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二夢：夜間動物園⑤

第二夢：夜間動物園⑤

百悟剛想沖過去，就被龍哥的小弟攔了下來。

只見那惡霸取下唇邊的煙頭，直接擰在了剩下的蛋糕裏，狡黠一笑，對百悟說道：

“我都不知道該說你這小子是咱們村最有骨氣的，還是最蠢的。其他人被我揍了幾次以後，哪個不是服服帖帖的？起碼，見了我龍哥都會躲着走，偏偏你這二百五，成天瞎拽個什麽勁啊？”

“你個王八蛋！”

憤怒的少年滿眼血紅，竟靠着蠻力掙脫了那兩個拽着自己胳膊的小弟，直接朝龍哥沖了過去。但對方朝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腳，剎那間，百悟被踢得反彈了出去，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眼神仍是充滿了不屈。

龍哥見他這副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朝小弟們吼起來：

“你們都給我讓開！這小子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必須給他點顏色瞧瞧！”

他邊說邊解開腰間系着的那根深褐色橡膠鞭子，吊兒郎當地朝百悟走去，似乎就想慢慢折磨對方：畢竟，明知即将大難臨頭，卻還沒落到自己頭上的那段空隙，是最折磨人的。

其實在剛看到百悟被龍哥踹倒時，爺爺就憑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力氣猛地推開那惡霸，跑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孫孫身邊，關切地詢問對方傷到了哪裏。

就在龍哥揚起鞭子的一瞬間，在百悟都來不及反應的那一刻，爺爺不顧一切轉過身趴到了他的背上，為這瘦弱的少年抵擋住了大部分傷害。

百悟清楚地記得：這一切發生後，他并沒有立刻喊出來，他甚至，完全沒有動。

世間萬物仿佛都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切都那麽安靜，安靜得那麽可怕。待他漸漸恢複理智，轉過頭時，龍哥那幫人渣見勢不妙，早就溜得沒影了；而爺爺嘴角的血，恍如雪地裏的墨梅那般刺目……

***

見百悟狀态不好，杜檸總想做點什麽或是說些啥，但又覺得這家夥總不愛與自己接觸，因而小心翼翼，不知該怎麽勸慰。好在此時畢靈也看出他不對勁，然後在兜裏翻翻找找，遞上了一支西瓜口味的維C棒棒糖：

“喏，我今天帶的只剩這個味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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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悟正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看到畢靈又給自己送糖，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還是順勢接了過去。此時猛獸們的表演早已恢複了秩序，百悟也開始從回憶中抽離，重新冷靜了下來。

“我也不太喜歡這種演出，看得人有點憋屈，等這邊結束我們就去游覽車那裏排隊吧！”

噸噸嘆了口氣，他身邊的小男孩全程表現得比臺上的動物還鬧騰，不停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看到最激動的時候，甚至還會将噸噸爆開的頭發拽來拽去，疼得他直嗷嗷。

好在去往夜間游覽區域的一路上，他們看到了各種各樣新奇的動物，景致又好，叫大夥暫時忘卻了各自的煩惱。

“小百，你看這是啥？長得怪怪的。”

“這叫‘環尾狐猴’，你看它的尾巴是黑灰相間一環又一環的，很特別。”

“那這個呢？它們長得好像袋鼠啊，但怎麽白乎乎的？”

“人家長得像袋鼠，又白乎乎的，因為它們就是白袋鼠啊，是赤頸袋鼠基因突變來的。”

畢靈看到眼生的動物，就想找百悟問問，他都會非常有耐心地一一解答，好像別人對這些動物越感興趣，問得越多，他的心情也會越好。于是，噸噸也一起加入了“十萬個為什麽”的陣營：

“你們看這個，它難道就是《山海經》裏提到的‘白豪’？”

順着噸噸的視線，大家看到桌上那幾只渾身是刺的黑色豪豬中，還混着一只通體純白的小家夥，正一臉不耐煩地趴在一旁。

“還真是哦，它們身上的刺長得好有型，像不像那種‘大背頭’？”

湯傳邊說邊模仿着面前的豪豬，浮誇地将自己散落額前的劉海朝上推，他越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正經，那樣子就越顯得滑稽。這時，剛才看演出那會兒特鬧騰的小男孩正舉着雪糕向他們走來，吓得噸噸趕緊催促大家繼續趕路。

“靈子，你看它多可愛呀！”

走到半路，杜檸又被路邊的小動物吸引住了，便想拉着好姐妹一起來看。

“是哎，毛茸茸又白乎乎的，小百，這是啥呀？”

“這個啊，是白色的羊駝。”

畢靈看看羊駝，再看看百悟，一臉無辜地說道：

“這麽一看，小百也是白乎乎的，和它有點神似啊。”

杜檸忍俊不禁，百悟則急着想與面前的網絡神獸撇清關系：

“靈姐你可別亂說啊，我這麽帥，哪會和它……”

還沒等百悟開口吐槽，這白羊駝就朝他吐了口唾沫，惹得畢靈邊大笑邊連連後退，杜檸則趕緊給他遞紙巾。看到杜檸，百悟突然想到剛才她好像還誇這羊駝“可愛”來着，畢靈說自己像它，盡管聽起來不太厚道，但也等于讓杜檸間接誇了自己……這麽一想，心裏竟還美滋滋的。

***

一路走馬觀花，斜陽旅行團可算到達了游覽車的排隊點。

人不少，但還能接受，因而大家心情都很不錯，除了——噸噸。當他看到隊伍前方那個一蹦一跳的熊孩子，頓時覺得像是天上劈下了一道雷，瞬間将自己炸得外焦裏脆，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別和他一班車，千萬，別和他坐上同一班車……

墨菲定律再度應驗，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當噸噸滿臉不情願地坐上游覽車時，杜檸還以為他是吃壞了東西：

“噸噸，你怎麽啦？哪裏不舒服麽？”

“沒有……沒有……”

要說不舒服的話，他可能是覺得心裏不舒服吧。很快，這種不适感就已蔓延至全車：大家都被熊孩子折磨得瀕臨崩潰，卻又無計可施。

夜間游覽路線中，有一些不會攻擊人類的動物處于散養狀态，比如小野豬，還有各種食草動物，游客可以對它們投喂胡蘿蔔等小食。但只要有動物靠近，那小男孩就會哇哇大叫、狠狠跺腳，直到将它們都吓跑。

“家長都不管管自家孩子？”

湯傳正想出言相勸，就被車上另一位大哥搶了先。這兒的中國游客不少，這部車上大部分都是他們的同胞，因而溝通起來并無障礙……或者該說，只是語言上并無障礙。

“你都說了，這是我自家孩子，要你管？”

“你自己不好好管教，還不讓人說了？”

大哥正要動怒時，被自己的太太勸住了，但車上游客紛紛選擇聲援他。但熊孩子的家長只把大家的意見當成了耳旁風，選擇置之不理。

紛争尚未終止，游覽車已開始進入更有趣的地方：沉沉夜色中，道路兩邊地勢較低處，分別住着不同的肉食動物，大多還沒休息，像棕熊那類的，甚至還立起來和游客們打招呼，憨态可掬，甚是吸引眼球。

行至狼的生活區，道路變窄，突然間還下起了雨。

“好奇怪啊，我之前查過了：這兒很少下雨，現在也不是雨季啊。”

這場莫名其妙的降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知是不是能和剛才關于螞蟻的“預言”扯上關系，但在杜檸發出感慨後的兩三分鐘裏，雨就停了，卻也讓面前的路也變得更加難走了。

然而，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狗熊還是狼群，都無法影響熊孩子激動的心情和活躍的身體：他本就坐在靠近路邊的外側位置，還拉着自己的父親一起用力亂晃，竟直接導致本就對突然降雨毫無準備的游覽車——一頭翻進了側邊的坑道裏。

這一下翻車，可夠厲害的，還好一開始車輛只是有點傾斜，不至于讓上側的游客完全壓在下面人的身上。司機趕緊在熊孩子震天響的哭聲中打電話求援，上側的游客則都在想辦法爬出去。

然而，大家的行動卻讓這部游覽車陷入了更深的困境：車身正慢慢往下滑，甚至随時都有掉落狼窩的風險……

“靈子，你動得了嗎？”

眼看形勢越來越危急，湯傳趕緊想找身手最好的畢靈想想辦法，但此時她被全車最有分量的噸噸側壓着，完全無法動彈：

“噸噸在我邊上呢……”

杜檸的位置也不理想，卻沒感到來自上方的壓迫，原來是百悟用盡全力替她撐起了一片空間。她想說些什麽，或是勸勸對方放松一點，但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因為翻車時，他們正行駛到游覽區的中間位置，所以救援一時半會兒還沒法趕過來，而車身在一片混亂中的傾斜角度越來越大，滑動速度也越來越快……還有那熊孩子，也哭得越來越響……

就在車上衆人越來越煩躁的時候，有人看到不遠處有個龐然大物正在靠近，便開始互相詢問打聽：

“是救援的車來了麽？看不太清。”

“那是車？怎麽樣子這麽奇怪？”

在一片猜測和呼救聲中，那物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先看見它的人，根本來不及形容就開始驚聲尖叫，其中，只有小百還算得上冷靜：

“我看到它了……不是救援的車。它……它好像是一只——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