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二夢：千金難買一回頭⑧

第二夢：千金難買一回頭⑧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那個靈巧的影子就蹿進了斜陽餐廳。

杜檸也沒看清對方的樣貌，只是曾從地面的陰影裏看到過一個——耳朵尖尖的輪廓。

原本，垂頭專注于聽講的螞蟻巨怪很安靜，但那影子有如液體一般迅速注入其體內，它便開始了新一輪的變形：

螞蟻形态的豐于淳，先是重心不穩似的前傾了一下，這巨型螞蟻仿佛在毫無防備的狀态中，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從那個瞬間開始，無論面前的郭瑤芳與周子華怎麽喚它，那螞蟻巨怪都沒有任何反應，或許在那具身體裏，豐于淳的意識正變得愈發稀薄。

然而，沒隔多久，螞蟻巨怪就在一片蒼白的死寂中站了起來，劇烈的痛苦迫使他仰起頭顱，卻依舊無法嘶吼。衆人看到：它原本相對身體而言纖細的四肢正在變壯，并能輔助它撐立于地，有如貓狗那般的哺乳動物；原本光滑的皮質上，逐漸冒出了長長的毛發，它的身型與體态都與此前完全不同了。

湯傳的臉色已然沒了方才的篤定，陡然轉冷。因為，面前的怪物初看有些像熊，卻沒有爪子；似乎有眼睛但又看不見，有耳朵但卻聽不見，四肢粗壯但行動時卻叫人看不清它的步伐……而且，要是湯傳沒猜錯的話，面前的這家夥應該有腹部但缺髒器，有腸道卻是直的。

混沌……

他還不太肯定，畢竟關于這兇獸的印象大多出自古籍的描述，連湯傳也不曾親眼見過。傳說中，這樣的惡靈抵觸善人，憑依惡人，是非不分。令他吃驚的不僅是這兇獸的形态如此清晰，還有就是——異獸竟然有了彼此融合、進化升級的能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當下距他最近的是郭瑤芳，她與周子華一道愣在豐于淳的對面，一時竟也無法确定面前的這位，究竟是誰。那怪物雖行走不便，卻長着一雙翅膀，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的控制，急着向前，哪怕代價是踏過眼前的“異己”。

就在它的利爪即将伸向郭瑤芳的一瞬間，之前黑眚那種全息影像出故障般不斷閃動的情況，又再度出現了——豐于淳應該是感應到了愛人會有危險，因而他的意志開始和混沌狀态的兇獸鬥争起來，眼前的異獸時而陌生可怖，時而閃回了螞蟻形态，大家甚至能在一些瞬間，看到豐于淳原本的臉。

好在避開了，他用僅存的意識和操控者撕扯，總算保住了愛人的性命，但對方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沒多久，那股力量就再次将豐于淳完全壓制，這一次，它徑直沖向了湯傳。

速度太快，他來不及閃躲，好在畢靈及時從驚慌無措中蘇醒過來，直接将湯傳拉走。要知道，在其他人眼中，畢靈的敏捷度和爆發力，已是常人難以企及的，但這一回，湯傳的左臂還是被撕出了一道傷口，血肉模糊。

更可怕的是，湯傳原本站立的位置，地面直接洞穿，露出一方深不見底的區域。足以見得，這異獸對他是下了死手的。

“需要……鹽麽？”

百悟應該是想起了上次正面遭遇黑眚的經歷，但他仍能感覺到——這一次，事态較之前而言，要嚴重許多。前幾次經歷中，向春安然離開；鴕鼠沒有攻擊人類；黑眚曾出現過他們口中“梼杌”的樣貌，也會橫沖直撞，但并無要置人于死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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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

湯傳忍着胳膊的劇痛，提醒百悟不要白費功夫，其他幾人也都愣在原處，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麽，又能做些什麽。杜檸發現，自從見到螞蟻巨怪時，大米就守在自己的前方，盡管它的體型和那怪物相比簡直微不足道，但它沒有亂叫，也不曾後退一步。

眼看混沌形态的異獸仍不放過湯傳，百悟不知哪來的勇氣，抄起餐椅就往對方身上砸了過去。然而，不出所料，那把椅子很快就“光榮犧牲”，當場爛得稀碎，而且，還将它激怒了。

即使百悟之前拿過散打錦标賽的冠軍，但當下畢竟是凡人之軀，無力與對手抗衡，他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向後退去。杜檸也在這樣的壓迫之下，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懼，就在怪物逼近他們身前的那一刻，她本能地抄起桌上的茶壺，朝它甩了過去。

本以為依舊是螳臂當車，沒想到，在壺中茶水傾倒于其身的那一刻，怪物的表皮像是被什麽燒着了似的，發出了“嘶嘶”響動，它更是像受傷了一般，身體出現了傾斜，直接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看到這樣的情景，噸噸原打算直接利用怪物的傷口，使用熛焱。但湯傳對他搖了搖頭，因為眼前的怪物即便不是混沌本尊，起碼也通過某種方式借到了一點力量。這樣強大的異獸，那點水量，頂多傷它皮毛，這種情況下，熛焱是無法起作用的。

但杜檸的舉動，還是給了湯傳靈感，盡管此時的他因為受了傷，全臉已漸漸失去血色，可痛苦偏偏刺激了他的大腦。湯傳沒有出聲，他只是安靜地看了眼天花板，和畢靈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就懂了。

畢靈立刻帶着湯傳移動了方位，并在心裏默默計算起了異獸體态膨脹的速率。

沒錯，那混沌狀的怪物正在不斷變大，它的力量應該也會随之變強。

盡管其餘幾人并不了解湯傳和畢靈此刻的具體打算，但也都心領神會地一同對抗這怪物：百悟、噸噸和周子華，包括大米，一起用自己的身體裹住混沌的四肢，盡管沒一會兒就被甩開了，但只要還有力氣，他們就輪番着上。

杜檸和郭瑤芳則是想辦法收集着桌面上的湯湯水水，想利用那異獸的弱點來延緩其行動的速度。

但它真的太強大了，即便幾人已使勁渾身解數，筋疲力盡，還是無法阻擋他靠近湯傳的腳步。好在此時的湯傳盡管因流血的傷口而虛弱了不少，但那副篤定的神色，又重新回歸了他的臉上；畢靈則守在他的身邊，以便帶着湯傳随時移動，躲避怪物的攻擊。

但到了某個位置，湯傳與畢靈都不再移動，他們靜靜地坐在原地，好似在等待着命運的審判，當然，也可能是在等待着審判對方。

就在那混沌狀的怪物已經逼近湯傳身前時，他比黑眚還要強大的身軀一下子就将前廳的天花板也頂破了，而它所在的位置，上方正是餐廳的“空中水池”。

即便這樣的操縱者，已經可以初定為S級的角色，即便他對異獸的控制已然超越湯傳的想象，但畢竟——那是他借來的身體。他可以利用這怪物的特性，助長它的氣焰，幫助它變得更強大；但他卻沒有辦法收放自如地及時控制這種膨脹。

此時，百悟也突然想到：螞蟻怕水。水可以吸收它們觸角裏的分泌物，螞蟻恰是利用這種物質來辨別方向的，一旦被水困住，它們就會迷失。更重要的是，水的張力可以将這種生物吸附，令它們難以掙脫。

這怪物的身體，是借着豐館長異化後的形态進化的，因而它仍具有螞蟻原本的屬性，包括原本的短板。

二樓的那片水域，傾瀉而下，将混沌狀的異物淋得透徹。它痛苦地嘶吼着，體型也急速變小。

“阿淳！”

看對面那團劇烈的變換中，不時出現豐于淳痛苦的臉，郭瑤芳忍不住想沖上前去，卻被湯傳攔了下來。

“再等等，你相信我。”

他的氣息已經很弱了，但聲音裏的仍有一種叫人信任的力量。可郭瑤芳仍是不依，看到豐于淳的樣子，她實在不忍，只能靠杜檸他們一起設法阻攔。

過了一陣兒，那怪物的身體幻化為一道黑影，其中跑出一只看着面熟的貓咪，頭也不回地破窗而出。畢靈原本想追，但湯傳拉住了她，并指了指那黑影的方向。

畢靈便迅速上前，将已恢複人類形态的豐于淳，從那汩汩水流裏拉了出來。

“阿淳！”

郭瑤芳哭着奔向了渾身濕漉漉的丈夫，周子華則和百悟一道将他扶到了餐椅上，試了試氣息。因為那水池的破損導致前廳瞬間積水，還來不及馬上排出去，所以他們得盡快将豐于淳移到一個對他來說比較安全的位置。

“他沒事吧？”

湯傳說這話時，大家已經能聽出他聲音裏的不對勁，畢竟那傷口不淺，出血量也不少。

杜檸趕忙去取來了醫藥箱，試着為湯傳包紮傷口，沒想到都到了這時候，他還有閑心對杜檸說了一句：

“小木，今天多虧你了。”

豐于淳沒事，他只是似當初的肖玉一般陷入了暫時的昏迷，大家都沒事。機智的大米在水流注入前廳時，就早早跳上了某張椅子，安靜地陪伴在衆人身邊。

不知是否因為郭瑤芳和周子華本身體質特殊，且對于豐于淳的關心超越了恐懼，他倆的意識一直很清醒，甚至還能在那場戰鬥中出一份力。

想到這裏，湯傳趁亂取下了郭瑤芳發間的金釵，将其投入了青花書燈的火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