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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雙眼重見光明，她發現此時來到了一個停車場。

陸淮拉開車門，“上車。”

寧晚噢了聲，乖乖的坐上副駕駛。确定她坐好，陸淮反手關上門，繞過車頭到駕駛位。

寧晚拎着手裏的保溫盅，視線追随着男人。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薄唇抿着，配上臉上的傷，渾身都透着“不好惹”三個字。

陸淮彎腰上車，發動機的轟鳴打破車庫的安靜。他偏頭，看身邊的人，聲音壓了壓，輕輕緩緩，“住哪裏？”

夜晚的燈火透過擋風玻璃照進車裏，五顏六色的絢麗在男人臉上交錯輝映，忽明忽滅，讓他整個輪廓愈加硬朗。

她指了指前方，“現在那裏把我放下吧，我買點東西。”

陸淮看了她一眼，雖不懂她這麽晚要買什麽，但還是依言靠路邊停車。

“你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小姑娘甜甜的交代一聲，放下保溫盅蹦跶下車，小跑離開。

晚上街邊停車位都停滿了車，他看不見她去了哪兒。搖下車窗，熱氣迎面襲來，與車內的冷氣形成強烈反差，宛如冰火兩重天。

心裏的煩躁随着熱氣湧來不斷加大，他點了根煙，尼古丁煙草的味道湧入口腔，隔着煙霧，眼前一切都變得模糊飄渺，像是在眼前蒙了一層膜。

車門重新被打開，他回頭，回來的小姑娘手裏拎着個袋子，坐上車的那一刻眉頭皺起，咳了好幾聲。

他撇了眼指尖的煙，将其摁滅扔進煙筒裏。四個車窗和天窗都被打開，讓煙霧更快散出去。

“抱歉。”他擰開一瓶水遞過去。

寧晚喝了好幾口才讓喉嚨裏那股幹癢驅散，“我有輕微的咽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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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油煙重一點的，她都會咳嗽不停。

說完她轉頭，将塑料袋打開，拿出碘伏和棉簽，“你過來一點。”

狹長的眼落在她臉上，心口像是被一根針紮進，破皮開肉，将裏面的秘密露出來，但又有一雙手輕而易舉的将傷口撫平愈合。

“會有一點痛，你忍一下啊，我盡量輕一些。”

棉簽沾了碘伏，冰涼的落在下颌處，帶着一絲刺痛。他蹙了下眉，随後又舒展開，如黑曜石的眸子倒映着小姑娘認真緊張的模樣。

“怎麽比我還緊張？”他笑問。

寧晚擡眼，忍不住念叨，“你說你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做小學生打架鬥毆的事情，拳頭落在臉上不痛嗎？要是把這張臉打破相了怎麽辦，還有你的手........”

剩下的話沒入齒間。

陸淮順着她的話看向自己右手，被襯衫袖子完全遮擋的下面，是傷口縫合之後留下的形狀。五指彎曲握成拳，力道帶動肌肉，手臂傳來痛感。

“你握拳頭幹嘛？”寧晚雙眼瞪大，“你還想打人？”

接收到小姑娘頭來的質問目光，他松手，笑了聲，“沒有。”

小姑娘撇了撇嘴，“沒有最好。”

說着繼續給他鼻梁的傷口消毒。

因為擡頭，兩人的距離被拉近。小姑娘杏眼亮晶晶的直勾勾看着自己，淡淡的清香萦繞鼻間，像是夏天的荔枝汽水，又似她晚上喝的紅糖珍珠奶茶，呼吸淺淺的噴在他耳側。

狹長的眼微垂，落在飽滿小巧的唇上。

沒塗口紅，是很天然的唇色，但漂亮過任何口紅顏色。随着他擡頭，兩人距離近得快要忽略不計，只要他稍稍偏頭，就能親到她。

像是感覺到，寧晚抿了下唇。

陸淮眼睫微顫，喉結不由滾動兩下，下颌緊繃，撐在一旁的手握拳，似在隐隐克制什麽。

“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打架？”他輕聲開口。

“因為那個人惹你生氣了。”消毒完畢，她放回碘伏和棉簽，拆了創可貼被他貼上，“你如果想說，不用我問就會說的。”

小姑娘指尖溫熱，像一片羽毛輕掠過下颌，他眸色一暗，低聲，“寧晚。”

“啊？”

“你對誰都這麽好嗎？”他問。

你對誰都這麽善良嗎。

四目相對，寧晚望着那雙眼，看着裏面兩個小小的自己，有點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這麽問，也沒多加思考的，實話實說。

“你幫過我啊。”

“而且，我們不是朋友嗎？”最後幾個字她底氣有些不足。

她是很想跟他當朋友的，就是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

男人盯着她幾秒，忽地笑了聲，唇齒呢喃，“朋友。”

他笑意更深，“是，朋友。”

溫潤低緩的聲音在封閉的車廂內仿佛曲水流觞，好聽得讓人想閉上眼無限循環。

—

回到家，寧晚腦海裏還回憶着陸淮笑着重複朋友兩個字的場面。

他的聲音真的能夠蠱人啊，以前聽過的所有CV都沒他這麽又撩又蠱的。

趿拉着拖鞋到卧室插上充電器。“叮”地一聲，網瘾少女的安全感瞬間爆棚，趕緊開機，給寧爸爸打個電話報平安。

寧勤風估計還在忙，沒接。她發了個短信過去，然後看微信彈出來的消息。

幾個姐妹發了好些消息，當時她顧着掃碼買藥都沒回。

蔣瑤：媽蛋，我男神上熱搜了。

蔣瑤：這戰損美，awsl！

陳橙：你清醒一點吧，看清楚标題，是打人。

陳橙：打的還是自己親生爹。

齊果：帥比是豪門私生子啊。

齊果：不好好打比賽就要回家繼承家業。

陳橙：拉倒吧，豪門的家産怎麽可能給私生子繼承。

陳橙：陸淮明顯就是從小被排擠的那個，然後出來闖蕩社會。

齊果：有道理！

蔣瑤：我男神好可憐。

寧晚點進蔣瑤發出來的微博鏈接。

#世界冠軍dwan毆打親生父親致其住院#

一看就足以讓人生氣的話題。

寧晚點進去，第一條微博是在醫院的時候，有人提問他，後面配着幾張圖片，圖片裏幾名醫護人員推着病床，而陸淮臉上也挂着傷。

【親生父親都打，這到底是什麽畜生！】

【就這還能做LPL官方形象？@英雄聯盟】

【十二三歲就辍學不務正業的人，都是些小混混，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劈腿，拉皮條，毆打父母，LPL真是人才輩出】

【怪不得得了冠軍就廢了手，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

【手傷是因為意外，就事論事能不瞎比比嗎？】

【官方都沒出來說話，就憑着一兩張模糊不明的照片就定罪，真是微博人均法官。】

【dwan打職業這麽多年從沒什麽負面新聞，這幾張照片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帶節奏的YXH司馬。】

【證據擺在面前還不承認，真是一群胸大無腦的蠢貨。】

【飯圈那一套別帶到電競圈來，舔你媽的顏。】

【屌絲男怒了努力，你是嫉妒他比你長得好，有出息有能力吧？】

“........”

微博兩極分化一片罵戰，寧晚繼續往下滑，大都是各抒己見。大家都好像說得有道理，但是偏偏忽略了最重要一點，那就是事實真相到底如何。

沒人關心，沒人問，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覺得這就是真相。

寧晚單手撐臉，想起自己被陸淮摁在懷裏聽到的那些尖銳問題，那個時候他都自顧不暇了，卻還想着把自己護在懷裏。

他人真的很好啊。

她躺在床上，看着頭頂的天花板，退出微信找到那個黑夜星辰頭像，點進去。

【你到了嗎？】

那邊秒回。

【嗯。】

寧晚盯着很簡短的字，繼續回：傷口不要沾水，創可貼睡覺的時候就撕掉，明天再用酒精消消毒。

【好。】

【有點事，早點休息。】

不用猜就知道是因為熱搜的事情，寧晚沒再打擾他，應了一聲便退出微信。

—

時至深夜，別墅燈火通明，幾個隊員和教練全都圍坐在一團，擔心的看着緊閉的會議室。

“淮哥會不會挨處分啊？”鯊魚問。

小明薯片都吃不下去了，“肯定會挨的，輕則罰款警告，重則禁賽。”

罰款不可怕，怕的就是禁賽。

LPL管理非常嚴格，在臺上比賽的時候，中途上廁所沒獲得批準都會被扣款，遑論是打架事件，前一次有兩個戰隊的選手打架，雙方都被禁了一個月的賽。

打野win看了鯊魚一眼，沒好氣的開口，“淮哥要是被禁賽了，你就坐穩首發了。”

“win!”小明呵止，“別亂發脾氣。”

鯊魚搖了搖頭，沒說話，只是看着會議室的門。

諾大的會議室，裏面坐了五六個人，幾根凳子癱倒，地上還殘留着點點血跡，诠釋着在不久之前這裏發生的一切。

聯盟的人連夜趕來，此時看到這場面也不用多說，打架事件屬實。

為首的是個中年男人，看着陸淮臉上的傷，頗為不解，“你到底是為什麽要打人？”

還下那麽重的手，頭破血流的。

許博文看了看陸淮，後者神色淡然，即使臉上挂彩也遮不住那一股清冷漠然，“沒有為什麽。”

許博文張了張嘴想說話，但最後還是沉默不言。

“你可知道你的行為影響很惡劣，至少禁賽三個月。”

陸淮滿臉不在乎，“禁吧。”

一個月三個月不過是時間問題，其他的，沒什麽區別。

“你.......”中年男人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事到如今你最好将過程全部拖出，不然你的職業生涯基本就毀了。”

陸淮目前是整個LPL的領軍人物，帶來的榮譽自然不用多說，這麽些年雖然沒有過多接觸，但人才誰會不愛惜，尤其這幾年陸淮從沒出過任何半點不好的新聞。

結果一出，就出這麽大。

陸淮背靠椅子，姿态慵懶随意，“我也到了該退役的時候。”

“你真是！”男人猛地起身，“冥頑不靈！”

一行人從會議室離開，本在外面等候的人一窩湧的進來。

“什麽結果？”win問。

許博文揉了揉眼角，起身，“禁賽。”

“禁賽多久？”

許博文沒回答，在出去之前看了眼陸淮，嘆氣搖頭。

“淮哥，到底怎麽回事？”小明上前幾步問。

陸淮看着小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比賽。”

小明愣了一下，猜到這次禁賽至少三個月以上。

“我去給聯盟的人說！”WIN最沖動，說着就要奪門而出，被外面的許博文攔住。

“你去說什麽？”

“憑什麽給淮哥禁賽？我們拿了這麽多冠軍，難道還抵不了這次的處罰嗎？大不了今年再拿個總冠軍不就得了？！”

“你說得容易。”許博文關上門，“冠軍多就可以不處罰？你讓聯盟的人以後怎麽管職業戰隊？冠軍多就有資格搞特殊？”

“可是！”

WIN還要再說，被出來的陸淮制止。

“去訓練，這不是你們現在應該擔心的事情。”

“淮哥。”WIN不理解。

陸淮雙手揣兜，頭頂上的燈光灑在他身上，“沒有我就不能打比賽了？”

小明扯了扯win，其他幾個人紛紛低頭，不敢去看沉臉的陸淮。

“該訓練訓練，這段時間我出去休養，過段時間就回來。”

他扔下一句話，轉身上樓。

高大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将目光投降許博文。

“趕緊去訓練，馬上要比賽了。”許博文安撫幾個隊員，“聯盟那邊會考慮情況給出處罰，正好陸淮這段時間也養養手，別等他回來你們反而跟不上了。”

“不可能，我永遠不會跟不上淮哥的節奏。”WIN說。

“行了，訓練去。”小明招呼幾個弟弟。

一群人散去，許博文開門出去，将未接電話回撥過去。

—

寧晚依舊早起練車，只是教練不是陸淮。

“慢，倒車入庫要慢，你才能有機會調整方向。”

寧晚點頭，視線緊盯着後視鏡，根據陸淮說的方法成功将車倒進去。

“不錯，就是這樣倒，控制速度，找準角度，很簡單。”

得到教練的肯定，寧晚更加自信，将車開出去開始左邊倒車。

“陸淮也是教練你的學生嗎？”她忍不住問。

教練：“誰？”

“就是昨天那個男生，高高大大的。”

教練回憶了一下，“噢，他啊，原來住在我隔壁，現在搬走了。”

陸淮跟教練是鄰居，怪不得教練會讓他來代班。

像是被打開了某個回憶的按鈕，教練嘆氣，惋惜道：“那小子是個不錯的人，可惜命苦了些。”

“啊？怎麽了？”

“從小沒爸，媽又精神不太正常，十歲就成了孤兒。”教練擡頭，“回方向了！”

寧晚心一顫，趕緊将方向回過來，但太晚了，輪胎嚴嚴實實的壓線。

“不要走神！”教練說。

寧晚點了幾下頭，卻有點靜不下心來。

從小沒爸，母親狀況不太好，十歲就孤苦一人。短短一句話，卻将他前十多年的生活涵蓋，不用想便知道他生活得多艱苦。

她無法想象一個十歲的孩子，上小學的年紀怎麽生存。如果被打的那個真是他所謂的父親，那他是活該，哪有一個父親對孩子不管不顧的。

兩個小時的練車時間結束，另外一個學員來了，她背着包從訓練場出來。

四人“一夜暴富”群聊天數量高達99。

蔣瑤：禁賽四個月！

蔣瑤：整個夏季賽都看不到我男神了！

陳橙：不懂，所以這個處罰到底是重還是輕？

齊果：看老幺那個反應，是重。

點進微博，熱搜上就挂着關于聯盟對于陸淮的處罰。

【英雄聯盟：關于sv丶dawn行為事件，聯盟對此高度重視，現對dawn選手處罰如下：

罰款十萬元，禁賽四個月，期間關閉所有直播平臺和所有商業活動，希望各位選手引以為戒，切勿沖動行事。】

這條微博被SV官方轉發，下面立刻又是硝煙彌漫。

有的說禁賽罰款懲罰太輕了，随便一個代言就拿回來了。有的說這件事情到底如何沒有給個說法，只是草草做了處罰。還有的怒罵管理層不作為，在基地打架都不管。

衆說紛纭。

【dawn為什麽不出來說話？是因為覺得沒臉嗎？】

【dawn你都敢罵，你就不怕他的粉絲沖你吐口水。】

【兄弟保重，私信記得關。】

【dawn真的是一顆老鼠屎，把游戲圈整得跟娛樂圈一樣。】

【他拿冠軍的時候我看你們一個個吹得不挺好的？這麽迫不及待就落井下石，是覺得他下去了自己能上嗎？】

【冠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嗎？英雄聯盟是五個人的游戲，沒有隊友他哪來的冠軍，飯圈的惡臭別帶到游戲圈來。】

【我估計他是故意打人禁賽的，到時候直接搞個退役，直播賺錢多好，有這麽多傻逼粉絲買單。】

【确實，打比賽哪有直播賺錢，賣賣色相，錢滾滾的來。】

寧晚耳邊忽地響起那天在體育場聽到的話，當時那個碴也是這麽說陸淮的。

這些人有病吧，成天到晚閑的沒事在網上靠謾罵別人博取關注。

她邊低頭邊打字，沒注意到對面有人走來。

“寧晚。”

輕緩溫冽的聲音。寧晚擡頭，事件中的主角此時就站在她面前。

陸淮垂眼，視線落在她打開的評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