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傳：我身上的另一個她①

前傳：我身上的另一個她①

她叫杜檸，這會兒剛下班，順道來此地買個卷餅當晚飯。

物美價廉的小店，門前總排着長龍。杜檸剛站到隊尾，手機就響了，是陳主任的消息：

“小杜，在嗎？”

難道，他又要喊自己回去加班？不是吧……還沒等她想好如何作答，新的消息又來了：

“我們學校有個叫向春的學生，你還有印象吧？”

向春？那位留着娃娃頭的青澀姑娘并不是杜檸班上的學生，但她倆有過數面之緣。

“陳主任，您說的是表演1班的那個女孩子麽？”

“對，就是她——向春，失蹤了……”

就在杜檸的眼神剛脫離消息界面、擡起頭的一瞬，不遠處的運河那兒狂風大作，激得她頭部一陣刺痛，險些原地暈厥；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卻發現前方加塞了一位樣貌刻薄的中年女子。卷餅本就遙遙，還給人插隊了，杜檸索性走出隊伍，給陳主任回了個電話。

果不其然，今天依舊是加班的命。

畢業後，杜檸就帶着滿腔熱忱報考了S城的昆劇團，并從數百名競争者中脫穎而出，成了團裏最年輕的編劇；只是這水磨調還未演盡興，劇團便因經營不力，改制成了如今的民辦藝術學院，她也順勢轉崗為學校的生活老師。

返校途中，杜檸憶起與向春同學初次見面的場景，那是一年多以前新生剛入學那會兒，她還沒适應這快節奏的新工作，好不容易逮着班會間隙，可以溜到教室後排，伏在桌上歇會兒。只是剛閉眼，就被一個脆亮的女聲喚了起來：

“同學，你也是表演班的吧？”

“我不……”

“我也剛來，不知道學戲難不難……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呀？我是向春，‘碧玉妝成一樹高’的那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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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呀，向春同學（但不是該叫‘向詠柳’麽），其實我是這兒的生活老師，我叫杜檸。”

“啊？不好意思啊杜老師！您看着好年輕……”

“沒關系的……但2班的名單上好像沒有你的名字哎？”

杜檸掃了一遍學生簽到表，既沒發現“向春”的名字，更沒看到“向詠柳”。

“啊！我是表演1班的，走錯教室啦！”

小姑娘的臉一下紅成了初春裏的朱砂梅，倒是挺合“春”之意韻；她抄起書包就急匆匆往外趕，沒走兩步又折了回來，耳語般輕聲喚了一下杜檸：

“杜老師……”

“嗯？”

“你真好看！”

那樣開朗乖巧的姑娘，通常不會主動惹事兒，但陳主任現在卻說：她不見了？直到這時，杜檸仍不願将此定性為“失蹤案”，比如，上次被陳主任喊去處理同類事件，最終卻發現是那名學生翹課躲宿舍睡了一天，手機靜音後家長聯系不上他，就對主任報成了“失蹤”。

但這一次，陳主任面色凝重，情況似乎沒這麽簡單。

“你也知道，表演1班的肖老師剛離職，新人本來這周就該到崗，但人事處說她要晚兩天才能來。學生的家長已經報警了，你先跟進一下這事吧。”

原來，向春已經一周沒來過學校了，她會去哪兒呢？

杜檸找了些與她相熟的同學了解情況，發現該生近期無任何異常，于情于理都不存在主動出走的可能。向春屬于本地生源，舍友一度以為她家裏有事所以回去了，便沒上報；家長又以為她一直在校，直至這幾天誰都聯系不上她，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了解得越多，杜檸越是擔憂：向春會不會有危險？問了一圈之後，總算出現了一條可能有用的線索：

班裏的學生子涵，想起向春最近提起過自己在挑禮物，像是要去參加某人的生日會。

但互通信息後，杜檸發現向春的親友中并沒有符合條件的慶生對象；這姑娘的生活很簡單，除了來校學習外，就剩學習書法和參加散打培訓，前者陶冶性情，後者健體防身。

眼看着剛抓到的線索又斷了，杜檸懊惱不已，便先聯系了對接校園警務的顧警官，向對方說明了目前所掌握的信息。直至腹中傳來“咕咕”聲響，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她還什麽都沒吃呢。

等杜檸再次趕回卷餅店，店家已經打烊了。

“又是晚了五分鐘，總吃不上，看來我和卷餅是真沒緣分吶……”

她看了眼表，嘀嘀咕咕地拐進了熟悉的朝陽路，用不了幾分鐘，便走入了S城中這片特色有餘而人氣不足的商圈：

“明國城”群起的古風建築內嵌滿各式風味餐館、連鎖超市或服裝店、飾品屋，将衣食住行各類需求都照顧得周全，無論是格調十足的咖啡廳，還是裝修新潮的網咖，都意外和諧地融進了這片赭石色的樓宇中。

這個商圈曾經很熱門，如今依舊繁華，只是那種熱鬧與華麗逐漸成了一套尴尬的軀殼，再也吸引不了那麽多人了；商圈對岸是拔地而起的高層公寓，杜檸的家，就在那裏。

但現在的她，已然又累又餓，撐不到回家自己做飯了，恰好前方有家新開的餐廳……

即便身處情調十足的古風建築群裏，這家新店也足夠搶眼：

主體是棕褐的木結構雙層建築；二樓頂部大致是個小花園，茂盛的花木隔着女兒牆若隐若現；樓層隔斷處漆成了墨綠色，同一樓餐廳小院中豐茂的植物相映成趣。

杜檸忍不住走到近前細看，才發現：餐廳由植物掩映的建築底部，依憑幾處倒三角結構支撐着，三角的尖頭深深嵌入地裏。

結合着房屋的平頂，杜檸意識到眼前的這棟小樓像是曾被人掀翻一樣，竟是“倒置”的？

餐廳貌似還未開業，店裏基本沒人，店前的燈光亦略顯昏暗，但招牌上頗具古韻的字體清晰可辨：

“斜陽餐廳……”

杜檸站在店前，竟覺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熟悉，秋風掃得眼裏一陣溫熱。直至身後傳來一聲清爽幹練的問候，思緒方才收回。

“我們還沒開業呢，你不妨明天再來。”

循聲回頭，杜檸看到了一張別致的面孔。即便她曾在劇團工作，對面目妍麗的花旦們都司空見慣，但看到畢靈的第一眼，還是心頭一顫，倍感驚豔。

那是怎樣的一張面孔？美得如此“清晰”：眼前人的五官似是通過極穩的手勾勒出的，不施粉黛時也深邃明朗，柳眉杏目，黑發如瀑，精致如畫且渾然天成。

未等她作答，對方竟站到了對面，兀自直直地盯向杜檸。

那雙眼睛真的好亮，是摻過碎鑽還是揉進了銀河？美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産物。只是，當杜檸沉醉于這清朗明眸時，對方突如其來的發問，叫她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對耀眼的眸子仿佛直接穿過了杜檸的身體，貌似是對着自己，但杜檸分明察覺到——問話的對象，另有其人……

“我下班，經過……你是在問我麽？”

杜檸忍着背上泛起的一片寒氣，故作不經意地向身後掃了一眼：近處灌木堆砌于夜裏，色調沉郁，靜聽蟲鳴；再遠一些，便是夜間店鋪稀稀落落的燈光，沒有異樣。

只見她抿了抿嘴，沒有正面作答，而後起身回避。

“我送你些大廚剛做的桂花糕吧，稍等。”

女孩看上去很年輕，嗓音卻帶着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感，談吐沉穩，不容拒絕。

時值初秋，天還不算涼，S城像今天這樣怡人的氣溫怕也持續不了多久，理應好好珍惜。杜檸不常在戶外逗留，但今天太适合在河邊坐坐了。長椅正對着運河，河面倒映着對岸的萬家燈火，使她暫時忘卻日間煩惱，專心沉醉于此刻。

“這桂花糕，也太甜了吧！咳咳咳……”

S城居民喜好甜食，但杜檸發現這家餐廳的糯米點心，真是到了一口下去就恨不得來針胰島素的程度，她忍不住出聲感嘆，還把自己給嗆着了。

“您沒事吧？”

是誰在說話？正當杜檸專心咀嚼時，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應。

她選的長椅位于湖邊僻靜處，時值深夜，周遭并無人影。那是一個年輕的女聲，聽上去單純而随和，但也無法阻止杜檸瞬間脊背發涼，驚懼得想要趕緊逃開。

只是人在極度驚恐狀态下，腿腳往往不聽使喚。

“你是誰？！”

風也停了，環境安靜得有點可疑，甚至沒有像電影中演的那樣：有貓咪從草叢蹿出，暗影裏閃過路人……沒有任何線索或痕跡站出來提示杜檸，告訴她這只是誤會一場。

完全沒有。

憑空響起的聲音絕對不是幻覺，即便再累再餓，這點杜檸還是可以分辨的；只是，不論她如何追問，那個聲音也再沒出現，待充分冷靜後，便帶着吃剩的點心，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感到焦慮時，杜檸總想吃些甜食，瞥了一眼進門後就扔在餐桌上的桂花糕，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于是打開外賣APP，打算就近點個小蛋糕。

翻看着外賣店家的點評，杜檸突覺心頭一緊：

某條看似平平無奇的用餐評價對于此刻的她來說，無異于平地裏的一聲悶雷……

哪還顧得上吃什麽甜品？她趕緊撥通了向春家長的電話。

“打擾了，我是之前和您聯系過的杜老師，我想了解一下——向春同學，是在哪裏學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