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前傳：你的善良，要長出牙齒④

前傳：你的善良，要長出牙齒④

杜檸走得急，拖鞋都忘了換，待她披頭散發地趕到那段運河步道時，看到河邊觀景臺的護欄邊，站着一個高大的背影，一頭微卷的短發，他是……

“湯老板？”

不知是被凍麻了，還是那聲音即将出現的前兆，杜檸總覺得腿部有點異樣的感覺，下意識将睡褲掀起了一截——這次，沒有出現那種魚鱗狀的青綠色斑塊。

“放心吧，你的腿沒事了。以後再來這裏，你也不用擔心再會有之前的症狀。是她自己放棄的……”

“她？您是說向春嗎？您到底知道些什麽，向春她現在到底在哪兒？”

杜檸說着說着，竟哭了起來。她很少在外人面前流眼淚，給人的印象是禮貌随和，但冷冷的，在她臉上也很少看到多餘的情緒。但今天，杜檸失态了。

“她就在這兒啊，但馬上，就要回去了……”

湯老板的話還是叫人摸不着頭腦，這兒？難道說，向春其實沒死？可自從杜檸跑到這附近，就一直在用意識聯系她，有時能聽到淺淺的聲響，但都不真切，更像是自己的幻覺。

湯老板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眼前的運河，只繼續說道：

“你還記得我和你講過‘平行宇宙’吧？”

“平行宇宙”？當然記得。之前在斜陽餐廳時，他說過——“在地球之外，還存在着多樣的生命體系，按各自的秩序運行，互不打擾，但也難免會出現一些意外。”

但他當時還沒得及告訴自己，這所謂的意外，到底是指什麽？

“你剛說，她叫‘向春’？但你有沒有想過，她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向春……起碼，不是你以為的那一個。”

“什麽意思？”

“有些生命體通過特殊的手段，穿越到我們身邊，當他們習慣了這裏的生活，與宿主融為一體，可能會忘了自己曾經是誰。直至情緒震蕩，甚或肉身被毀，本體的意識才會重新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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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向春的本體……是《山海經》裏說的‘魚婦’？”

“木小姐，你誤會了。那些怪物，存在于另一個獨立的時空。只是，當異世界的生命體衰微之時，異獸就會趁虛而入，試圖與那股意識‘結盟’，以期逐步攻略地球。”

湯老板的理論聽上去有些複雜，但杜檸基本聽懂了其中的涵義：向春被來自平行宇宙的生物奪舍了，但她自己并不清楚這個情況；後來向春遭遇意外，這股意識逐漸蘇醒，受到來自另一宇宙的異獸蠱惑，想要通過尋找“宿主”的方式繼續留在地球。

“湯老板，那現在向春她……她還在這兒？”

“是啊，我想她應該還沒有完全被異化，所以才會主動放棄寄生……我很少遇到這樣的情況，木小姐，你對她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

“我是……”

杜檸想說自己是向春的老師，或者說是她的朋友，只是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自己都還不至于那麽重要。可能，只是向春太善良，盡管這善良……

“湯老板，您是怎麽知道……”

“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乎的人，或許會因為一些原因離開，但他們也不想看到我們傷心的樣子；如果，他們還有未了的心願，我們還來得及做些什麽……總是有更好的道別方式的，你說呢？”

湯老板總算收回了視線，看向杜檸，她正沉浸于夕陽下的運河之景——此刻，河面上風平浪靜。

***

據徐軒交代，當天，他在優圓百貨偶遇了精心打扮的向春，看出對方是鄰班的女生，對她産生了興趣：

“我本來是趕不上那部電梯的，反正也不趕時間嘛……沒想到，那女的幫我留了門。我進去一看，這不是隔壁班的女生嗎？而且，她那天還化了妝，比平時更好看。你瞧她那樣，特意等着我進電梯，還搔首弄姿在那兒拍照，不就是為了勾引我麽？”

“你嚴肅點！”

別說顧警官了，一向安靜的小蔡都被徐軒氣得捶起了審訊室的桌子。

走出電梯後，徐軒就開始跟着向春，看到對方手裏的禮品袋，還動起了歪腦筋：他找機會打聽到了袋子裏裝着什麽，然後便施計誘騙對方：

“我聽說，黑曜石可不能随便戴啊，這裏頭講究可多了，萬一犯了禁忌，會有大災！當然啦，要是你和這送禮對象有仇，那當我沒說……”

徐軒慣用謊言蠱惑人心，向春又是未經世事的單純女孩，聽說這黑曜石手鏈關乎百悟安危，她更是輕易就相信了，全然不知正要面臨大災的，其實是自己。

如今聽來，徐軒那現編的套路其實很荒唐，他告訴向春：自己知道商場附近有一處廢棄的酒吧，裏面有前店主落下的古籍，記載着正确使用寶石的方法。

一開始，向春對他的話也是将信将疑，但後來還是被對方說動了。徐軒把向春騙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河邊那處拆到一半的建築裏。那裏原本是家工業風裝修的酒吧，倒閉後就一直閑置着，遠看像個廢棄的廠房。

遠離監控、沒有燈光，平時很少有人在夜裏來這兒，只剩這個看上去挺柔弱的漂亮小妞相伴，徐軒感到很滿意。

只是，當他欲行不軌之時，才意識到向春的性子這麽烈，她拼了命地反抗徐軒的侵害；這樣的舉動，卻激起了他施虐的欲望。徐軒掐死了向春，就像之前，掐死那只小貓一樣。

為了掩蓋罪證，徐軒趁着深夜無人，将向春的屍體和随身物品扔進了附近的運河，準備回校收拾東西跑路。他沒想到，自己出校時趕上了學校的封控，慌亂中杜撰的外出理由又被杜檸給拒了，即使寫了舉報信，申請依舊被駁回。

就在徐軒快要絕望時，無意聽舍友吐槽隔壁班新來的阿花老師，說是她平時看着兇神惡煞的，但只要學生給點好處，就會區別對待。他便瞅準杜檸不在校的時機，靠一個紅包獲得了離校的簽名。

逃出去後，他夜間在酒吧買醉，白天躲在酒友家睡覺，逐漸在酒精的麻痹下放松了警惕……

顧警官将向春失蹤的真相告訴了杜檸。失蹤事件上升為刑事案件，徐軒将被轉至別處，她多次申請，想再見這個學生一面，顧警官答應了。

本想問問那畜生是否了解向春與“魚婦”的關聯，現在她已經從湯老板那裏得到了一部分答案；在湯老板提到“未了心願”時，杜檸就打算去找一個人……

***

如今的武館，看起來比她上次來的時候要冷清些，玻璃門裏映出的杜檸仍是個颀長的影子，一頭濃密的卷發就快及腰，不做表情時，溫和中帶了點淩厲，此刻眼裏還有幾份憂傷。

或許是因為大多女學員都是沖着百悟來的，當杜檸向前臺小姐問起他時，對方也沒多想，就熟練地将她往樓上引。

二樓的空間也不算大，被劃分成了兩塊基礎訓練區和一塊方形擂臺。杜檸到的時候，百悟正在擂臺上進行實戰練習。他是穿戴白色的護具的那一方，攻勢很猛，打得對方毫無招架之力，直接要求停戰，停下後還忍不住抱怨着：

“百悟你發什麽瘋啊？誰招你了，往我身上撒氣是吧？”

紅方選手看上去比那百悟壯實得多，年紀也更長一些，眼看這晚輩一點不給自己留面子，下手還那麽狠，他簡直氣得要命。但現在他被打得完全沒力氣，還喘得要命，沒法找那小子進一步讨說法。

停下來後，百悟坐到擂臺的邊沿，喝點水休息一下。按照他原本的性格，即使打實戰也會掌握好分寸，但今天的他不太一樣，甚至都沒打算像之前那樣打着哈哈，給前輩道說聲抱歉。他也聽說了向春的事，有怒氣、也有力氣，但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麽。

“你……流了好多汗啊。”

杜檸見百悟的運動服都被汗水濡濕了，補充水分之後氣息平穩了些，應該可以聊一聊。對方循着聲音側過頭，認出了她：

“是你啊？”

“上次在河邊，真的很謝謝你幫了我。我姓杜，是向春的老師；我知道你叫百悟，她之前跟着你在這兒學散打。你……你聽說了麽？就是向春她……”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但有一些你還不知道……嗐，我說什麽呢……我就是想告訴你一些關于向春的事情，不管你會不會相信，但我總覺得，還是得說出來。”

杜檸知道向春對家人、朋友都有很多的不舍，但她那個未了的心願，是關于百悟的。杜檸簡述了自己通過意識與向春溝通的經歷，本以為他會懷疑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但對方只是在談話開始時流露出一種驚訝的小表情，很快便收了起來。

說完之後，杜檸等着百悟的提問或質疑，哪怕是嘲笑，她也認了。可他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盯着地面，看不出眼神的焦點，也看不到有任何情緒波動。

也不知百悟是真的信了，還是只當這一切是杜檸編出來，用以告慰向春的，沉默良久後，他突然開口：

“你剛提到，向春想要的那個鏈子叫啥來着？‘阿八七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