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謝暮

謝暮

如果不是謝暮拉了周洋一把,恐怕周洋就要沖上去質問對方是不是來找茬的。

“說清楚,講明白!”周洋氣成了包子,咬牙切齒地說。

他引以為傲的隊友被人這麽說,他沒辦法接受,什麽叫做‘鼓不是這麽打的!’。

謝暮被人說這話他都不覺得生氣,因為這家夥确實仗着自己有幾分天賦,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高中的時候阿姨對謝暮的鋼琴寄予了厚望,離家近,還有人能管束着他。

上了大學,離家遠了,他就完全放飛自我,鋼琴都沒怎麽練,完全吃老本。

但劉逝川不一樣,他花的時間比他們任何人都多,自認為每天忙的像陀螺的周洋自己也比不上,在他認識的人當中,沒有哪一個在他心目中能比過劉逝川,不帶朋友濾鏡,就事論事也沒有!

向夕這句話是對劉逝川所有努力的一種否認。

劉逝川自己沒什麽反應,周洋都替他委屈。

向夕動了動唇:“也夠用了。”

這勉為其難的認可和嘶啞的嗓音,讓周洋的火氣一搖,差點滅了。

謝暮撇開臉忍住了笑。

一直沉默的劉逝川突然問:“正确的鼓應該怎麽打?”

向夕定定地看着面無表情與他對視的劉逝川。

這種無形的東西,要形容,就算文學造詣很深學者也未必能清晰描述出細節。

向夕想了想,起身走到架子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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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逝川将手中的鼓棒遞出。

向夕接了下來。

劉逝川起身讓開位置。

“要旋律嗎?”謝暮問。

“不彈。”周洋鼓氣說,他還沒原諒說劉逝川的向夕,他得收回那句話,周家大少爺才會原諒他!

“不用。”向夕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持棒起手。

向夕穿着一件寬松的白T,起手的時候,T恤往肩膀一邊滑去,露出白皙的肩膀和部分通透的鎖骨,白色的運動鞋被過分寬大的牛仔褲的褲腳垂下來遮住不少。

謝暮懷疑他走在路上會不會踩着褲腳摔倒。

藝術學院嘛,向夕這樣的裝扮還算是比較簡約小清新了,就是尺不對版。

鼓點響起時。

哪怕周洋這種對鼓一知半解的人也感覺到了向夕是有點墨水的,他小聲對劉逝川說:“他估計也就是會架子鼓,但肯定沒你厲害。”

如果說向夕的起手讓劉逝川意動了一下,但聽到熟悉的節奏,和絲毫不差的鼓點,他表情逐漸扭曲。

這是什麽?這算什麽?

他們三個人,周洋以前負責吉他,他和謝暮偶爾會寫一些旋律出來,鼓點則是劉逝川自己完成,貝斯的低頻是周洋自己完成。

出自他自己之手的節奏,沒有誰能比他更了解其中細節。

這首歌曲以前雖然發表過,但反響并不怎麽樣。

正式錄制的編曲和現場表演不一樣,現場表演配器有限,不如正式錄制的編曲細節多。

對方反複細聽他們之前發表的作品,扒出鼓點完全重現,他也不會這麽驚訝。

但對方重現的,是他剛剛才和謝暮對過,更改過的版本!

雖然更改的細節不多,配器也不複雜,但僅僅只聽一遍就毫無瑕疵地重現,這個人的實力和他的脾氣成正比。

都是玩音樂的,相同的節奏,其中的差距還是能聽出一二。

“你是學鼓的?”劉逝川問。

向夕放下鼓棒搖搖頭:“大概一般吧。”

周洋覺得這個人有點凡爾賽:“你這都叫一般,那厲害的得是什麽樣?”

藝術類的才藝很看天分和靈性,真正有這方面才能且又努力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

“dusk的鼓手。”劉逝川道。

向夕覺得這個樂隊的人都很有意思。

鼓手這個人表面很認真,實際上卻對音樂興趣泛泛,他精湛的技巧出自于他自身的千錘百煉,以及天分。

沒錯。

這個人不是沒有天分,也不是沒有才華,他是屬于老天追着他喂飯,他不愛吃,還往外吐的那種。

Drums最能讓人體會到演奏者的情緒,但他就是有本事能打的跟電腦合成的音源比肩。

他對自身的認知也清醒的可怕。

知道自己的問題,但是,who cares?

向夕沒中意過什麽人,今天這個鼓手算一個。

“主旋律是電吉他,用鍵盤來替代,現場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其實可以考慮換一換。”向夕輕咳了幾聲,嗓子越發沙啞,每個字音都仿佛多個音色前前後後疊在一起。

周洋扣了扣自己的臉,反思起了自己剛剛怎麽那麽兇人家。

他現在生怕對方再也發不出聲來:“你要不要繼續打字?”

向夕搖搖頭。

劉逝川看了一眼周洋,見他沒有回答向夕問題的意思,自己便開口道:“以前寫這首曲子的時候,樂隊還有吉他手。”

向夕表示能理解,普通的樂隊人來人往很正常,一直熬不出頭還沒拆夥解散的,都是真愛,對隊友,對音樂。

“主唱的風格擺在那,沒有吉他,會有些局限。”向夕道。

說到底那個活動是原創比賽不是歌唱比賽,你一個音院的,放着伴奏上臺合适嗎?

要考慮主唱的風格,又要考慮樂隊能拿得出手的器樂,饒是見多了各種情況的向夕,都覺得這個樂隊想在比賽上和其他參賽者們一争高下,只怕前路多舛。

“你們吉他手還找的回來嗎?”向夕會這麽問,也是考慮到有過合作的總歸比野生的适應要快。

謝暮道:“有點難度。”

劉逝川說:“也許......”

向夕不明白他們意思,疑惑地看着幾人。

謝暮和劉逝川還沒回答,周洋把小腦瓜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找不回來了,吉他漏電,把他電死了。”

向夕眉頭一皺,這種事他聽說過,卻沒親眼真實見過,想說點兒什麽,張張口卻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他突然注意到周洋身後兩人表情有點古怪,使他更加迷惑了。

“沒事兒,你盡管發揮,到時候我們找個外援!我這點兒面子還是有的,已經有一個在等他回複了呢!”周洋信誓旦旦地保證。

劉逝川此時突然插話道:“那個不用等了,他拒絕了。”

周洋鼓着杏眼目不轉睛地緊盯劉逝川。

劉逝川露出一個疑惑的神情:“有什麽問題嗎?”

“你可以不用這個時候說。”謝暮想笑,卻只能忍着。

周洋現在就是炮仗,誰點誰遭。

三個人入學南音一年多,都不至于找不到幫忙的朋友,特別是周洋,如果不是比賽的特殊時候,他能找一個樂團的人出來。

但涉及到了比賽,但凡有得一争的人,就不得不權衡一下利弊。

顯然,周洋這個樂隊并不在很多人的選項中。

向夕打開手機發了一條短消息出去,對面的人很快給了回應。

“你們樂隊叫什麽?”向夕低聲問。

“ocean!我們樂隊海納百川,像大海一樣。風平浪靜時能包容一切!狂風暴雨時波瀾壯闊!!絕不會嫌棄任何一個隊友音樂玩的差,互相學習,互相進步......”

向夕把名字打了過去,對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很快就回了表示OK。

“我這邊朋友介紹了一個,明天我把曲譜拿給你們,順便讓他把人帶過來你們看看。”向夕低聲打斷周洋聲情并茂的演講。

周洋驚喜不已,還有這等好事?:“感激不盡!”

謝暮也道:“麻煩你了。”

周洋嫌棄地看着謝暮和劉逝川:“看你們混的,還不如人家大一!”

“小學弟你是南都本地人嗎?”解決一件大事,周洋好心情地和向夕唠起了日常。

向夕搖搖頭,也沒和周洋多聊,詢問了一些其他細節,交換了聯系方式,就獨自離開了。

周洋看着對方清瘦的背影,有些感慨:“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這已經不是身體素質差的問題了。”

劉逝川點頭表示認可周洋的猜測:“他的嗓子恐怕不是生病那麽簡單。”

就算生病引起了咽喉炎,也不至于持續時間這麽久,像是,瀕臨崩壞的邊緣。

“只是一場臨時的合作,不該問的問題別問,不該管的事情別管。”謝暮道。

周洋拱了拱嘴:“冷血無情謝希望!真下頭!”

看到謝暮扣樂譜夾的動作,周洋連忙竄到劉逝川身後,大喊:“逝川快保護我,保護我!!”

劉逝川用手中的鼓棒戳了戳埋在他肩胛的後腦勺:“你不惹他不行嗎?”

“我知道了~”周洋可憐巴巴地說着。

嗯,他知道了,下次還敢。

劉逝川也拿周洋沒辦法,怎麽就有這麽跳脫的人,想飛天就飛天,想遁地就遁地,恣心所欲,為所欲為,屢教也不改。

這樣也好,比以前的他好太多了。

在劉逝川的身後,周洋躲過一劫,忽然大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哎呀,忘記了,該請小學弟吃個飯的!都是你們氣的我頭暈,這事兒都沒想到。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覺得我們不會來事兒啊?”

明明和向夕不熟,但謝暮心裏莫名很清楚,對方應當是不在意的,他道:“明天吉他也要來,到時候找個味道好點兒的地方。”

“也只能這樣了,不知道他明天會拿出什麽樣的作品!應該是他手裏之前的存貨,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我們,好久沒遇見過這麽幹脆的人了。他使我對作曲系的看法又改觀回來了!”周洋感嘆着。

謝暮好奇問:“你之前改成什麽樣了?”

“改成......emmm,說了得罪人,算了。”想起之前挨過的怼,周洋難得收斂一次。

劉逝川對謝暮說:“他自己估計都忘了。”

周洋這人是這樣,遇到讓他不舒服不爽的事,當時很生氣,但過後他自己都說不上是為什麽了,很快就會忘記不開心事的性格是他唯一的優點。

“好期待啊!”周洋開心地跳着走路,他這個個頭走跳起來一點也沒違和感。

這樣的人在一旁杵着,空氣都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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