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二夢：千金難買一回頭⑦

第二夢：千金難買一回頭⑦

盡管，也算是有些心理準備了，但百悟看到豐于淳在自己面前，再次變換成那樣巨大的紅棕色螞蟻，還是驚得張大了嘴巴，下巴都險些脫臼——不過這一次的異獸，體型似乎不及上回。

“湯……湯哥，那還真是豐館長啊……”

“你應該早就猜到了吧？”

“但湯哥也太……太冷靜了吧，我們接下來要……要做點啥？”

湯傳這會兒只是探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就又低下頭開始整理賬目，看上去平靜得仿佛對面壓根就沒出現過什麽巨型螞蟻，而是豐于淳以原本的樣貌立在原地罷了。

“小百，你在清邁那會兒……不是也挺冷靜的麽？你還說過那是你的兄弟，既然如此，不妨過去聊兩句吧。”

“……”

百悟來回看了看湯傳和變形後的豐館長，有很多想問，但不知從何問起，只得趕緊按湯哥的吩咐給周教練他們發了消息。還沒等他去後廚喊人，噸噸他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直接跑了出來。盡管杜檸因為之前的經歷，心理素質也強了一些，但看到巨型螞蟻後還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大米也不似一般狗子那樣狂吠或躲避，而是陪在衆人身旁，靜觀眼前的局勢。

畢靈原本已呈現出戰備狀态，但突然覺着眼前的情況不太對勁，便随衆人一道看向了湯傳：

“怎麽沒有那股氣息？”

湯傳身旁的青花書燈，明明亮着，但從他臉上看不出絲毫緊張的神色。見大家都出來了，且畢靈還急吼吼地朝外跑去，湯傳這才出言制止道：

“結界已經布好了，不用擔心。還有，我能感覺到，眼前的這位，其實還是豐館長。”

杜檸這才有勇氣走近了一些，去看眼前的龐然大物，這螞蟻巨獸還不及之前肖玉變作的黑眚那般高大，因而前廳的房頂算是暫時保住了。在大家慌亂地觀察與讨論的這段光景裏，它也沒采取任何行動，只是垂着頭站在原處，看上去毫無攻擊性。

過了一會兒，它輕輕敲了敲牆面，百悟仿佛還聞到了一陣奇異的氣味，緊接着，就“聽”到了對方在對自己說：

“小百啊，我好難過啊……但為什麽，我怎麽都哭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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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悟接收到了這樣的信息後，也終于明白——為何老湯會說這異獸“其實還是豐館長”了。他慢慢向前，想試着同對方做更多的交流。

“您……您還認得我？”

“當然啊……小百你在說什麽呢？我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大家這麽看着我幹嘛？”

百悟這時候想到了：蟻族本身是沒有發聲部件的，主要靠氣味傳播信息，也會通過敲擊四周的物體來表達情緒。但他還是不太明白豐館長的反應——難道說，他看不出來自己有了這麽大的變化？

“豐館長……大家可能都發現了您心情不好，才想着過來問問情況的……您……您現在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麽？”

其他人順着百悟的說法乖巧地齊齊點頭，這時豐館長似是不想讓他人為自己擔心，準備重新坐下。但即便比不上清邁那會兒的體型，這會兒的螞蟻怪依舊是個有分量的大家夥——剛一坐下，直接将木質餐椅給壓塌了，但他，或者目前該稱為“它”，仍舊毫無察覺，只是愣愣地垂着頭出神。

“我還好啊，我只是突然覺得心裏好難受，甚至有些絕望……但我就是哭不出來。我不是要面子，我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我就想哭一場，但卻做不到。”

這事的原因，百悟其實是知道答案的，只是這會兒不方便解釋。不然的話，以他這樣的直性子，一定會直接告訴對方：

“螞蟻本身沒有淚腺，又怎麽會流淚呢？”

但目前的豐館長，似乎還沒有接受自己這異樣的身份，百悟便轉而問起之前的事：

“豐館長，您現在能回憶起之前在清邁那會兒，您這觸角……不是不是，您的鼻子……是怎麽弄傷的不？”

“不記得了，小百你問這個做什麽？”

“那您當時有去過那個……那個夜間動物園麽？”

“有啊……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我沒有印象了，明明記得自己有這個行程安排，還看到了貓咪……然後就……想不起來了。”

“貓咪？動物園裏的貓咪？”

百悟複述這話的時候，明顯感到周邊的空氣緊張了起來。尤其是大米，本已安然伏于地面，聽到這裏就趕緊站了起來。

“對啊，就那種很普通的小貓，白粽相間的，和我們這邊的田園貓差不多吧。我當時還覺得挺有意思的，怎麽會在哪裏見到這麽熟悉的品種……”

正當豐于淳逐漸被百悟的話題“帶跑偏”時，在附近上班的郭瑤芳率先趕了過來。這時，杜檸也看出了端倪——

湯傳所說的結界，是可以阻隔現實世界人員進出的，百悟的師娘能這樣直接進入餐廳，只能說明——她也是來自異時空的特殊體質。之前肖玉變形的那次，如果說百悟他們是因為本就身在餐廳裏，才沒被結界影響……那她呢？她當時為什麽能順利地突破那道防線？

“阿淳？！”

還沒等杜檸有機會冷靜思考自己的身份，郭瑤芳就如之前的李逸和黃杉那樣，一眼便能看出異化後的同伴。

盡管此時的杜檸他們聽不到豐于淳的“聲音”，但能從它顫抖的狀态中感受到那股激動的情緒。而且，她還發現這兩位彼此間仍可以順利交流，因為此時百悟的師娘正對那螞蟻巨獸說：

“你別難過，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是有些事，我不想讓你知道……是我病了，我怕你接受不了……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

郭瑤芳說着說着，不久便蹲在地上，将臉埋進手臂中，哭成了淚人。面對這樣的情景，螞蟻形态的豐于淳，看上去滿是心疼，但這心疼中又帶了一點羨慕——因為他也好想酣暢淋漓地哭一場啊。但他沒有上前去攙扶，因為此時的他，好像動不了了。

杜檸上前攙起了郭瑤芳，将她扶到豐于淳近旁的椅子坐下。湯傳則和其他人一起在附近等着，他很清楚——等豐于淳情緒穩定後，會慢慢僵化，這說明他馬上就有機會恢複本來的面貌了。

不久後，周子華也趕到了餐廳。他面對變形後的豐于淳時，仍會表現出一絲緊張和震驚，但也很快接受了現狀，與他們坐到了一起。

湯傳示意餐廳的大夥都先別去打擾，給他們留足空間，好好聊一聊。

盡管，此時斜陽餐廳的大夥中，除了百悟，誰都無法直接聽懂豐于淳的語言，卻都能從郭瑤芳和周子華的話裏，大概明白他們交談的內容，也逐漸理解了豐于淳情緒震蕩的原因。

“老豐，你以為我盤下那鋪子是為了什麽？沒錯，那天你來找我，我是态度不好。那是因為，我還不确定你真實的想法和狀态，我覺得你可能沒那麽快恢複，畢竟，你之前也反反複複那麽多次了……”

“阿淳，你也別怪周教練，确實是我要求他和小百不要告訴你的。有時候，我寧願你恨我，也不想有一天你會因為我的離開而太難過，如果你是帶着恨，說不定會比較容易忘記我……然後走進屬于你的新生活。”

“瑤芳剛離開你那陣子，你不老找我喝酒麽？可能你最近迷迷糊糊的，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話了吧？你就好像是網上說的那種——‘間歇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混吃等死’的類型：每次我以為勸得差不多了，你也說自己打算東山再起，沒想到啊，第二天，又繼續喝。”

“我和老周的本意，是覺得這樣做，對你好，卻沒有真正考慮你的感受……”

“我想：要是我替你留下那鋪子，起碼總有一天能幫你振作起來。怕就怕啊，要是我過于草率地把它重新交給你，沒出兩天，你又回去喝大酒，然後再把這武館給盤出去……我這麽做，可不是為了變相給你補貼酒錢的啊！”

他倆就這樣一來一回地對着豐于淳吐露心聲，連杜檸都覺着那一開始有些駭人的螞蟻巨怪，此時仿佛成了一位乖巧的小朋友，安靜地坐在地上，不時點點頭或者歪着頭認真聽講，就像是一位披着異獸皮囊的普通人，類似當初穿着螞蟻人偶服的百悟。

他的意識，起碼還在那具身體裏，還能掌控自己的情緒……不像當時的肖玉，盡管可能還認得她，但基本已經被黑眚給掌控了啊……

“老湯，這次的情況，你怎麽看？”

根據湯傳的指示，大家早已退回到收銀臺那兒，噸噸便找機會詢問湯傳的看法，也是想問問他後續的計劃。

“首先，肯定不能像我們之前那樣去處理這次的異獸，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眼前的螞蟻巨怪，其實算不上……”

話還沒說完，湯傳身旁的青花書燈燃起了更明亮、更旺盛的火光，他不由得警覺起來；此時的大米，也在一瞬間沖到院子裏，朝着半空吠叫起來。

窗外的那個影子，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