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二夢：清邁暖冬游⑦

第二夢：清邁暖冬游⑦

“好像是小百說過的吧？但不知道會不會是他自己猜的。”

噸噸說完，就夾起一塊椰汁西米糕，沒嚼幾口便吞了下去，還意猶未盡地盯着畢靈那份，杜檸便将自己手中的甜點遞了過去。畢靈确認自己的食物安全後，才繼續說下去：

“我估摸着，是他自己想吃才那麽說的吧？畢竟我和小木的關系這麽好，都沒吃到過，怎麽可能給他開小竈？”

“那要不，我們給他倆打包一點回去吧？說不定等他們看完表演，也餓了。”

***

不知是不是因為杜檸提到了湯傳他們，此刻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正巧吸引了主持人的注意。

“好的！那就請這位風度翩翩的帥哥上臺來參與我們的互動！”

現場的語音播報有多重語言翻譯，他見此刻的湯傳有如一尊石像般杵在原地，便直接盯着他招呼起來，現場的一輪輪多語種翻譯似回聲一般：

“快來快來！帥哥剛才看得那麽認真，現在也不要害羞。”

演出的主持人說起湯傳“看得認真”，這倒不假。進場後他就直奔前排，掏出眼鏡，做足了準備；演出開始後，他更是不時前傾身子，探頭探腦，感覺恨不得要直接沖上臺，近距離觀察舞者們的美貌。他旁若無人的誇張舉動，頻頻引來鄰座觀衆或嘲諷或鄙夷的眼神。

實際上，他們都誤會湯傳了，他還真不是那些觀衆想象中的“色大叔”，對人妖歌舞秀本身也沒什麽興趣。對于湯傳而言，即使明白此“妖”非彼“妖”，但他的潛意識中對這個字仍是很敏感，因而在民宿的旅行手冊上看到這場演出的介紹後，便本能地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真的來到現場以後，湯傳只覺得臺上的大多數演員除了搔首弄姿，缺乏舞蹈應有的美感外，倒真沒啥異常。他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感嘆：“這次沒把青花書燈一起帶來，真是大意了。”

正打算放棄“尋妖”并提前離場，湯傳卻被一陣直覺擊中了——此地确有異樣，只是不在臺上。

但還沒等他收束心神，好好觀察周圍，就被主持人給點了。對方還稱自己為“幸運觀衆”，但此刻，湯傳只想将這份幸運拱手讓人。衆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駁了主持人的面子，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在身旁那黑黝黝的光頭等人嫉妒的目光中，不情不願地走上舞臺。

上臺後，主持人先是客氣地詢問了湯傳的基本情況，繼而便邀請他與舞蹈演員們互動。一位衣着火辣，頭頂插滿與裙裝同色系藍羽毛的舞者，邁着窈窕的步伐款款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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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湯傳相比，百悟這邊的情況看上去要平淡許多。

不同于那些單純來看熱鬧的游客，他對泰拳還是有些了解的。之前在武館，豐館長的好友周子華曾專攻泰拳，這是一項以力量和敏捷著稱的傳奇格鬥技藝，主要運用人體的拳、腿、膝、肘之四肢八體為武器，重攻擊，發力以流暢順達為佳。

百悟曾跟着周教練學過一陣子，但這類拳腳還以狠辣著稱，教練看出小百本質上性子不夠硬，便也點到為止了。他沒能學到精通的水準，但看起泰拳比賽，也算得上半個內行了。

大部分泰國本土拳師，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嚴格的拳術訓練，他們的一些身體部位，諸如膝蓋和肘部，都堅實如鐵，可能一擊就足以致對手傷殘。經過開場的特定儀式後，紅藍雙方便開始了激烈的肉搏；數個回合後，紅方便占了上風，直接将對手逼到角落捶打，血濺擂臺。

這樣的場景，對于百悟而言并不陌生。尤其在泰拳比賽中，更是常見。他知道，不多會兒，可能就有醫務人員會上臺作業，直到新的拳師登臺，觀衆的掌聲歡呼聲四起，之前的流血事件很快就會被遺忘。

但不知為什麽，百悟總覺得臺上挨打的藍方選手越看越眼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眉眼、神态，好像換成了十多年前的那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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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傳剛上臺那會兒，還沒意識到自己将要面對什麽。

眼前的藍衣人妖渾身衣物首飾都加了亮片，遠看時舞臺效果不錯，近看卻閃得晃眼。一開始，湯傳還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下對方：還算精致的五官加上濃豔的妝容，垂順的假發，粗看像是個美豔的女子；只是再多的調整也沒蓋住對方粗犷的面部輪廓和肌肉線條，還有用藍色絲帶遮掩的喉結也忽隐忽現。

盡管模樣沒能全然女性化，來人的動作倒是足夠妩媚。對方越是執着地想要貼身教湯傳跳舞，他就越是想逃，短短幾分鐘，已在心中喊了無數遍：

“退退退！”

後來，湯傳索性在這段拉扯中，邊躲避對方，邊即興跳了段古典舞：

一個追，一個逃。豁出去了的老湯從容起舞，形舒意廣。他纖細修長的身型裹在垂順的藏青絲綢料子裏更顯輕盈，時而俯身，時而仰望。看到那個藍色舞者靠近時，他的動作盡顯惆悵；但大部分時間裏，老湯雍容不迫，不經意的動作也決不失法度，羅衣飄舞，似是随時會從臺上飛走。

臺下的觀衆瞬間中止了大笑，爆發出陣陣掌聲，原本那種搔首弄姿的舞蹈動作，稍嫌豔俗的舞臺風格，仿佛一下子被湯傳給淨化了。在憑實力驚豔全場後，他快速逃離了對方舞者愈發含情脈脈的眼神，迅速離開現場，到泰拳賽場門口等小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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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悟在挨打的藍方選手身上，看到了當年常常遭受欺淩的自己。

小時候，家裏窮，一旦父母打的錢來晚了，對于小百悟而言，可能一個簡單的豆沙包都是種奢求。好在爺爺真的很疼他，即便自己餓着，也會努力滿足乖巧的小孫孫。

斷糧最久那次，爺爺自己啃了幾天硬面窩窩，卻變戲法似的将一個白乎乎、軟綿綿的豆沙包放在了小百悟的手心裏。當時內心那種單純的激動與快樂，叫他至今難忘，小百悟用小手緊緊護住來之不易的美味，生怕熱氣的揮發也會帶走其間的香氣。

“乖乖趁熱吃吧。”

在爺爺的催促下，小百悟小心翼翼地咬開一絲包子的外皮，還沒碰着豆沙，都已經足夠幸福了。他知道爺爺也很久沒吃口好的了，便懂事地将包子往爺爺身前送：

“爺爺一起吃！”

“爺爺不吃，這個就是給乖乖買的，爺爺已經吃過了。”

小百悟将信将疑，但看到小夥伴來喊自己一起去上學，就開心地揣着豆沙包一道走了。哪怕早已饑腸辘辘，他還是不舍得吃那個包子，總覺着豆沙餡那甜蜜的滋味，光是想想就已經很滿足了。小時候的百悟常常幻想，等以後有錢了，要給爺爺買上滿滿一車的豆沙包……

“不好！他們來了，快走！”

小夥伴一眼就瞧見了擋在路前頭的龍哥，那是村霸跟班裏年齡小卻勢頭正勁的一號人物。他想趕快把小百悟拉走，卻沒控制好自己的動作，導致那珍貴的豆沙包掉在了地上。小百悟下意識地想要去撿起來，卻将自己暴露在了龍哥和他的跟班面前。

龍哥比他們高幾個年級，已長得人高馬大的，一臉不好惹的樣子。他看見滾到腳邊的豆沙包，順勢就是一腳，将小百悟視作珍寶的美食踩得又扁又髒。

看到自己舍不得吃的東西被糟蹋成這樣，再想起爺爺慈愛的面孔，小百悟怒氣攻心，不顧小夥伴的阻攔，就沖了上去……

礙于身型、體力的懸殊，小百悟很快就被龍哥踩在腳下，毫無還手之力。一拳又一拳，捶到他當年尚且瘦弱的小身板上，那種痛和恨，比初得豆沙包時的心情，還要叫人印象深刻。

後來的很多年，他都将這些記憶，連同後來的仇恨一起埋在心裏，時刻警示自己：努力變強，不能松懈。于是看到藍方選手被壓制、被暴揍時，百悟也就想起了自己遭遇校園霸淩的那段歲月，恨不得直接沖上擂臺去幫幫他，但很快也恢複了理智，明白自己不能壞了規矩。

好在，這還算是表演賽，裁判及時制止了紅方選手，敗方也很快能得到醫治。

百悟曾以為這幾年來，已經将那些不堪回首的時光逐漸從腦海清除，現在才發現：它們一直就在那裏，那種刻骨銘心的傷害就像瓷器的裂痕，就算能拼回去，記憶裏仍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

新的一場比賽尚未開始，他就收到了湯傳的信息：

“小百啊，你那邊結束了沒啊？這邊的歌舞表演……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我提前出來了，去泰拳館那附近找你啊！”

看到老湯的消息，想到斜陽餐廳的大夥，尤其是……她，百悟心頭湧起一陣暖意，情緒也好了不少，便重新調整心态，沉浸于擂臺的攻防中。直至演出結束，也沒再收到老湯的新消息，便跟着觀衆們一道向出口走去。

來到戶外，他還沒遇到湯老板，倒是先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老熟人：

“豐館長！您怎麽也在這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