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三夢：天子門生帶笑來①

第三夢：天子門生帶笑來①

誰都不知道大米當天去了哪裏。

原本，大家都以為百悟在尋回狗子後會氣急敗壞地好好教訓它，包括他自己,确實也在腦海中預演了好多遍訓斥大米的畫面；但真的看到這家夥半夜偷偷跑回來以後，他就完全将之前的計劃抛在腦後了，只是不顧大米身上烏糟糟的泥巴灰塵，沖上前緊緊抱住了對方。

“回來就好啊……回來就好。大米你在外面有東西吃嗎？餓壞了吧……”

剛說完，百悟就直接帶着剛蹭上的一身泥，領着大米到後廚用餐去了。即便先前一直找不到它，大家仍舊為狗子留了飯，噸噸還特意給大米炖了些它最愛吃的大骨頭。平時，大米吃東西時看上去也很斯文，和一般狗子狼吞虎咽的狀态很不一樣；但這會兒的它，已然沉浸在眼前的美味中，吃得非常投入，看上去是真的餓了。

就在大米進食這會兒，百悟也沒想着先去換身衣服，清理一下自己身上的污泥，而是選擇第一時間在群裏公布這樣的好消息。

待大家陸陸續續醒過來，到廚房去找他倆那會兒，發現百悟已經趴在後廚的桌上重新陷入了香甜的睡眠裏；而此時的大米，也趴在他的腳邊閉眼休憩，仿佛從未走丢過一般。

“讓他們多休息會兒吧。”

湯傳貼心地提醒着其他幾位，大家便安靜地離開了後廚。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的營業時段，大家重新征用廚房，百悟這才被周邊逐漸蔓開的香味所吸引，終于醒了過來。看到腳邊依舊雙目緊閉、氣息均勻的狗子，他不由自主揉了揉眼，迷迷糊糊間已然記不清半夜時的經歷了，還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你這家夥到底跑哪去了？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髒兮兮的呀……”

恢複清醒後的百悟，在第一時間敲醒了大米，開始略帶嫌棄地嗔怪對方。不過，他自己也遭到了畢靈的“嫌棄”。

“我說，你倒是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哎，比起大米也好不了多少！”

百悟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前：他本就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半夜看到大米回家了，一時激動，就不顧一切上前抱住了它。當時天色沉郁，他又困又激動，根本顧不上這些細節，直到現在經過畢靈的提醒，才意識到自己的白衣已然被蹭得灰突突的，确實和狗子的狀态半斤八兩。

“我這邊準備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去給大米沖一下吧。”

一旁的杜檸已經備好了午間的甜點，上前準備幫忙，但大米看上去有點抗拒的樣子。拉扯之間，杜檸注意到了狗子身上沾到的黃色小花，看上去有點眼熟。

“這應該是……我們那天見過的……”

杜檸取下了大米身上沾着的殘敗小花，遞給了百悟。百悟回想起當時在墓地時，杜檸就注意到了一片黃色的淡雅小花，還蹲下身湊近了端詳，陪在一旁的百悟随口問道：

“這是黃色的雛菊吧？還挺好看。”

“不是，這個應該是——木茼蒿。”

杜檸知道，這種植物看上去美麗又神秘，但卻被一些人貼上了“不祥”的标簽，認為這樣的植物帶着某種詛咒，若是養在家裏會招來邪祟，因而多将其種植于野外，室內則不常見。

盡管她也不能确定大米究竟是在什麽地方沾上這朵花的，但在杜檸的印象裏，除了這次去墓地看肖玉，她基本沒在其他地方見過這種顏色的木茼蒿。想到這裏，她不由得開始用意味複雜的眼神看向了大米……

正當杜檸在思索大米與那片墓地，或是肖玉、陸深等人的聯系之際，百悟想到的卻是木茼蒿的另一個名字——“瑪格麗特”。在他發現杜檸開始關注這種小花的時候，百悟就找機會搜索起了相關信息，并默默記在了心裏。

因為，網上有些帖子都談到了“瑪格麗特”是一種可以對戀情進行占蔔的植物，盡管相關傳言皆無從考證，但百悟也依稀記得偶然在某些影視劇的片段裏，見過癡男怨女們手持造型簡潔的小花，一邊摘着花瓣，一邊念念有詞：

“他（她）愛我，他（她）不愛我，他（她）愛我……”

像他這樣粗糙的男孩子，原本不會相信什麽“預測戀愛的花朵”，光是将那羞答答扯花瓣的樣子同百悟聯系在一起，就叫人忍不住發笑。但在給大米和自己做好清潔并完成了餐廳午間的工作後，他竟不由自主溜達到了附近的花鳥市場。

原本是想帶着大米一道出來走走，但狗子看起來累壞了：等百悟忙完去找它時，發現對方已經在後院蜷成一團，伴着梅樹俏麗的花骨朵兒，再度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百悟也有困意，但看到梅樹在這個季節反常地長出了新的花苞，心頭煞是歡喜，便放棄了午睡，還将那花市定為了自己午後散步的目的地。

真到了地方以後，盡管外人無法猜出他那“九曲十八彎”的心理活動，他卻有些不可控制地羞澀起來，甚至都不好意思直接問出“瑪格麗特”的名字，于是匆匆挑選了一盆粉嫩而模樣樸素的菊科植物，就心滿意足地開始往回走。

途經運河步道，适逢天氣很好，河水在明媚的春光裏泛着清朗的光澤，天空藍得很幹淨，将淺綠的河畔香樟襯托得清爽又寧靜，此時風裏含着木香花的淡雅香氣，叫人心情大好。百悟索性抱着盆栽找了個步道邊的長椅，開始研究起這植物的占蔔功能。

“一定得把花瓣一片片摘下來嘛？”

看着面前柔嫩的花朵，百悟有些下不去手，但又不确定直接對着花瓣數數會不會影響到預測結果。就在他猶豫之際，餘光瞥見了花盆前方有一團影子，即便只是模糊的影子，也覺着好生熟悉。

“是你？！”

擡頭的一瞬間，百悟就看到了那只棕黃與白色毛發相間，配有深褐色斑紋的四耳簡州貓。即便類似長相的貓咪還挺常見，百悟仍舊一眼認出了——就是這家夥！

想到之前這身份成謎的貓咪惹下的禍端，以及各類突然失去頭緒的怪事，百悟便再也顧不上什麽花朵占蔔了，直接從長椅上跳起，朝着貓形異獸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

百悟肯定不死心啊，便一路跟着簡州貓追了過去，那家夥即便是處在逃竄的狀态，卻絲毫不慌，它的步态中甚至還透着幾分優雅，不像在逃，更像是在引着對方朝某處跑去。

在這場春日晴空下的追逐游戲中，百悟顯得狼狽又被動，他心無旁骛地專注于眼前的目标，竟都沒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已被帶回了斜陽餐廳的後院。

眼看着貓咪翻進了院牆，百悟正愁無路可走呢，待到有時間冷靜下來喘口氣時，他才發現——這不是自家後院嘛？這四耳貓一向精明，如今卻蠢到自投羅網來了？

百悟只覺着眼前的局面對自己來說很有利，來不及細想，就趕緊繞回餐廳正門，顧不上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沖向了後院中。

然而，此時的四耳貓早已不見蹤影，而它的死對頭大米仍在沉睡中，敏感如它，竟完全沒意識到後院曾進過不速之客。這樣一來，百悟原本美好悠哉的午後時光，算是徹底泡湯了：傳言可以預測戀情的盆栽落在了運河邊，好不容易遇到的四耳貓又再度逃脫……

但要說這個下午完全沒有收獲的話，倒也不至于，畢竟，偶然踏入後院的百悟，還發現這裏的梅樹似乎正以驚人的速度生長着，那些鮮麗的玫色花苞，似乎能随着他的靠近，一點一點地綻開……

***

原本，百悟是想早點将午後的遭遇分享給餐廳裏的大夥的，但沒想到今天夜間的生意這麽好，一忙起來，便沒機會開口了。

他還想着可以利用員工餐後的時機和大家聊聊今天下午的狼狽經歷，沒想到杜檸突然提出自己好久沒學拳，都有些生疏了，百悟教練自是義不容辭。

杜檸學拳的熱情一向很高，但習武天賦一般，有些基礎的動作做起來也有些吃力，或是不夠标準。就比如下蹲時，她就常常會出現膝關節超伸的問題，為了糾正杜檸的動作，百悟便指導她舉着棍子貼牆站立，再沿着牆面逐漸下蹲，以此找到正确的體态感覺。

百悟也曾嘗試過直接用語言指令幫助杜檸糾正動作，但收效甚微，今天才開始将這樣偏強制性的手法引入課堂。之所以之前不用，是因為這樣的動作會使得兩人湊得好近：杜檸背倚牆面時，百悟上前抵着她的雙手伸展至頭頂上方，這樣一來，兩人就需要有一個面對面的交會，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

之前，百悟也曾用這種方式幫助湯傳矯正體态，當時他的內心毫無波瀾；可如今參與訓練的對象換成了一直住在他心裏的杜檸，百悟那張仍帶着青澀少年氣的面孔，在與她對視的一瞬，便紅了起來。

同時，叫人意外的是，他身後窗口透出的那片夜空，竟被後院突然成長起來并迅速綻開的梅樹點亮了，深沉的夜被映成了瑰麗的泛着光澤的紫紅色，使得這時候百悟的臉色看上去都沒那麽突兀了。

當時杜檸正對着窗口，因而立即看到了外頭這般奇異的景致，便想喊着百悟轉頭去看看。然而，還未等她開口，竟突然感到對面那雙輕柔的唇迅速地貼在了自己的唇上，毫無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