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二夢：斟翻綠蟻是南柯⑥

第二夢：斟翻綠蟻是南柯⑥

待那老太太走過周子華身邊時，适逢這大個兒剛被郭瑤芳的話誤導，無心地說了一句：

“小問題啊，那就好……”

老太太腿腳不靈，但聽力尚佳，只見她狠狠瞪了周子華一眼，怒氣沖沖地說：

“她胰腺都長瘤子了，你還說是小問題？這都什麽人啊？！”

周子華剛想解釋，但老太太只對她哼了一聲，便一路翻着白眼走了。他便趕緊轉向了郭瑤芳：

“瑤芳，這是怎麽回事？你和我說實話。”

得知郭瑤芳的真實病情後，周子華的腦中也是一片混亂，不知該從何勸起。直到她提議想去豐于淳原來的武館看看，周子華才想起來正好自己手頭有鑰匙，但暫時還不想對她說起：自己打算盤下那鋪面，便轉道帶她去了“明國城”。

本來，周子華打算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定後再和郭瑤芳好好聊聊，但看着她蒼白的面孔和瘦削的身型，忍不住在半路就問了起來：

“瑤芳，你到底還在猶豫什麽，為什麽還不把這一切告訴他呢？”

“我擔心……擔心阿淳知道了，會受不了。”

“那我們就這樣一直瞞着他？又能瞞到什麽時候？”

郭瑤芳了解豐于淳，他只是看上去粗犷且豪氣，其實心很軟，甚至還有點脆弱。有一次，看到地面上那成群結隊的螞蟻，他都趕緊拉回郭瑤芳，提醒她：

“都是好不容易來世上走一遭，咱可別傷着它們。”

盡管他的話聽着有點矯情，但瑤芳知道——這就是阿淳，她愛的那個阿淳。若是這樣的他，聽說自己的病症已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怎麽受得了？所以，在剛得知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時，她就搬出來住了；沒想到，自己這麽一走，對他的打擊那麽大，甚至武館都要開不下去了。

郭瑤芳原本想着：等自己的情況有了好轉，就回去找豐于淳，幫助他東山再起。平日裏，她就找了一家便利店打工，所得的收入除了負擔自己及孩子的生活外，她都攢了起來，想辦法用豐于淳并不熟悉的渠道彙給他。

Advertisement

她既想回去幫助自己的丈夫，讓他早點振作起來，卻又擔心自己的情況刺激到對方，便默默承受了所有。沒想到，再去醫院複查時，郭瑤芳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比之前更嚴重；更沒想到的是，她還在醫院偶遇了阿淳的好友兼創業夥伴——周子華。

正是這樣的顧慮重重，加上周子華的不理解，才會有了那段引起百悟誤會的對話，也促成了這三人的重聚。

百悟聽說了師娘的情況，也大概猜到了她為什麽會把自己的項鏈給賣了，此時的他，也像周教練一樣：腦中一團亂麻，不知該從何勸起。

“小百，你要是遇到了老豐，千萬別把我的事告訴他，答應我好不好？”

這話讓他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未置可否地回了師娘一句：

“菜應該好了吧，我去端過來。”

盡管廚房的工作并不輕松，但噸噸還是很配合地為百悟帶來的客人“開小竈”。看到所點的菜品都那麽清淡，想來他們的情況應該是有些特殊。見百悟過來端菜，杜檸還遞上了一份自己做的紫蘇酸棗餅：

“這些，送給他們嘗嘗吧，就當幫我試試味道啦。那位姐姐，看上去臉色不大好，這個點心是有助于睡眠的。”

謝過後廚的兩位後，百悟便帶着餐廳的心意，回到了周子華他們的餐桌旁，當時周教練正在問師娘：

“那瑤芳你最近……最近是怎麽打算的？”

郭瑤芳無力地搖了搖頭，百悟光是站在她的立場想了想，就能感受到那種窘迫和無奈。她應該是想回答周教練——她也還沒想好，到底該怎麽辦？

***

到了開獎的時候，百悟看上去虔誠無比，甚至打開了餐廳二樓休閑室裏，那臺已經蒙塵的電視機。

“小百，你怎麽突然想到來看電視啦？連湯團那樣的老大叔都不怎麽看了。”

“咳咳咳……什麽叫‘連那樣的老大叔’？靈子，你說別的就算了，但不能說那個字！”

畢靈詢問百悟時，湯傳正好要回房取東西，偶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有點不滿。

“哈哈，湯團你快來，一起看看小百，他最近都有點怪怪的，剛還見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來着。”

“哪裏怪啦？我那是在祈禱！再等一會兒，我買的那期彩票，就要開獎啦！也就是說，可能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要成為這S城裏的新晉富豪，你們即将見證這一歷史性的時刻。靈姐，要不要誇誇我，等我有錢了，可以承包你一百年的棒棒糖……”

“一百年？一百年前，我愛吃的可不是這……小百，我說你廚藝不怎麽樣，畫起大餅來，怎麽這麽熟練啊？”

“不過，要查自己有沒有中獎的話，用手機就可以了啊，為什麽還要特意去找開獎的節目啊？”

湯傳不太理解百悟這一化簡為繁的行為，但對方卻振振有詞：

“你們不覺得，這樣開獎更有氣氛麽？我怎麽……怎麽還有點緊張呢……”

“那小百，我們就安心等你好消息啦！等你有錢了，說不定能按我們在清邁時說的那樣，把咱們餐廳整成那種童話風的，彩色的……”

就在湯傳閉眼遐想之時，卻發現自己久久未得到回音，便睜開一只眼睛看了下，才發現：這兩人都有些不耐煩地瞪着自己，表情氣鼓鼓的，像是從卡通片裏走出來的那種人物。畢靈早就對湯傳心心念念的“改造計劃”提出了否定意見，百悟則是單純覺得湯哥有點吵，這大叔見狀趕忙收住，想拉着畢靈一起下樓：

“靈子，和我去看看今晚喂大米吃哪種糧吧？我們就別打擾小百了，人家馬上要變成富豪了，我們要給他一點蛻變的空間。聽話，跟我下去吧……”

畢靈本想留在現場，見證一下百悟中獎的光輝時刻，但見湯傳這樣執着地勸自己一起走，便猜到了對方是有事要和她商量，便很快妥協了。

果然，下樓之後，湯傳就恢複了那種嚴肅的狀态，趁着百悟不在的時候，召集衆人到“秘密基地”般的廚房裏開會。此時杜檸也已經收工回家，因而沒有參與。

“你是有意避開他的吧？”

即使含着糖，也不影響畢靈一針見血地道出湯傳的想法。

“沒錯，因為這次的事件，應該會牽扯到小百的一些熟人。”

“你是說，今天來的這兩位……”

噸噸早就注意到了郭瑤芳和周子華進入夕陽餐廳後，青花書燈有了反應，但見湯傳示意自己先不要采取行動，便一直忍着沒問。

“沒錯，但不止是他們，我看問題最大的，可能是小百以前的那個館長。”

“館長？你是說，将我們從機場載回來的那個？”

看來畢靈确實記性不錯，她對豐于淳還有印象。

“你們還記得我去看歌舞秀的那一次吧？當時我總覺得場館裏有一種奇特的氣息……不屬于我們這個世界的那種氣息。起初，我以為是那些被稱為‘人妖’的演員們有問題，但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他們後，我排除了這一可能性。”

“近距離接觸？”

“這不是重點！”

見畢靈又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湯傳趕緊出言制止她繼續深究，并急着往下敘述：

“其實那天晚上，豐館長也在現場，只是一開始我并沒注意到他。後來，在泰拳比賽的場館外，我又看到小百在和他聊天，經過介紹，才知道他就是那武館的負責人。”

“真的好巧啊，在國外也能遇到熟人……”

噸噸聽到了這樣的信息，不禁開始感嘆百悟和豐館長的緣分，湯傳則繼續往下分析：

“更巧的是，不久之後，我們就在夜間動物園遇到了巨型螞蟻異獸。”

“湯團你的意思是……那個豐館長，他還和這事有關系？”

想起當晚的遭遇，即便是畢靈這樣身經百戰的高手，仍覺得心有餘悸。這時，噸噸想起了什麽，插了一句：

“我記得，小百好像還講過，那異獸說——自己認識他？”

“對啊，盡管有些人說‘生活中處處是巧合’，但你們想一想：小百在異國他鄉遇到了熟悉的人，這還能說得通；但就連那異獸，也說認識他……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說明……”

大米不經意的一聲叫喚，仿佛正好提醒了在座的各位——百悟過來了。但這一次，他下樓時也靜悄悄的，無精打采地垂着腦袋，顯然是情緒不佳。湯傳等人見狀，趕緊中止了方才的話題，換了副爽朗的臉色，走出廚房去迎他。

“歡迎我們的新晉富豪！小百……你怎麽啦？”

百悟垂頭喪氣地一步步挪到了前廳的餐桌旁，找了個最近的位置就倒了進去，還用衛衣的帽子罩住了自己的臉，這使得他本就無精打采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虛弱而缥缈：

“不應該呀……明明預感那麽強烈，怎麽就一點都沒中呢……”

***

都說，“有人歡喜，就有人憂”，其實這話，反之亦成立。

就在百悟因為未能中獎而悶悶不樂之時，S城的某處民居中，同樣守在電視機前的某人，先是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繼而開始反複确認自己的彩票號碼。然後，他在狂喜中上蹿下跳，無意中踢翻了腳邊的一串酒瓶，也毫無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