宋時熠的灼灼目光下做她接下來想做的動作，“你把眼睛閉上。”

宋時熠彎唇，按她說的閉上了眼睛。

一秒，兩秒。

辛涼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走上前，伸手，環住了宋時熠的腰，閉上眼睛把腦袋靠在了他的胸前。

不像上一回她落荒而逃，這一次，哪怕心跳連自己都幾乎清晰可聞，辛涼只是把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他身上有洗衣粉的味道，是讓人安心又容易沉溺的味道。

下一刻，她聽到從胸腔傳來的低低笑聲，宋時熠擡手，回抱住了他的小姑娘。

他一下一下地順着她的頭發，像是件愛不釋手的寶物。

“我是去高考，又不是去上戰場。”他輕笑，低低在她耳邊道，“一年，我等你。”

宋時熠的話和聲音似乎有某種魔力，一直到他放開她，辛涼還是暈暈乎乎的，只感覺頭發又被他揉了一把，然後聽見他笑着說道：“好了，你快回去吧。”

辛涼點點頭，對着他揮了揮手，拖着箱子慢慢地走，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咕嚕咕嚕地響。

她的步速很慢，她能感覺到宋時熠在看她，腳步在路燈下倏地停住，她回頭，宋時熠站在光暈裏，兩只手都揣在口袋裏，身後的地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倒影。

辛涼忽然想起那個夢。

或許是今晚太過于不同尋常，或許是剛才的那個擁抱給了她更多的勇氣，辛涼忽然放開了箱子，一路小跑回了宋時熠面前，踮起腳尖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擡頭湊上了自己的唇。

她原本只是想親一親他的臉頰，卻沒想到大概是估計出了問題，一個吻落在了他的嘴角。

宋時熠愣在那裏，剛才的擁抱已經在他意料之外，這個蜻蜓點水的吻更是讓他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他就站在那兒，任由小姑娘“占了便宜”，滿臉通紅地小聲說了句“加油”，然後又一路小跑回去，拖着行李箱漸漸離開他的視線。

宋時熠的手擡到一半，似乎想碰一碰她剛才親了的地方，懸在半空卻又改變了主意，重新放回了口袋，盯着路燈，緩緩眯起了眼睛。

他沉默幾秒，然後笑意無聲暈開，宋時熠側過身子随意地靠在路燈上，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點開了辛涼的微信對話框，打了幾個字，點下了發送——

【好，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