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三夢：莫欺少年窮①

第三夢：莫欺少年窮①

百悟之所以能确定噸噸當日會留在斜陽餐廳，是因為出門前大夥就約好了要一起試菜。

在他和杜檸出門前，湯傳就喊住了他們：

“中午等你們回來一起吃飯啊！”

聽到這話，百悟便意識到——餐廳應該又要推出新菜了，心頭先是一喜，畢竟，試菜是他非常喜歡的環節；轉念一想，他又覺得有點小小的失望，畢竟，原本是有機會和杜檸單獨吃頓飯的。

“我今天打算試試黃泥煨雞和醬汁肉、鹵牛肉、香椿炒雞蛋、還有新鮮的香幹馬蘭頭，油焖春筍和蔥油蠶豆、昂刺魚豆腐湯那些的。”

百悟原本還沉浸在有些糾結的情緒中，但一聽到噸噸報菜名，就來了興致，口腔裏不由自主地開始分泌唾液……沒法約會的話，好像也沒什麽關系，畢竟，來日方長嘛！

“我看小木還做了些青團子，是什麽餡兒的呀？”

作為資深甜食愛好者，畢靈早就盯上了杜檸做的點心。因為是第一次嘗試制做青團，擔心做不出想要的效果，杜檸提前一日備了不少料，為了能在次日早些出門，她前夜在餐廳結束營業之後便開始在後廚練習了。因而看到這場景的諸位，都對這道點心充滿了期待，只是無從知曉這青團背後，還有一段憂傷的回憶。

“我做的，就是傳統的豆沙餡兒，其中還有一部分用了代糖，想着會健康一些，但口感可能不如常規版的。吃之前我再去蒸一下好了，但我做的肯定沒有外面賣的那麽好吃……”

“太好了！我就喜歡傳統口味的，現在青團還有芝麻的、芋泥的，甚至蛋黃肉松那種鹹口的或者草莓果醬那樣酸酸甜甜的，吃來吃去都不及最經典的豆沙餡兒。”

最初來到斜陽餐廳那會兒，杜檸還不太習慣這裏“過于和諧”的氛圍，對于在否定聲裏長大的她來說，餐廳裏的各位友善得有點不真實。不過，久而久之，他們确實用自己的真誠治愈了這位外冷內熱的姑娘。

盡管此行的目的地會讓杜檸覺得悲傷，但她知道自己在悲傷完了以後，還有地方可以回，還有朋友們可以帶來安慰，心頭也多了幾分踏實的暖意，便對着畢靈他們點點頭，與百悟一道出了門。

如今，眼看時間已然接近午間的飯點，且餐廳的備料也還算充足，他倆便決定不再繞道去菜場采購，而是直接為偶遇的陸深領路，帶他一同回餐廳品嘗“春意”。

返程途中，杜檸的情緒明顯穩定了不少，好幾次她剛剛加速就想到身後還有百悟的老鄉在跟車，便會及時放緩車速，變得不急也不躁。

回餐廳的路上，百悟給湯傳打了個電話，坦白了自己的“先斬後奏”，擅自做主要帶朋友回斜陽一起品嘗員工餐的行徑。不過對于這樣的情況，湯老板是完全不會介意的，甚至還“料事如神”地追問了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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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就是你之前說起的那位，會做正宗小米鲊的老家哥哥吧？”

***

常有人打趣百悟超凡的社交能力，将他形容成“社交悍匪”，對于此，他本人早已習慣了笑着接受類似的評價。但有時候，當百悟看到湯傳與第一次見面的朋友就能相處融洽，甚至“親如一家”的畫面後，連他都會忍不住在心裏感慨：

“要我能算得上‘社交悍匪’的話，這位，得是傳說中的‘社交恐怖分子’吧？”

陸深剛到店裏時，就完全感覺不到拘束，他發現這家餐廳的老板和店員都有着一種非常真誠的熱情，對他的歡迎看上去也不是那種生硬的客套，而是真心實意的。

更重要的是——這家餐廳的菜，實在是太好吃了。

尤其是那道黃泥煨雞，雞肉幾乎都已脫骨，酥爛異香，油光透嫩，食不嵌齒，荷香四溢，簡直到了一口就叫人驚豔的程度。

這道菜俗稱“叫花雞”或“化子雞”，噸噸這次選用的是頭小體大、黃嘴、黃腳、黃毛的三黃雞為食材，刷上特制料汁後，用荷葉及豬網油和黃泥土将其層層包裹，再慢慢煨熟。傳統的做法中，這道經典菜色就需要完成選料、配料、腌制、捆紮、打泥、滾泥和煨制七道工序才能上桌。

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沿途乞讨之人曾流落到S城下屬的某個村莊。某日，此人偶然覓得一只雞，想要盡快宰殺煮食，卻苦于沒有炊具和調味料，便在清理食材之後就地取了些黃泥将其裹住，并置入火中煨烤，待泥幹雞熟，剝去外殼後，竟也意外收獲了別具風味的美食。

想當初，在陸深少年時期，也曾嘗試過這樣的做法。尚不懂烹饪之技的他，靠勞力換來了一只雞，想着試試看自己來做一道美味，迎接即将返鄉的家人。便按書裏看到的那樣，用簡易的材料做了一只“叫花雞”，最後的成品算不上成功，頂多只能算是熟了。因而後來的好些年，即便在S城餐廳的菜單上看到了這個名字，他也不太願意嘗試；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這些年來錯過了多少接近美味的機會啊！

而這餐廳裏的湯老板，真是叫他覺着一見如故，他們聊的話題很瑣碎，想到什麽便說什麽，但就是氛圍不錯，叫人覺着心情愉悅。

比如聊起餐廳裏随處可見的古典擺設時，陸深也有不少談資。

“湯老板，您應該對古器很有研究吧？我那兒有個家裏傳下來的瓷枕，看上去沒什麽特別的，怪就怪在，只要枕着它，我總能很快入睡，還常常會夢到一些奇怪的事……”

聽到這話後，餐桌上的幾人都變得警惕起來，他們還用旁人難以察覺的速度交換了一下眼神。只有兩人無動于衷，一是神經大條的百悟，另一位，則是故作輕松的湯傳。

“哦？還有這樣神奇的物件？”

開口詢問對方時，湯傳并沒有像畢靈他們一樣刻意回身去看吧臺那兒的青花書燈，因為陸深一進入餐廳時，他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那盞燈，确實又亮了。

話說自從庹女士失聯之後，斜陽餐廳已經有挺長一段時間沒再遇到異世界的角色或是由他們引起的特殊事件了。S城的寒意逐漸消退，春意漸濃，不同品種的花朵開了一陣，又落了一批，大家似乎也已經習慣這樣平靜的生活了。

但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湯傳這次的做法，同樣是保持冷靜，以免打草驚蛇。并且，通過之前幾次的遭遇，他也開始意識到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有失偏頗。其實，并不是每個“跳躍”到我們這個世界的異類都是反派角色，大多情況下他們自己可能并不知情，會暫時忘了過去的事和自己之前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這些角色也只是想換一種活法罷了，盡管客觀上會對我們所處的世界造成一定的影響，但這影響也不見得都是負面的。

另外，湯傳也早就發現了：最近斜陽餐廳遇到的異類和怪事，往往都和杜檸或百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向春是杜檸的學生，也是百悟的學員；肖玉是杜檸的好友；豐于淳是百悟的師傅兼前任老板；還有庹女士也是在和杜檸他們走近後，出現了異常……現如今的陸深，同樣是他們帶來的。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哦對了，杜小姐，不好意思，方便問一下……您那位朋友的事麽？”

陸深的問話暫時打斷了湯傳的思緒，盡管他沒有直接将名字點出來，但杜檸知道他是在問肖玉的事。其實本不想再提，即便杜檸心中對李逸也有着恨意，但想到那段經歷，她好像甚至都沒了繼續開口的勇氣和力氣。

見到對方有些為難的樣子，陸深索性堵上一把，說出了目前與李逸的競争關系，秉持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原則，希望能對這個人多一些了解。至于他是怎麽會走到肖玉墓碑那兒的，并沒有細說。

既然陸深都已經講了這麽多了，杜檸便也不好繼續推脫，便簡單講述了一下自己的好友是怎樣偶遇了李逸，又怎樣在這段感情中隕落的。至于李逸在肖玉過世後不久便為了仕途另娶他人，這也是杜檸最近才聽說的事。

“深哥，你怎麽會去城北墓區的啊？是去看……”

百悟在聽到陸深他們讨論相對嚴肅的話題時，便安靜地坐在一旁，專注于大口幹飯，雞肉以及醬汁肉的鮮香，還有魚湯的醇厚，包括那些鮮靈的應季蔬菜，都讓他胃口大開。再加上與杜檸獨處的經歷，以及“他鄉遇故知”的喜悅，都讓百悟心情大好。

但聽到杜檸憂傷的回憶以及深哥事業上的煩惱後，百悟的好心情多少打了些折扣，狀态也跟着沉重了一些。眼看着他們聊完後，周遭的空氣都壓抑了幾分，他便想着自己得趕緊出馬，轉換下氣氛。

原本是想問問陸深正宗小米鲊的做法，但想想這樣一來，話題轉得有些太生硬，就打算先問問對方怎麽也會去到那片墓區的。

陸深先前只是說起自己到那去辦點事，現在照樣也是随意編了個理由就把這個話題給帶過了。餐廳裏的其他幾位也從他們的對話裏，逐漸了解了杜檸今天的行程，以及她心情低落的原因。

但當時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大米何時離開了餐廳，并朝着S城北邊的方向開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