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三夢：癡人，才配說夢②

第三夢：癡人，才配說夢②

大米與湯傳視線對上的一瞬，竟立刻垂下了車座子般的腦袋，默默趴回了原地，假裝無事發生。這一幕可把畢靈給逗樂了，她開心地摸了摸狗頭，對大米的靈性贊賞有加：

“大米可真棒，我也覺得湯團肯定不會堅持多久的……”

“靈子！這麽近的距離，我們可都聽得到啊，你們咋能這麽說我啊？”

原本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湯傳，此時幹脆停下了手頭的動作，轉身與畢靈争辯起來，弄得小百教練有些無奈。當他正想趕緊将湯傳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課堂時，卻聽到了一聲——

“咕嚕嚕……”

頓時，大夥兒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了下來，只待噸噸笑眯眯地站出來，打破了這方平靜：

“是我……有點餓了。”

“不是吧，噸哥我們不是才吃過飯麽，你咋這麽快又餓了？”

“因為擔心影響到訓練，剛才我就吃了一點點，本來就沒吃飽，現在這麽一動，又沒能量了。”

百悟有點無奈地看了眼時間，換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這麽慣着自己的學員的。但如今在斜陽餐廳的這種教學，以帶着老湯他們強身健體、提振精神為主，并沒有那麽嚴格，既然教學計劃已經被打亂了，噸哥又表示自己餓了，他便直接宣布了提前下課。

杜檸略顯失望，但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也聽從教練安排，打算稍事休息後，同餐廳的諸位一道，繼續投入下一餐的準備工作之中。

盡管斜陽餐廳主打江南風味，但湯傳鼓勵大家兼收并蓄，融彙創新，以便吸引更多食客。今晚，杜檸打算嘗試一道頗具特色的異地甜食，但之前嘗試的次數還不夠多，因而總覺得心裏沒譜。今天正好散打課結束得早，噸噸也餓了，她便打算先給餐廳的夥伴們做一份，也讓他們幫自己提提意見。

這是杜檸在S城中的貴州餐廳裏吃過的一道點心，名叫“小米鲊”，吃起來香甜軟糯，與S城的江南氣質頗為契合，她便在用餐後，設法向店內的廚師讨教到了相應的做法。

據說呀，這道點心需要将小米淘淨後浸泡半天左右，瀝幹大部分水，并置入抹過食用油的碗內，入鍋蒸制。待小米蒸出粘性後，再倒入少許油，并放入小半碗紅糖粉，攪拌松軟後回鍋繼續蒸，直至點心的甜度和松軟度都達到自己想要的狀态。

剛好，斜陽餐廳裏還有不少百悟的兄弟之前送的小米，杜檸已經早早地泡好了适量的食材，并按照貴州大廚教自己的方法，做出了一道“斜陽版小米鲊”，盡管是初次嘗試，但成品看上去也是有模有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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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靈和噸噸本就是甜食的忠實愛好者，他們自然都對杜檸的手藝贊不絕口；湯傳則相對客觀一些，他站在餐廳的經營角度來看，也覺得這樣的點心很符合S城市民的口味，值得一試；倒是百悟，他原本對食物并不挑剔，尤其是杜檸的手藝，他不太會提出異議，沒想到這一次，他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在我們老家，正宗的‘小米鲊’上面會鋪一些臘肉丁，一開始會拌入豬油，最後還會撒上搗碎的芝麻粒和糖分，可甜可鹹，主要看各家的習慣。”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沒機會嘗試正宗的版本，所以這次也是想挑戰一下自己的。”

看到杜檸又有些不自信的樣子，百悟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失言了，便趕緊安慰起她來：

“沒有沒有，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反正比我強。在我的印象中，有個老家的哥哥，就特別擅長做這道點心……”

***

陸深昨天又加班到了深夜，長期日夜颠倒的作息，導致他近來睡眠質量不佳。

沒想到，偶然從老家舊物裏翻找出來的這方瓷枕，看似又涼又硬，原以為它只适合作為一個古雅的擺件來賞玩。沒想到，午休間隙，他竟靠着這樣的“枕頭”，進入了深度睡眠。

陸深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做過夢了，奇怪的是，這次的夢境，陌生中還透着熟悉：他不知為何穿越到了古代，攜妻子一同到某地，赴任知州一職，負責鑿石修路開河。似是遭奸人陷害獲貶，所以目标地屬于山區，官路盡是頑石，各項工程皆充滿了挑戰。

正當夢裏的陸知州陷入窘境之時，現實中的陸深被助理給喚醒了：

“陸總，真的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但這個新項目，比較急……”

陸深驚醒後，來不及細想夢中的情況，就調整了一下呼吸，理了理頭發，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了。他一邊聽着助理陳述項目近況，一邊兩手插兜，踱到了窗邊。

他這間辦公室的視野極佳，放眼望去，S城園區中鱗次栉比的高樓以及老城區裏粉牆黛瓦的建築，盡收眼底。從一個名不經傳的窮學生，到達懷安集團中運籌帷幄的管理層；從舍不得高昂房租而住在郊區破屋裏，到如今這樣的高度和位置……他陸深，好像真的沒用太多時間。

然而，哪有什麽一帆風順的人生呀？在陸深剛從學校畢業那會兒，意氣風發、躊躇滿志，卻當即被現實狠狠澆了一盆冷水。

陸深的骨子裏有種才子的清高和傲氣，因而，某位纨绔子弟似的同學，他是很瞧不上的。但總有人提醒他：對方家裏不簡單、有背景，他最好是能想辦法和人套套近乎，這樣一來，畢業後的求職，也會更有保障。

但他是陸深啊，怎麽可能因為這樣荒誕的理由放下姿态，想當初那位同學做實驗時，還常常需要自己的幫助；而他陸深，各項能力都很出衆，學歷高、形象也好，還需要為找工作的事情擔心麽？

臨畢業那會兒，院裏發布了出國訪學的通知，盡管名額非常有限，但獲此機會者将直接被大家夢寐以求的單位錄用，前途大好。當時，不少人都以為這機會，非陸深莫屬，包括他本人，也是這樣想的。

這次的訪學，帶有單位委培的性質，因而比較特殊，相應的環節也會比一般情況要複雜些，報名者需經歷數輪筆試和面試。陸深為了确保自己能抓住這樣的機會，繼續扮演“全村的驕傲”，可謂廢寝忘食，不眠不休地學習、做實驗。

等到名單公示的那一天，陸深志得意滿地掐着點去查公示的結果，竟發現入選者是那位近來看上去頗為閑适的“纨绔子弟”。他自然是不服的，但嘗試了一圈，仍是投告無門。

這麽多年以來，陸深心中所堅守的信念和那份執着的天真，瞬間坍塌了。他曾無比篤定的是——付出總能獲得相應的回報，只要努力，都能有好的結果；如果沒有的話，可能只是自己技不如人，或者，還不夠努力。

但現實卻狠狠打了他的臉，原來不信的，或者說，是不願去相信的，竟這樣真實地、赤裸裸又血淋淋地呈現在陸深的面前，叫他毫無防備，因而不知所措。

想當初，他還和村裏的孩子聊起“公平”，總會說——宇宙的秩序本就是公平的，即便當下的境遇不夠好，但生活嘛，總會好起來的。随着年齡的增長和經歷的豐富，陸深逐漸意識到——“公平”确實有，但和自己之前理解的那種，好像不大一樣。

當然，即便失去了這次的機會，陸深也不會被打倒的，他有學歷也有能力，總能混得風生水起。但就算每天這樣安慰着自己，他內心所遭受的沖擊還是很大，因而曾消失了一陣子。

他很想學着別人那樣抽煙喝酒，醉生夢死，但他做不到。一來，是因為陸深确實沒有這樣的習慣；二來，是他的經濟情況本就不佳，讀博時的獎學金都用來幫助老家的恩師了，見對方家庭也不富裕，便不急着要他們歸還，所以他也沒有富餘的資金來供自己消遣。

于是，非常荒誕的是——陸深最迷茫與失落的時刻，他仍舊是清醒的。為了讓自己忙起來，他便想着用身體的疲憊來放松精神上的不适與不安。于是，陸深選擇在每晚忙完校內的事務後，獨自外出散步。

陸深散步時，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只是跟着感覺走。走着走着，他發現S城真的好大，這麽多年來在此地求學，卻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好好感受這座城市的風土人情；但同時，他又覺得S城真的好小，小得壓根都容不下他這樣一位誠懇的窮學生。

正出神的時候，陸深看到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只可愛的小貓，似乎并不怕人的樣子。他上前想去逗逗對方，卻一直很難真正接近它。但當他想要放棄的時候，那貓咪又停下了腳步，甚至開始回過身，炯炯地盯着他。

那貓咪仿佛擁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用眼神催着陸深跟緊自己的步伐。他還真的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以至于這貓躍進了一處院子時，陸深也沒來及停下，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闖入了一處陌生的私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