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前傳：你的善良，要長出牙齒③

前傳：你的善良，要長出牙齒③

杜檸看出了異樣：向春最後出現在監控錄像裏的那一幀，隐約有“回頭”的動作，應該是徐軒在後面喊她，才會做出這樣的反應。

徐軒找向春能有什麽事？

他倆不在同一個班，但也常有機會碰面，應該能認得出對方；只是，這徐軒與向春完全不是一路人，即便他們算得上是校友，但大面上是不存在交集的。

杜檸随顧警官他們移步至“明國城”的安保部門，準備調取戶外監控的影像資料。但商圈剛換了新的物業公司，還沒來得及更換那些年久失修的監控設備，加之向春他們走出優圓百貨時天色已晚，使杜檸他們很難通過這樣的方式查到新的有效信息。

顧警官打算再帶着小蔡去“石頭記”問問情況，杜檸不便繼續跟随，提出在這裏分開。平日冷冷清清的珠寶店，一天之內接連迎來兩撥人打聽同一個女孩，其中還有警察……不知那小店員會怎麽想？杜檸顧不了那麽多了，她很清楚——徐軒，是當下最重要的線索。

向春和這樣的人沾上邊，确實不是什麽好事；杜檸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之前駁回了徐軒的外出申請，所以他應該還在學校裏，她趕緊撥通了對方的號碼。

要同時管理成百上千的學生，生活老師沒法存上每個人的手機號，但像徐軒這種常惹事的主兒，杜檸不但有他的號碼，還有他舍友、父母、甚至外公、二姨等人的聯系方式。

電話沒有打通，杜檸趕緊聯系了他的舍友，才知道這小子周五晚上就離校了，周末都沒回過宿舍。盡管這很像是徐軒會幹出來的事兒，但最近學校查得那麽嚴，未經批準，按理他是出不去的啊……

她又打電話給徐軒的家長，誰知對方只是簡單回了句：“我們不知道他在哪，也管不動他了。”就急匆匆挂了電話，而後杜檸将與他相關的人員都聯系了一遍，一無所獲。

又一個失蹤的學生？

也可能是這家夥周末呆不住學校，想辦法逃出去玩了吧？杜檸準備在商場裏随便吃點東西，然後去一趟學校。她一早就來這兒了，早餐也沒吃，轉眼就到了中午的飯點。

杜檸記得優圓百貨的負一層有不少小吃，這兒最近剛通了地鐵，熱鬧得和樓上仿佛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生鮮超市品類豐富；各地小吃紛繁漸欲迷人眼：廣式蝦餃福建肉燕長沙臭豆腐川香小酥肉……都叫人直咽口水；還有幾家網紅奶茶店，都裝修得獨具格調；原本閑置的店鋪現在開起了密室逃脫、VR體驗館……店與店之間的區域也不浪費，擺上了幾臺娃娃機。

盡管她的家離優圓百貨不遠，但因為常常加班，杜檸也好久沒來過這商場了，今天還趕上了地下空間的 “國風主題市集”，好不熱鬧！

杜檸很熟悉這種市集的套路，不過是換種形式的商業宣傳罷了。所謂的“國風市集”，頂多是攤主在攤位上裝飾些古風元素：要說吹糖人、畫扇面的倒也切題，但吆喝奶片、牛肉粒，甚至長筒襪的那些，多少是有點牽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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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一層的美食不少，但食客更多，幾乎每家餐廳門口都坐滿了等位的人，她就打算到市集那片去淘些小吃。可惜到哪兒都是人擠人，就在杜檸想換個地方時，卻被一個“沒偏題”的攤位給吸引住了，隔着人群隐約能瞧見他們賣的是工藝極複雜的蘇式船點。

點心色彩絢麗，造型別致，有的仿成鮮桃、黃梨等水果的模樣，有些則做成了雞仔、白兔等動物造型……船點追求“香、軟、糯、滑、鮮、型”，《紅樓夢》中，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時所吃的點心就是同款。

她正愁怎麽擠到攤位前頭，突然聽到一位小朋友奶聲奶氣地抱怨：

“媽媽，這個不好吃！裏面是鹹的……”

孩子邊說邊直接将點心給吐了，他的媽媽都沒來得及阻止，後方就有新的客人加入了吐槽的行列：

“對呀，外面這麽甜，裏頭卻是肉餡的，好奇怪！”

于是，一波客人散去，杜檸總算有機會湊到前頭看看，但視線卻先給立柱旁的裝飾畫黏住了：畢竟曾改編過不少話本，對于她而言，畫中的形象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牡丹亭》裏的角色吧？”

“你看出來啦？”

接話的攤主，竟是湯老板。

“木小姐？好巧啊！”

“湯老板？你怎麽在這兒啊？今天‘斜陽’不營業麽？”

“沒有沒有，餐廳有畢靈他們呢。優圓百貨說要弄個市集，通知附近商家都來做做宣傳，我就過來看看。對了，你吃過了麽？要不要嘗嘗這個？”

“哦好的……謝謝啦……”

杜檸慌張收拾起一絲不情願，接過一份做成錦鯉形狀的紅色船點。

她在湯老板期待的眼神中咬了下去：點心外皮的質地沒有問題，但又甜到了常人無法接受的程度；更怪的是，這一顆船點裏頭依然不是豆沙，還是肉餡的……

“湯老板，您家這點心，廚師自己試過了麽？”

“今天早上，他一口氣吃了八個。我和畢靈不敢再嘗了，怕不夠賣。”

不得不說，從這船點的造型就能看出大廚的手很巧；杜檸也會做中式點心，但她做不出這樣的“藝術品”。功力如此深厚，應該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廚師吧？可惜一做甜點就翻車，還越翻越離譜。

“我們家大廚，不太會做甜口的點心。不知道他咋想的，把船點的餡料改成了鹹口的，但表皮又放了好多糖……”

此刻杜檸也沒了胃口，加上心裏還記挂着徐軒的事，沒法再和湯老板繼續唠下去，便匆匆道別，臨走時卻看到對方又切換成一種凝重的面色：

“有些事，我不方便多說。但如果，你正在尋找一個答案的話，得抓緊時間了。”

“您這……這是什麽意思？”

“你的朋友，快等不了了。”

他肯定是知道些什麽，但又實在愛賣關子。杜檸想要追問，沒想到即便畢靈小姐不在場，湯老板也不願透題，并一秒切換成“憨憨模式”，忙去接待其他客人了。她只好嘆口氣，離開了。

***

杜檸和校門口的保安大爺很熟悉，他人很和氣，對待工作也相當負責。自學校發布嚴格的出入規定後，他都會仔細審查每一名進校人員；每個學生外出時，他也是确認過老師的簽名才會放行。

杜檸說明情況後，他很配合地遞來了進出校人員的審批記錄本，上頭顯示徐軒是周五晚、也就是她去派出所那會兒出去的。杜檸清楚地記得：當天她只批準了一個出校申請，對方是個需外出買藥的學生。

于是急急翻到記錄本的後一頁，發現徐軒的審批記錄裏，赫然留着阿花的名字。

杜檸趕緊聯系對方，但她不回消息不回，也不接電話，只好等周一上班時再問個清楚了。

于是，第二天，杜檸早早到校，等來了氣定神閑的阿花老師。對方表示自己并非故意不理她，只是工作時間之外不想被打擾。這一點，杜檸可以理解，但無法原諒阿花未聯系自己，就給徐軒簽字：

“是你放徐軒出去的？”

“你說那個頭發粉不拉幾的男生啊？那天你都下班了吧，我正好有點事走得晚，就幫你簽了，不用謝。”

阿花邊眯起有點鬥雞的眼睛，對着鏡子撥弄起自己引以為傲的那顆“旺夫痣”。

“你為什麽沒有和我說一聲？”

杜檸盡力壓着火氣，她知道阿花并不是這種助人為樂的類型。

“你兇我幹什麽？人家幫你忙還有錯啦？”

阿花熟練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心虛地看了一眼腿邊的抽屜，那裏躺着徐軒給的紅包。

***

警方沒用多久，就找到了這個“粉紅劉海”。

當時他在酒吧玩得正嗨，看到穿着便服的顧警官，竟心虛得拔腿就跑，反而醒目得可疑。

徐軒之前就因打架等原因進過派出所，但這貨常換造型，顧警察每天面對的人又多，所以不記得他的樣子，但他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面對老師和同學時，徐軒習慣了扯謊和僞裝；但在經驗豐富的警察面前，他一下就慫了，更何況這家夥還有案底。重點是，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犯的事和過去那些都不一樣，即使當慣了“壞學生”或“逆子”，倒也還沒适應“罪犯”的身份。

數日後，徐軒交代了一切。

杜檸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面對最壞的結果，但真相還是殘酷得使她幾乎喪失理智——

向春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杜檸感到頭皮發麻，好像有一萬弓箭一齊發射，刺穿了自己的心髒。忽然間，她的感官失去了知覺，世界一下子變得非常、非常的安靜……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他們一定搞錯了！自己明明都聯系上向春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對于杜檸來說已不止是學生，而像自己的妹妹一樣，有着鮮活的喜怒哀樂，願意與自己分享心事……現在他們卻告訴她，向春早在幾天前，就……

她的聲音猶在耳畔，或開朗、或憂慮，但都很真實。

聲音……對啊！只要接近那片水域，就能聽到向春的聲音了吧？

杜檸不顧一切朝運河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