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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進商場之前問清了具體的位置,她徑直往投籃游戲那邊走去,遠遠的她看到何斂手上轉着個籃球,身邊站了個男人,兩人明顯在說話。

聽到梁主任感嘆說當年兩人認識的時候他意氣風發剛實習,現在都快成中年大叔了,何斂把球投進去笑着搖搖頭,剛要說什麽就看遠了遠處的蘇叢箴。

看着何斂招起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凝住,蘇叢箴本能的猛的回頭,果然,何放就跟在她身後。一時頭皮炸了:“何放,你…”“還敢說和何斂沒有關系?我倒要問問她是不是禽獸!”他低吼着疾步沖過去,她上前一攔就被猛的掃到一邊,一時站不穩跌坐在地上。眼看着何放的拳頭就要落在何斂臉上了,她急得想大叫。

“什麽臭德行!”梁主任一把扣住何放的手只兩招就把他反扣在自己手上,對何斂揚揚下巴:“你和你朋友先走。”

何放眼睛通紅的盯着她們,奮力掙紮但掙不開:“還不放開等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梁主任哦了一聲:“那我倒要看看啊。”遠處有何放的助理和司機跑過來,梁主任示意何斂趕快走。

何斂牽起蘇叢箴的手快步向外走去,低聲問了句有沒有事,聽到蘇叢箴回沒事她才放心。車子開到吃飯的地方停下後,何斂沒有下車,而是靠坐在位置上坐了好一會才開車門。

這頓飯兩人都沒什麽味口,何斂一直低頭在那用手腕處按着太陽穴,蘇叢箴坐過去抱住她:“不舒服我們就回家吧,要不然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好嗎。”何斂似乎是真的很疼,聲音都很微弱:“沒事,休息一會就好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斂放下水杯苦笑一聲:“其實現在的一切也是當初我自己種下的,一開始,是我先仇視他的。”她這話蘇叢箴很快就明白過來,因為原生家庭破裂帶給孩子的傷害是無法估量的,而何斂敵對年紀和她差不了幾歲的何放這很正常,說明他們的爸爸早就出軌了。男人有時候不負責任到跟原始動物一樣,只管□□只管讓女性生孩子,只管自己怎麽舒服,其他的一律不管。

“不要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他是小孩子嗎,他心智不成熟嗎,都快三十歲了還那麽幼稚。傷害到你一點自責和反省都沒有還變本加厲,我也不知道當初怎麽跟他…”

這個話題有點尴尬。何斂給她倒了杯飲料:“吃飯吧,這裏的菜味道還可以。”

她不想氣氛就這麽僵下去,過會小聲說道:“所以親愛的何斂同學,周一你就要暫時離開我了,現在我還是不能知道你的去向嗎?”何斂把手機拿出來遞到她面前,她一看機票信息連連搖頭:“你去日本?日本?去日本你不帶我?”氣得鼻子都皺起來,何斂被逗笑了:“好啊,帶你去,你跟我走嗎。”她把手機還回去嗔她一眼:“沒點誠意。”

不知道她的話讓何斂想起了什麽,何斂輕啧了一聲仿佛在懊惱什麽事。她問什麽事,何斂又不說了,只說等會吃完飯就知道了。

兩人聊了一下她的複習情況,聽何斂問有沒有把握,她神氣了:“你說呢何老師,你覺得我有沒有把握。不是我自誇完全就是個形式啊,只不過一定要按他們的規則把年限熬夠了才可以考,不然我早就是了。”何斂指指她豎大拇指:“要是我的學生都像你這麽自信就好了。”

快吃完時她忍不住把心裏一直想問的話問出來:“就,先前在商場游戲廳那裏,幫我們的那個男人是誰啊?”何斂已經準備去買單了,聽到問話也完全沒在意,起身看她一眼:“以前的一個朋友,怎麽了,你認識他?”蘇叢箴笑着起身挽住她說不認識,心裏也松了口氣,看這個态度,應該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吧。

車子開回商場何斂說去取個東西,很快就回來了,手上提着個紙袋,上車就遞給她:“我看你也不怎麽化妝,所以只買了護膚品。先前存在商場忘拿了。”她接過打開一看哇哦了一聲,想來沒有女人看到這些會不心動。她的情緒由感動慢慢變成了自責,想想她對何斂好像真沒這麽細心,對方連她護膚品快用完了都注意到,她整天被醫院的事占去大部分時間,真沒留意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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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何斂的手臂不松,對方也不好開車,疑惑的看向她:“不喜歡這個牌子嗎,那你喜歡什麽…”她飛快的湊過去親了一下她嘴唇,看到對方臉慢慢變紅,滿意的松開手:“回家吧。我很喜歡,非常喜歡,謝謝你。”

到家洗完澡出來她看到手機上的信息,一時氣血沖腦,是何放發的:所以,被我睡過了又被何斂睡會特別刺激是麽,你怎麽能那麽不要臉。

何斂發現她不對勁走過來,她趕緊把信息給删了,聽何斂問什麽事,她勉強扯了個笑搖頭:“工作上的事。”等何斂去洗澡後信息又發了過來:她就是個變态,如果你沒和我睡過你以為她會睡你嗎,她就是要跟我過不去要從這種事上找變态的快感,你怎麽就那麽傻!

她還來不及拉黑,信息又擠了進來:其實她在睡你時滿心都在唾棄你,你真是賤。

她想了想回過去:何放,拿着你這套傻X理論去洗腦別人吧,別把我當弱智我謝謝你了。還有,你才是真的有點變态了,去看醫生吧你。

發完就把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了,可是并不是不在意啊,心裏好難受。想到何斂可能這麽多年都一直在受何放這樣的語言暴力,心裏真的疼。等何斂出來,她有點不管不顧的從背後把人抱住:“我想你…”

何斂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愣了一瞬才說:“我洗澡欸…”她還是不放,聲音細細的:“我就是想你…”何斂呃了一聲:“那要怎麽辦。”她突然想到,是啊,那要怎麽辦,想了幾秒想到了:“我今晚和你睡好不好。”感覺到何斂明顯一僵,她又接着說:“我就想和你說說話,我們說說話好嗎。”

這是她一次在何斂房間留宿,其實一開始剛進去時亂七八糟想了很多,但是沒想到的是想的都是些沒用的,她說聊天何斂就真的和她聊天。即使一開始兩人吻了很久,她感覺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時也沒能挑起何斂的性/欲,現在她算是了解了,何斂的性興奮阈值非常高,一至十級的話,何斂應該是十級區的人。說沒有挫敗感是假的,但是何斂稍微有點抱歉的表情出現她就立刻把這事抛諸腦後了。

然後接下來就是聊天,和人類學老師聊天可真是太有意思了,特別是何斂有心要哄她開心的時候,一整夜沒有任何尴尬的點,整夜都很舒服。特別是早上能被何斂好聽的聲音喚醒,醒來發現自己窩在她懷裏,那種感覺無法言喻,就一瞬間感覺人生別無所求了。

周末兩天落雨,她們本來不想出門,于是各抱着一臺電腦做自己的事。周六何斂做飯周日她做的飯,看着何斂只吃了小半碗飯她真的十分自責,但是奈何她廚藝不精也不是一天兩天,長這麽基本上沒有自己做過飯,沒有實踐的機會。

要說這兩天有什麽不太滿意的事就是何斂再也不答應她一起睡了,無論她怎麽耍賴都沒用。不能免強對方做她不喜歡做的事,第二條約定啊。她真是心服口服,何斂做事真的想得很長遠。

何斂上飛機的時間她在手術室,出來時對方手機已關機看來是已經登機。她頓時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聽周簡束問她複習準備的情況,她唉一聲搖頭:“周醫生,你啥時候走啊。”周簡束呸一聲:“我們剛從手術室出來你能說點吉利話不,走哪去啊我。”

她懶得理她,做這行的哪有那麽多忌諱。周簡束拿着記錄本拍她:“你還跟我鬧脾氣是不是,我只是想安靜的度個假,我知道她來問過你。”

她還是懶得理她,周簡束沒脾氣了:“好了告訴你,真是欠你的。我去日本,晚上就走。”她一聲“什麽”飙得老高,吓得周簡束懵了:“日、日本啊,怎麽了?不能去?”

她一時都聯想到何斂和周簡束有什麽了,因為這兩人一前一後走的啊都去日本,她指向周簡束:“你去日本真的只是度假?”周簡束不知道她發什麽神經:“不然呢?蘇醫生你最近有點奇怪啊,周末休息時間也約不出來,經常神經兮兮的。你談戀愛了?誰啊?不準備介紹給我認識?還是,你和何放和好…”

差點被眼神殺死讓她明白這件事基本不可能發生了,唉一聲:“才半年啊,世事變化真是太快了。半年前我真以為你會嫁給他,這會只能說人生就是如此奇妙,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哪裏轉彎,會在哪裏遇到你的命中注定。”越說越不對勁,蘇叢箴當然知道她指什麽,白她一眼:“我不會跟童慧姿說什麽,要說你自己去說,摻和別人的家事是很不明智的一件事。”

如果沒有人來打擾,何斂覺得自己可以坐在機場看一天的路人,看到迎面而來的人,她起身不急不慢的迎過去:“好久不見了宋醫生。”以以前兩人見面的頻率,确實稱得上好久不見。

車子慢慢駛離市中心,兩人在車上都很沉默,因為這次會面并不是你情我願的事,是宋宥然有條件強迫她過來的,因為別的地方太遠,趁這次在日本停留所以一定要見一面。車子到達目的地,下車後她環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跟着宋宥然往上走去。房子在上面,下面就是海。

“我知道我不能對你發脾氣,但是你必須知道我真的很生氣。”宋宥然從炭火架上提起水壺給她添了熱水,見她不出聲又接着說:“當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很失敗我現在才意識到。一直以為自己是自由的,現在才發現不過是在一個比別人大的籠子裏折騰罷了。”

何斂這會才對她笑:“再說下去我要下跪認錯了,我知道你最近都很難熬,在日本能見一面也不容易,我們說點別的吧。”

炭火噼裏啪啦的響聲在夜裏被放大,宋宥然沉默的低頭好一會:“現在情況到了什麽程度?”何斂知道躲不過去,笑嘆一聲眼裏都含了淚:“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清醒的知道自己很想走。你不用勸我了,我已經決定的事,不會再更改。如果早就知道人生要走向的歸宿,那我有權利選擇糊塗的到達還是清醒的到達。”

宋宥然不知道拿她怎麽辦好,幾乎都想哀求了,可她又明白自己面對的是誰。想了好一會想到了切入點:“不為她考慮一下嗎,能答應在一起對于你來說代表了什麽我很清楚。”

何斂閉眼聽了一會遠處的海浪聲,神情裏帶了些許柔情:“有考慮,所以才提前說清楚,我說分手時,就必須分手。”宋宥然給氣得苦笑:“這就是你給她的考慮?”

何斂收起笑意:“自從事情發生以後,我的人生慢慢變成一所沒有光的房子。漫長而又潮濕的日子侵襲着房子,房子已經搖搖欲墜。有一天,她出現了,手上執着一盞明燈,因為她有光亮所以無懼眼前的黑暗,而是好奇這房子裏到底能發現什麽。房子知道自己不久以後就快要塌了,所以,對于突然闖入的這光…我對她…”

不是不願意說給宋宥然聽她對蘇叢箴什麽感覺,而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說出她心裏的感受,太複雜了。她難受的咳了一聲接着說:“但是我不會讓她打開所有的房間門,我不會讓她看到那個深陷泥潭已經不成人形的怪物,她沒必要承受那些太過沉重的東西。我知道你也不會掐滅我房子裏的燈,所以,就當成全我吧。”

宋宥然緩緩拉握住她的手,頭抵在桌子上好一會,無論如何都說服不了自己視而不見:“我真的做不到,我求求你了,你再給我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們回到以前的治療軌道,一切都不會變,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你有沒有聽過一部電影裏有這樣一句話,說現在已經是太空時代了,人們可以搭乘太空船到達月球,卻永遠無法探索人們內心的宇宙。”說完她指指自己的腦子:“這是一個獨立的宇宙,連我也不知道它的運作方式。我們都曾以為我會好起來,而在某一段時間我也确實以為自己真的好起來了,我真的有努力過要好好生活你知道的醫生。我不知道它現在為什麽又無序起來,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宋宥然一時心疼得握緊了手心,重複閃回也就是體驗回歸會給受創傷的人造成持久的神經和精神上的傷害,所以現在何斂越來越容易頭疼了。

也确實是這樣,曾經某個時候,她和何斂都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可是事實往往很殘酷。何斂見她承認了,接說着:“醫生你可以用你們的專業名詞來解釋這些,也能開出相應的藥物,但是我好了嗎?我沒有,我的身體反而越來越糟糕,所以我為什麽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呢,趁我還有能力選擇的時候。”

最開始一切能試的辦法都試過了,看何斂一次又一次做MECT(無抽)的時候她的心也在疼,一直在想為什麽偏偏是何斂。各國針對這方面最選進的藥物也一直在吃,但是真的只是曾經錯覺有好轉,其實這人從來也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好轉”時刻。

她的情況太複了,并不是單一的病情而是複合性病情,現在已确診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和重度抑郁,而在病發初始,她曾有過短暫的思覺失調症狀,這個名詞的英文翻譯是early psychosis,也就是早期精神病。

現在何斂私自停藥長達一個月,她不知道情況惡化到了什麽地步,所以強迫她來日本。何斂做事一向做得很到位,領了藥,每天把需要服用的劑量扔掉,所以如果不是她一直不肯去複查,根本沒人會發現她做了什麽。

其實何斂說的她全部都明白,但是她真的沒辦法放任她這樣去做。她知道何斂選擇的這條路可以看到盡頭,因為這條路沒辦法走太遠,到迷霧遮瘴看不清的前面,她就會選擇停下來,永遠的停在那裏。

她要的生命存在方式,并不是長期靠藥物維持的未知結局。這是任性嗎?并不是,這是一個病人在經過長久折磨後的清醒決定,這是她的權利。

她都懂,都明白,都理解,但是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發生。也很矛盾,難道真的強迫何斂用藥物和以後未知的更痛苦的治療來維持走到生命很遠的地方就是她想要的嗎?這對何斂真的好嗎?但是真的沒辦法去想這些問題,明知道這人要決絕的走向懸崖,她就會本能的用盡全力把人拉住。

現在她真的覺得自己相當失敗,一邊是家庭一邊是何斂,她根本就沒辦法兩全。而給何斂換醫生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已經意識到這點了,也明白換醫生對這個人來說就是把好不容易拼完整黏合好的她又撕碎,能再拼起來嗎?不可能了。何斂絕對不會接受再向任何人展示她血淋淋的噩夢。

兩人根本沒辦法達成任何有效的約定,她唯一能讓何斂讓步的就是在日本接受全面檢查,除此之外,何斂拒絕任何別的治療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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