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當初為了圖便宜,陳幻租的房子正好在衛生間斜對面。

工作時間,在這層上班的人想去衛生間,必然要經過她們公司門口。

一貫冷清的Unicorn工作室今天居然擠了這麽多人,還在嚷嚷着什麽罪犯,什麽坐牢?

走過路過的忍不住停下腳步,往她們這兒張望。

小桃在聽到紅姐那番話的當下,腦子還處于震驚的狀态,身子卻立即行動,迅速關門,反手将所有百葉窗速速降下。

無論如何,這事兒不能傳出去。

不然本來就沒什麽生意的工作室指不定得立刻倒閉。

紅姐索性坐到裴醒身邊,摟着她的肩膀,一副自來熟的樣子,指着陳幻說:

“這種人啊,對錢是有瘾的。你敢在她身上花錢,她就敢把你榨幹。老板,她有跟你說過她坐過牢的事嗎?沒有吧,她敢跟你說嗎?”

紅姐今天上門來不為別的,就是不想陳幻好過。

都是一個號子出來的,她還在費勁巴力讨生活,姓陳的就巴結上開豪車的大老板了?這叫什麽事。

自己巴結老板就算了,居然還擋她財路。

不狠狠折騰一番,真當她紅姐好欺負。

知道紅姐的目的,陳幻明白這回的麻煩無法避免。

陳幻問紅姐:“你想幹嘛,打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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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姐揚着嗓子“啊喲”了一聲。

“打什麽架啊,法治社會,有錢能解決的事誰還會動手,你以為還是在號子裏面嗎?要不是姐妹們被你逼得無路可走,也不會上門找你讨個說法,是不是啊陳幻。”

紅姐強詞奪理,故意一直在刺激陳幻。

陳幻眼底洶湧、割人的尖銳就要冒頭。

與此同時,她發現裴醒看向自己的眼神變得複雜很多。

帶着清晰的探究。

陳幻咬緊腮幫。

裴醒應該明白了。

當初只要說明自己消失的兩年在做什麽,就能得到一筆可觀的投資,這麽好的機會陳幻為什麽放棄。

因為她知道,沒人會願意給經濟罪犯投資。

當初說與不說,結局是一樣的。

就是現在這樣。

從監獄裏出來之後,陳幻一直都在努力工作,想要将那段灰暗的時光遺忘。

她想重新開始,想再活一次。

可是,那是她的人生,她真實人生的一部分。

越是想避開,就越像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陳幻感覺有一只無形的手,一直在拼命将她往下拉,将她重新拉回泥潭。

無論她怎麽掙紮,都……

“那你呢?”

一聲響亮而鎮定的聲音将陳幻渙散的思緒拉了回來。

裴醒擡起手臂,将紅姐隔開。

臉上還帶着禮貌的笑容,問的話卻很尖銳。

陳幻和小桃都沒想過,一貫溫柔且輕聲低語的裴醒會這般強硬。

“她是經濟罪犯,那你呢?”

紅姐被她問得有一瞬間的愣怔。

她見裴醒一身名牌,斯斯文文的模樣,看着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被寵着長大的千金,随便吓唬一下就會屁滾尿流地逃走。

沒想到……

紅姐還沒回答,陳幻幫她回答。

“盜竊,故意傷害,判了七年。”

裴醒笑着說:“怎麽,出來還是幹老本行啊?”

紅姐忽然發現,裴醒手裏拿着的手機屏幕是亮着的。

正在通話的號碼——110。

紅姐一下子站了起來,指着裴醒用力點了點,又沖着陳幻的方向戳了戳。

“等着。”

裴醒食指指骨推了推金絲眼鏡,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說:

“好,我等着,再來個七年夠不夠?”

紅姐帶着一幫人火速離開。

剛走到樓下就看見了警車。

紅姐罵了句髒話,扭頭就往另一個方向逃。

小桃腦袋從樓上的窗口伸出來,指着紅姐一夥人逃竄的方向對警察大叫:

“往那兒逃了!”

三名警察擡頭看了眼,反應極快,兩人立即跟進,另一人拿出對講機說了一句後,也追了上去。

小桃心急如焚,裴醒從她身邊擠過來,一塊兒往下瞧。

裴醒:“不能讓她們跑了。”

小桃一回頭,發現陳幻不見了。

這片科技園區雖然還在招商引資,可每天來來往往的上班族也不少。

紅姐一夥九人,走到哪兒都挺醒目,更何況有警察追在身後,沒法慢慢走,只能跑。

一跑,更引人注意。

紅姐往左拐,被人民群衆發現;往右拐,又是一群人招呼警察快點過來。

紅姐跑得滿身大汗,一回頭,見同伴被警察利落地壓地上了。

才出來沒倆月,這就要再回去?!

紅姐踩着垃圾桶就要翻牆,忽然腰部一緊,整個人被拽了下來,倒頭重重摔在地上,腦殼差點被摔成兩瓣,眼冒金星。

整個世界在她眼前分裂,她知道大事不妙,發了瘋一般地撓。

陳幻死扣着她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等到警察趕來,直接拷走。

裴醒和小桃找到陳幻的時候,見陳幻一身的灰,手背上還有幾道可怕的血痕。

“幻姐!你沒事吧!”

小桃快吓哭了。

陳幻反過來安慰她:

“沒事,剛才逮紅姐的時候被她抓了幾下,一點皮外傷。今天夠多事兒的了,你下班回家歇着吧,我得去派出所做個筆錄。”

小桃說:“我跟你一塊兒去!”

陳幻笑着說:“你不怕我啊?”

“我怕你什麽?怕你不給我發工資啊?走走走,我必須得去給你當人證,證明咱們是被迫害的,誰也不能冤枉幻姐!”

陳幻心裏略有安慰,再去看裴醒。

本來想跟她道歉,今天連累她,讓她受驚吓了。

還沒等陳幻開口,裴醒就學着小桃的語氣說:

“走,一起去。誰也不能冤枉咱們幻姐。”

從派出所做完筆錄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物業有兩個人被帶走,小桃跟着去打聽了一下,還真是有內鬼,和陳幻之前猜測的一模一樣。

小桃一邊吃着墊肚子的薯片,一邊義憤填膺道:

“監守自盜的壞東西就應該全部抓起來,都給我坐牢去!”

說完之後,見裴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忽然醒悟——

完了,幻姐也坐過牢啊!聽那個紅姐說還是挪用資金……

我這話不等于指着她鼻子罵啊!

小桃內心世界尬得天崩地裂,臉上多少也顯出了幾分慌張。

陳幻倒是沒往心裏去,将電磁爐搬了出來,撕開幾包泡面,又從冰箱裏抓了幾枚雞蛋和火腿腸,說:

“公司就這點存貨了,餓不餓?吃點?”

小桃見陳幻笑得溫柔,半點沒怪她的意思,立即點頭如搗蒜。

“吃吃吃!我快餓死了,這薯片齁鹹也不頂飽!我要吃三碗泡面!”

陳幻轉頭對裴醒說:“裴老師呢?能吃泡面嗎?”

裴醒嫌她問得奇怪,“我有嘴就能吃。還是白象,我喜歡,麻煩幫我煮軟一點,謝謝。”

會做飯的人,煮個簡單的泡面都比一般人做得好吃。

小桃差點把自己舌頭給一起吃下去,裴醒也餓了,但吃相到底比小桃斯文不少。

等一大鍋泡面快要見底,裴醒對陳幻說:

“說說吧,幻姐,當初是怎麽進去的,又是怎麽惹上那個紅姐的。現在你可是想藏都藏不住了。”

小桃聽到裴醒居然直接問了她最想問的問題,圓眼立即瞪得雪亮。

陳幻無奈道:“裴老師,你年紀好像比我大。”

“那叫什麽合适?小幻?陳幻妹妹?”

“……您還是叫回之前的吧。”

陳幻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貼上創可貼的手背,想了想,說:

“其實和那個紅姐說的差不多。”

裴醒:“我可不相信她的話,我要聽你自己說。”

陳幻悶不吭聲地給裴醒和小桃都倒上可樂,自己也端着一杯。

垂着頭半晌,終于擡了起來。

“這事兒有點血腥,你們不介意我就說了。”

當初在牢裏第一次和紅姐碰面的時候,陳幻就知道紅姐特別厭惡她。

陳幻想得沒錯。

陳幻是紅姐最最讨厭的類型,看一眼就渾身難受。

在紅姐眼裏,陳幻幹淨、漂亮得不像會進號子的人。

還是個經濟犯。

能當經濟罪犯,肯定沒少跟錢打交道,紅姐用鼻子聞都能将這種人的身世聞出來。

不過就是從小到大家境優渥,父母捧在手心裏長大,還有一群沒見過世面的無知青年追在屁股後面跑麽?

美其名曰“高材生”,實則離開了家長就是廢物一個。

到了監獄裏還敢端着。

別人到了這兒,再硬的骨頭都會服軟,想要吃得下飯睡得着覺,就得夾緊尾巴做人。

姓陳的第一天來,不懂得打招呼就算了,跟她說話還敢不搭理,一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清高姿态惹毛了紅姐。

身為整個監區說話最有分量的號長,紅姐自然要教新來的懂懂規矩。

陳幻剛進來那天晚上,紅姐趁她睡着的時候從背後偷襲。

四個人聯手将她摁住,用濕毛巾往她臉上緊緊裹兩圈。

紅姐有經驗,第一次教訓必須下狠手,得讓新人知道怕,往後她說話才更好使。

濕毛巾裹臉這招最難受,誰都扛不住窒息的痛苦,又不會留下傷痕,想告狀都沒地兒告去。

紅姐屢試不爽,她在這兒待了快五年,沒見過哪個新犯不怕這招的。

将濕毛巾扯下來的時候,陳幻大口大口地喘氣,嘴唇都紫了。

紅姐拽着她的頭發将她臉擡起來,一下下拍她的臉。

“從今天開始,廁所、地板都歸你打掃,每周一次開葷也得留着孝敬你紅姐。聽到了嗎?”

陳幻沒回答,就盯着紅姐,一雙被紅血絲覆蓋的眼睛裏帶着某種東西。

紅姐熟悉,她見過。

年輕的時候她見過一個殺人犯。

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和陳幻的一模一樣。

陳幻忽然撞翻了鉗制她的三個人,一把拽住紅姐的頭發,直接将她腦袋揿進了蹲坑裏。

紅姐拼命掙紮,陳幻膝蓋用力頂着她的後背,整個人的重量壓在她身上。

無論其他人怎麽拽她、踹她,她的五指宛若鋼爪,死扣着紅姐的腦袋,讓她在臭氣熏天的蹲坑裏感受到了同款窒息。

後來獄警被驚動,趕過來好不容易将陳幻和紅姐撕開。

紅姐滾到蹲坑邊,咳得天昏地暗。

獄警質問陳幻為什麽要鬥毆。

陳幻喘着氣,嘴角的血跡格外紮眼,說話居然還帶着笑。

“她說從今天開始,廁所、地板都歸我打掃。我這不打掃衛生嗎?”

衆人都聽呆了。

打掃衛生?

用紅姐的腦袋打掃啊?

監區來了個狠人,第一晚就給紅姐“洗頭”的事跡很快傳開。

有些人想拉攏陳幻,有些人對她虎視眈眈。

陳幻對此全然不在意。

年幼失去家長護航,她早就學會了這個世界的生存方式。

不想被人欺負、被看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讓別人知道你是石頭,是堅硬的鐵板,用力一腳踢上來得不到任何好處,只會将自己弄傷。

她不主動招惹別人,也不怕別人來招惹。

在“不準打架鬥毆、拉幫結夥、夥吃夥喝、體罰他人”的警示語下,她揍過人也流過血。

每當夜幕降臨,繁重的勞動改造結束後回到牢房,陳幻知道屬于她的危險夜晚才剛剛開始。

紅姐不可能讓個新犯騎在頭上。

她一直都在想方設法一雪前恥。

她要陳幻害怕、服軟。

紅姐那幫人動手的時間不固定,有時候是關燈的一瞬間,有時候是好不容易入睡的後半夜。

但有一點是絕對不變的。

陳幻不把自己當回事,更是不在乎別人的性命,這悶葫蘆下手有多黑,紅姐親身經歷過,最是了解。

所以她從不和陳幻正面沖突,慣常從背後偷襲。

陳幻對突然出現在她背後的人格外的敏感,也是那時候漸漸成型的。

但凡從身後靠近,危機感便會讓她渾身戰栗。

這是最原始最野蠻的角鬥場,她必須提起十二分的警覺。

反應慢了哪怕半秒鐘,就有可能在一瞬間落于下風。

整整兩個月的時間,陳幻緊繃的神經從未松懈。

陳幻渾身帶刺就是不長嘴,傷得再重也從不告狀。

在風雨中獨自長大的她,從來沒有指望過有誰會來救她。

她是一只落單的野獸,獨行在茫茫荒原。

命懸腰間,生或死,只看自己的一對獠牙夠不夠鋒利。

她自小就明白一個道理,如果不能保護自己,只能任野獸折磨。

陳幻從不跟獄警告狀,也是因為她要紅姐被揍到起不來床也沒臉去喊冤。

兩人之間血腥的争鬥,一直到監區安裝監控而在表面上畫下句點。

監控一裝,誰主動惹事一目了然。

在高牆之內服刑的犯人,勞動改造和日常表現都會以積分的方式被記錄下來。

違反紀律會扣分,扣分就換不到表揚數,減刑或是假釋都與此息息相關,所以扣分等于變相延長服刑時間。

誰不想早點出去呢?

特別是三年內短刑期的,以及熬了多年眼看就要刑滿釋放的。

監控裝上之後,整個監區的風氣向良性轉變。

就連紅姐也不再輕易惹事,陳幻自然當她空氣。

咽不下這口氣的紅姐私下還會在隐蔽的場合,變着法子找陳幻麻煩。

但忌憚着頭頂的攝像頭,也不敢太明目張膽。

只要不是身體上的挑釁,陳幻早就練就了忽略所有情緒的本領。

少了紅姐沒日沒夜對她的糾纏,陳幻終于有空想點別的事了。

在監獄裏,每天要到工區勞動,她們的監區負責做衣服。

完成一整日的勞動改造後,晚上回來,獄警會組織大家準點收看新聞聯播。

除此之外幾乎沒有“生活”可言。

高牆圍出的日日夜夜,簡單且乏善可陳。

紅姐不找事之後,陳幻變得更加沉默,不與任何人交流。

度過了最為壓抑的一段時日,陳幻漸漸能吃得下、睡得着,也會擡頭看看周圍環境了。

她發現,為了犯人們出獄之後能有個正經事做,不再作奸犯科,在這兒也是可以申請職業技能培訓的。

陳幻從小腦子活絡,說不上多喜歡學習,就是一閑下來就會心慌,覺得時間被白白浪費了。

高中的時候她一邊上着學一邊給人修電腦賺錢,還能一直保持年級前十的成績。大學期間和畢業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一不幹活就渾身難受,感覺自己虛度光陰一秒鐘都對不起錢。

服刑期間陳幻也不願意閑着,考下了水電維修和中、西式烹饪職業技能證書。

獄警還開玩笑說她不愧是985畢業的“高材生”,學什麽都比別人快。

陳幻知道自己沉迷考證面上的原因,自然是想用新鮮的知識來填充大腦。

與此同時,也是想用學習來麻痹內心深處的恐慌。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帶着污點的自己出獄之後能做點什麽。

博旭肯定是回不去了,繼續留在設計行業嗎?

這圈子就這麽大,總有一天她的過去會被曝光,很有可能再次灰溜溜地離開。

多學一項技能傍身,總不會錯。

漸漸地,陳幻從剛進來時的刺兒頭,變成了獄警口中讓大家多多學習的模範。

積分越來越多,她獲得了減刑的機會。

原本三年的刑期,兩年就出來了。

“出來之後,我就開了這家工作室。”

陳幻說到這兒,小桃感覺自己像跟着陳幻一同走過布滿血腥和荊棘的歲月,心慌中跟着陳幻的陳訴一塊兒發酸,不知不覺真吃下了三碗面。

裴醒将可樂放下,問她:

“當初,你真的是因為挪用資金才進去的嗎?”

被裴醒一提,小桃也覺得有些奇怪。

陳幻全程都在說她和紅姐之間的龃龉,繞過了最源頭犯罪的細節。

不過也能理解。

直面自己的錯誤,終究是件難事。

陳幻被裴醒那雙犀利的眼睛盯着,感覺已經被她裏裏外外都看透了。

“當初我的罪名的确是挪用資金,判了三年……”

裴醒:“但是?”

陳幻一時沒跟着裴醒的話繼續說下去。

裴醒說:“這件事你沒跟任何人說過吧?如果你一直守口如瓶,讓它爛在心裏,那它只會成為你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才能好得更快些。陳幻,和你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能看得出來你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心軟。心軟的人很難變壞。”

裴醒的話讓陳幻眼睫微閃。

交錯的十指緊扣着,半晌,她擡起頭對裴醒和小桃說:

“當初犯事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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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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