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三夢：莫欺少年窮⑤

第三夢：莫欺少年窮⑤

待杜檸真的忙完以後，卻也将那賞梅的事抛到了腦後。

自從當時劇團改制，她轉到了生活老師的崗位之後，每天要同時處理不少瑣碎的事物，這份工作的直接影響便是——杜檸的記憶力變得大不如前了。常常是計劃得好好的，想要去做某件事，但即便是記在了備忘錄裏，也可能壓根想不起來要去看一眼備忘錄。

以往在下班後，百悟會陪着她走一段，但他總是強調自己并非有意要送杜檸回家，只是習慣夜間出去活動一下罷了。有時，他還會帶上大米一起，狗子也很樂于有這樣外出撒歡的機會。

盡管杜檸的住所離斜陽餐廳不遠，之前在學校工作時還有過加班到深夜後獨自回家的經歷，但畢竟要在人煙稀疏的晚上獨自走夜路，有個伴兒陪着，是會踏實不少。

之前倒沒覺得有什麽特別，但今天百悟出去找大米了，等到餐廳營業結束還沒回來，杜檸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好久沒獨自在夜裏回家了。雖說之前同行時，百悟也不怎麽和她交流，他倆只是默默并肩走着，但對方不在時，她還真覺得有點不習慣。

其實，就杜檸這一整天的遭遇來說，好像不斷疊加着種種叫人不悅的情緒，所以她的狀态也愈發低迷。要是換成別的日子，就算晚上回家時沒了百悟的陪伴，她也不會像今天這般失落吧……

正當她換好了衣服，收拾好個人物品，與餐廳裏的夥伴們道別時，卻突然看到有個氣喘籲籲的身影朝他們跑來。

是百悟。

“找到大米了麽？”

畢靈關切地上前詢問時，發現百悟的腦門上全是汗，已經将他的頭發都完全打濕了。

“沒有，這附近我都找遍了，差點都找不到回來的路。”

“你怎麽跑得這麽急，餐廳的營業時間已經過了呀，我們能應付得來，不用這麽着急啊。”

噸噸邊說邊為百悟遞上了一杯水，勸他趕緊緩緩。看得出來，他帶來的消息使得餐廳的大夥都失落又焦急，即便是當初不太贊成養狗的湯老板，也早已和大米處出了感情，因而此刻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米這家夥，究竟會去哪兒啊……要不今天外頭院子先別鎖起來了，咱們給它留個門，現在有點晚了，明天我們再繼續想辦法去找它。”

杜檸聽了大家的話，回想了一下大米近來的狀态，并未發現有什麽異常，正思索着還有哪些渠道可以找狗時，卻突然聽到百悟在對自己說：

“你現在，是要回去了嘛？我……我也再去走走。”

就在那個瞬間，她感到心頭一怔。之前的百悟，總是說自己需要出去消消食、散散步，或是為了遛大米才陪着她回去的。但今天他已經在外頭跑了好幾個小時了，運動量完全夠了；同時，大米也不知去處，完全沒理由再外出鍛煉啊……

難道說，他這樣火急火燎地趕回餐廳，剛喝了兩口水就提出要再陪自己走走，包括他之前的陪伴……都是特意為了送自己回家？

想到這裏，再結合着今天餐廳裏那老太太的話，杜檸突然就感到自己臉上燙燙的，甚至一時不知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和狀态去面對眼前這個男生了。

不會的，別多想了，他不過是個沒心沒肺的小男生罷了，自己竟然會因為他而臉紅？到底什麽情況啊，不會的……

杜檸果斷而及時地否定了自己的“腦中小劇場”，挎起包就準備離開，離開前還對百悟說了一句：

“你都出去跑那麽久了，要不今天還是好好休息吧？”

“我沒事的，正好再到這附近轉一下，說不定就能抓到大米那家夥了。”

百悟執拗起來，也是誰都勸不住的，便如往常一般跟着杜檸一道走出了餐廳。

這一路上，杜檸總覺着百悟應該是有話要說，但看他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不斷擰着眉頭的樣子，她有預感——那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直到這時，杜檸才意識到：百悟之所以會這麽着急地趕回來，并提出要陪着自己一道走走，可能并不是有意要護送自己回家，而更像是有求于她，或是想要指出她的某些問題吧。

這樣一想，杜檸的心裏有點隐隐的失落，但她很快就冷靜地将自己的情緒壓了下來，覺得解除心裏的誤會後，反倒輕松了不少。不過，百悟究竟是想對她說些什麽呢，為何看起來會這樣為難？難道是自己今天對待陸深的态度不夠友善？杜檸邊走邊細細回想了一遍，但感覺自己的言行好像并無不妥之處。

“你感覺……感覺我怎麽樣？”

當百悟向自己提問時，杜檸正沉浸在方才的思緒中，并未聽清楚他想表達什麽，便反問了一句：

“什麽？”

這樣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對方像被吓破了膽一般，慌慌張張向後撤了一步，猶疑了一下，才重新問道：

“我是想問：你覺得……覺得我的散打課，教得怎麽樣？”

杜檸沒想到百悟猶豫了這麽一路，糾結半天後，竟會憋出這樣一個問題，便轉頭疑惑地打量一下對方，回了一句：

“挺好的啊。”

心裏卻在想着：他看起來這麽緊張，又問起散打課的事，難道……難道是打算問我收培訓的費用嘛？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吧，畢竟在湯傳和噸噸“主動申請退學”之後，杜檸成了唯一的學生，要在武館上一節私教課，應該并不便宜。這樣想來，無論百悟是打算停課，還是想問她收費，都是可以理解的吧。

正當杜檸等着百悟進一步講述自己的要求和安排時，對方卻不吱聲了，只是垂着腦袋默默在自己的一旁走着，看上去像在生悶氣一般。

面對百悟這樣的狀态，杜檸倒有些不知如何開口了，好在這樣尴尬的局面并未持續太久，她就到家了。回頭向百悟道別時，見他仍是一副情緒不高的樣子，叫人捉摸不透。

杜檸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上樓以後，百悟氣惱地踹了一腳她小區裏的實心雕塑，結果還傷到了自己的腳，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又不敢吭聲，只得悻悻地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

當晚，杜檸回家簡單洗漱後，就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困意。

到斜陽餐廳工作以後，她的作息規律了不少，總算不用再受失眠的困擾了。

在杜檸逐漸習慣了平靜的生活之後，她便很少做夢了，即便是偶爾也會夢到點什麽，醒來時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應該是那些夢裏，本身也沒有太過重要的內容吧。

說起重要的夢，應該是能與之前在庭院中偶遇白衣書生續得上的類型，才算吧？比如，今晚。

杜檸在最新的夢裏，又來到了那個已然熟悉卻依舊神秘的古典庭院，有個滄桑的男聲一直在指引着她走近那株梅樹：

“它是時候，該開花了，但它需要你的力量……快去看看它吧，別再錯過了……”

待杜檸慢慢靠近記憶裏的梅樹時，又見到了那位面目模糊、古時書生裝扮的白衣男子，就在這個夢裏，她聽到自己總算有機會開口，問着對方：

“柳公子，你在此地，等我多久了？”

而那白衣書生更是慢慢靠近過來，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此刻的杜檸，來不及反應，就感到手中出現了一陣連續的震顫，随即聽到了一串熟悉的消息提示音。原來，是前夜太困了，本想在睡前刷刷手機、看看購物直播消遣一下，沒想到她拿着手機就直接睡了過去。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總感覺不對勁啊：近來杜檸已經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一般都能在鬧鈴響起之前準時蘇醒，不會如此刻般困倦、疲憊。

再看了一眼手機，發現時間果然還很早，杜檸是被一連串最新的群消息給生生驚醒的。

“真是的！好不容易夢到了關鍵的部分，什麽人啊……”

杜檸記得自己早已将大部分群聊都設置成了“消息免打擾”狀态，除了斜陽餐廳的夥伴群。當下，果然就是百悟那家夥，一早就開始在群裏叽叽喳喳，擾人清夢。

本想着忽略他的消息，繼續倒頭休息，但奇妙的預感催促杜檸重新拿起手機，努力睜開迷蒙的雙眼，去看到底是什麽事能讓這家夥一大早就在群裏嚷嚷。

原來，是大米回到了餐廳。

百悟原本就有晨練的習慣，只是一般也不會起得這麽早。但昨天顯示偶遇了老家的深哥，後來又弄丢了心愛的大米，加上夜間送杜檸回家時還是沒能說出憋在心頭的話，一天內發生了這麽多事，叫這個原本沒心沒肺，睡眠質量上佳的大男孩幾乎一夜無眠。

就在天空蒙蒙亮的時候，百悟敏感地聽到了前院大門的動靜，也不知道是有閑雜人等因好奇推門而入，還是大米真的回來了。但無論是哪種情況，作為斜陽餐廳安保部門的光杆司令，他都有責任和義務前去瞧一瞧。

剛趕到院子裏時，百悟就見到了大米，但此時這家夥周身滾滿了爛泥，借着晨光看上去也髒兮兮的，盡管難掩心頭的激動，他仍然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大米，你這是……是變成‘黑米’了嘛？”